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问侍女回相府的计策,织月很是欣慰,道:“这却简单,他们使家仆挡路,咱们便带侍卫过去,与他们拼杀。”问:“我哪有侍卫可差遣?”侍女看了看门外,道:“李郡主来京了不是?”
李郡主,小名妩玄,顾婤的表妹,皇上挟持皇后那天,那一箭,便是李郡主放的。此时,李郡主就在庭前当值,是丞相差遣她来保护皇后的。
皇后来外面,这时,李妩玄与将士们正在说笑,这个戏她道:“你好本事,一箭击退了那昏君,救得皇后,皇后心内定然十分感激你了。”那个说道:“你脸红什么,可是害羞?”又说:“你可是喜欢皇后,不然,怎一提皇后,脸便红了?”又说:“皇后来了,快看。”李妩玄只当大家调侃她,便嗔怒道:“休取笑我,再胡说,生气了。”
说时,大家一起施礼,道:“参见皇后。”李妩玄转头,看见皇后,惊诧,继而垂首,手指捏衣角。皇后至其跟前,说道:“你是妩玄表妹?”妩玄垂首,未敢正视她,低低道:“见过皇后。”在皇后跟前却很是乖巧了,哪里还是那个张扬跋扈的小将军,众人忍不住低笑。
顾婤与妩玄分别好几年,此番相见,自是应好好相叙,可眼下,却没这个闲暇。她只想回相府一趟。侍女道:“我想出