夜幕降临,沿街两侧的商栈酒楼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南栖山一带盛产的梧桐树,妙用极多。果实可以用于榨油、制皂,木材则适合制作家具和乐器。因此,这梧桐镇上的百姓们因地制宜,做的多是些相关的生意。
两人一路穿过街巷,不仅见到了众多的油坊、家具铺,还有当铺、酒楼、茶馆,绸缎铺子等等,一应俱全。
谢归途感叹道:“没想到在这样的深山之中,竟然还藏着这样热闹的小城镇……看样子,今夜应该不至于太无聊。”
楚风临敏捷地闪了一下身,避开了乐坊二楼抛来的、沾满脂粉香味的帕子,抱着胳膊道:“师兄这是想找乐子?”
谢归途正色道:“找什么乐子。还是先找个地方吃饭要紧。”
他自身已经有了上境修为,不是必须要进食。但对楚风临而言,吃饭还是很必要的,毕竟这家伙的重伤初愈,又是在长身体的年纪。
就这样,两人走进了这条街上最热闹的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规模很大,足足占据了独栋的四层高楼,外面挂满了精致的灯笼,大门上挂着写有“清风楼”字样的牌匾。
店里店外,客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谢归途正想找个人多的地方,打听一些事。这清风楼正合他意。
可进了门以后,他才发现这酒楼热闹得有点嘈杂了。
“这里会不会太吵闹了一些,要不然换一家?”谢归途问道。
但楚风临却是个喜欢热闹的:“师兄,不必麻烦了。”
谢归途点点头,两人干脆就在这清风楼里坐了下来,要了满满一桌子菜。
一个身穿鹅黄色薄纱的姑娘用一双手端着托盘,施施然地从纱帘后走来,给他们端来了本店的招牌菜。
“这是鲜笋肉片……”
谢归途拿起一双银箸,夹了块送入口中。肉片嫩滑,汤汁饱满,尝起来满口鲜香。
“味道不错,怪不得这家酒楼的生意好。”谢归途赞许道。
见他喜欢,楚风临默不作声地将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道:“师兄,你多吃一些。虽然听师父说,上境修士不需要吃饭,可以吸收天地精华为生……可我觉得,还是吃饭更有意思。
“是这个道理。”谢归途点点头,又夹了一箸。饱含着人间烟火味的饭菜,虽然比不上仙门宴会上的山珍海味,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清风楼与寻常的酒楼比起来,也很有特色。
此处负责上菜的,是一些风情万种的姑娘。姑娘们个个身着花色薄纱,露着香肩和脖颈,比穿粗布麻衣的店小二要赏心悦目的多。
而周边几桌客人似乎也对此习以为常,招呼着她们倒酒。
谢归途还是第一次来到此地,想不到这里的民风竟然如此开放。
一顿饭还没吃完,就已经有七八个美人笑脸相迎,过来给他们倒酒。
被依次婉拒了以后,又过一会儿,换了两个娇俏的青年端着酒壶过来。
看着面前似乎涂了些脂粉的娇俏青年,谢归途无奈地再次拒绝道:“多谢,但是我们不喝酒。”
这家清风楼什么都好,就是卖起酒来,有些奇怪。
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默默地站在二楼,低头看着下面的情况。
方才倒酒被拒绝的两个青年上了楼,朝她走过去,在她耳边窃窃私语着什么。
“……他们还是不要。”
“还是不要?”这位清风楼的主人,抖了抖手里的色彩艳丽的帕子,“真是怪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客人。你们说,怎么会有年轻男子到清风楼里来玩,却只吃饭不喝酒,也不要人作陪,只顾着埋头吃饭?”
总不能是他们家的饭菜太好吃了吧?
她一挥帕子,便说:“罢了,我亲自去问问吧。”
.........
“什么,这里是……?”
听了面前这清风楼主人的话,谢归途才反应过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谢归途的脸色实在是有些绷不住了,忍不住请教她:“既是风月之所,为什么要起个‘清风楼’这样的名字?”
清风楼主以帕掩面,冲他挑了挑右边眉毛,嘻嘻笑道:“‘风’,是风花雪月的风,‘清’,是纠缠不清的清……清风楼这个名字,岂不是恰到好处?”
“提到‘清风’二字,我只能想到月明风清、两袖清风之类的字眼……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解释。”
谢归途歉疚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楚风临。他自幼修行,远离尘世,没能及时认出此处是烟花之地,自己误打误撞进来也就算了……妄行还小,怎么能带他来这种地方?
“看样子,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怎么,两位小郎君还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玩?”
她一眼就看出了面前这位年轻人的局促,反而觉得有趣,似乎有心要逗逗他们,便以一种极为妖媚的姿态在旁边的空椅子上滑坐了下来。
“……”谢归途下意识地看向了师弟,后者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冲他略微挑了一下眉。
谢归途暗咳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
……只希望师弟,不要误会他才好。
那清风楼主人嘻嘻笑道:“嘻嘻,人都是有第一次的,不用害臊。那敢问,你们二位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清风楼是这条街上最热闹的一家?”
谢归途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皱眉道:“为何。”
这似乎正遂了她的意。清风楼主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她心中似乎有相当地把握,能让面前这两个青涩的年轻人在这清风楼里花掉大把的银钱。
她俯身靠近二人,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说道:
“因为最近,南栖山附近发生了许多起童子失踪的事件,闹得人心惶惶。”
“童子失踪……”楚风临低笑了一声,道,“可这与你这清风楼又有什么干系?”
谢归途则放下了筷子,蹙眉盯着她看,似乎是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见对方终于表现出了一些兴趣,店主呵呵一笑:“当然有干系,干系可大着呢。”
“最开始啊,失踪的是几个小孩子。后来,又丢了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再后来啊……又有两个二三十岁的单身汉也不见了。”
谢归途蹙眉看着她,隐约听出了些蹊跷。通常,有妖邪作祟的失踪案中,受害之人通常都会有某些相似之处。
“这些失踪者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吗?”
果不其然,那店主笑道: “公子果然是聪明人。这些失踪的人呀,无一例外都是童子之身。”
“……”谢归途愣了愣。
店主嘻嘻笑道:“你说稀奇不稀奇?自那以后啊,这方圆百里内,好多客人争先恐后涌入我们这清风楼来消费,为的正是摆脱童子之身,寻求安全。”
“还有这等寻求安全的方法?”楚风临似是不怎么相信,冷笑了一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说到了严肃之处,那清风楼主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那些失踪的童子,就没有一个被找回来的,恐怕连尸骨都无存了,你们说吓人不吓人?若是真遇上了这种事,谁能不害怕呢……”
谢归途没有说话,低头思索。
那清风楼主又道:“我看二位小公子的模样,恐怕也还没有通晓风月吧?”
楚风临没有说话,目光望向谢归途时,后者却低下了头。
楚风临微不可见地眯了一下眼睛。
那清风楼主又步步紧逼道:“所以两位公子,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要是不喜欢姑娘,我们这也有小倌,都是个顶个的俊俏。”
“……”谢归途愈发沉默了。
眼前的清风楼主虽然是为了促成生意,才和他们说了这些事,很可能有夸张的成分。但这些夸张的坊间流言中往往真假掺半,也说不定有几分是真的。
从前,谢归途确实听说过,有一些精怪特别喜欢吃童子肉。虽然不能保证一定是他要找的那种,但总归是有了一丝方向。
清风楼主见他们不答话,奇道:“小公子,你们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我们这保管都有……”
闻言,谢归途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楚风临,目光汇聚时,他发现师弟也在看自己。
“抱歉。”他们实在没有办法照顾清风楼的生意,但谢归途掏了钱银子。
“我们不是来玩乐的。但近来童子失踪的那件事,麻烦你再替我们打听打听。”
清风楼主的眼神在他们二人身上逡巡片刻,恍然大悟。“难道你们……是来降妖除魔的?”
她连忙又把银子推了回去,眼神中满是欣喜,连忙道:
“如果你们真的是来捉妖的,本店不收你们的银子。”
.........
两人一前一后,从那清风楼出来。
楚风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兄打算管这事吗?”
谢归途抚了抚悬在腰间的剑,道:“要管。”
楚风临点点头,道:“可是师兄,你刚才不是说还有要紧的事吗?”
谢归途看了他一眼,心道:傻瓜,这不就是我说的要紧事吗?
但谢归途只是摇摇头,高深莫测地说道:“助人为乐,就是最要紧的事。”
说完之后,他忽然觉得一阵肉麻。
……但这还真是自己年轻时候能说得出口的傻话。
楚风临点了点头,似乎也很相信这是师兄会说的话。
.........
据那清风楼主所说,最近的一个失踪案就发生在附近的何家。
何家是当地一个有名有姓的大家族,早年间经商,做家具生意起家,富甲一方,族中的宅院也比寻常人家大上百倍。
然而就在上个月,何家唯一的小孙子竟然丢了。
何家老太爷急得团团转,发布重金悬赏,雇了上百个人到处寻找,可至今依然没找到半点踪影。
来到了何家的宅院门口,谢归途先绕着外围仔细检查了一圈,道:“没有明显的妖邪入侵的痕迹。”
“此事有些奇怪。”楚风临也凑到了跟前,“据说那何家的小孙子失踪之前,正在家中睡觉。如果没有邪门的东西进来过,他是怎么丢的……”
谢归途查看了一番,也没看见别的可疑之处,于是摇头道:“还是先进去问问吧。”
……
听说二人是来帮忙的仙君,何家的老太爷亲自招待了他们,请他们到正堂里坐下,吩咐下人赶紧端茶倒水。
家眷们都端坐在一旁,脸色都不太好看。自从何家的小孙儿失踪后,整个何府上上下下的人,已经有许多日没有睡过好觉了。
一半是出于忧虑,另一半则是被这件怪事给吓得。
“两位仙君,我老头子自己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经试过一遍了,眼下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你们帮帮我……阿宝是我唯一的孙儿,今年才六岁,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叫我们怎么安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若是找不回阿宝,我老头子就是躺进棺材里都合不上眼睛!”
说到激动之处,那位两鬓斑白的何家老太爷,眼中溢出了水光。
谢归途点头道:“何老太爷,您别着急,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说吧。”
“好,好。”何老太爷被下人搀扶着,坐下喘了口气,终于将整件事的娓娓道来:
“半年多以前,阿宝的奶娘发现他总是半夜起身。奶娘原本以为是阿宝吃坏了肚子,晚上想如厕,可点上灯一看,发现阿宝竟然是在睡梦中起的身……”
“一连几晚都是如此,奶娘同我们说了以后,我便托人请了郎中来治,可是连续请了好几个有名的郎中,都没治好……”
“梦游?”
谢归途微微眯起眼睛。能使人噩梦缠绕的原因有很多,光听这样的描述,他暂时没法判断是什么缘故。
何老太爷道:“一开始的症状还算轻,旁人一叫,他就醒了。但是郎中们看过后,非但没治好,阿宝梦魇的毛病还越来越厉害,时常在睡梦中哭啼呢喃,起身下床走来走去,无论奶娘怎么叫他,都叫不醒,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描述起当时的场景,就连见多识广的何老太爷都不禁有些后怕:“听奶娘说,阿宝梦游时的时候,就好像……就好像是一条蛇一样,一边扭一边往外走,谁都叫不醒。
“守夜的下人冷不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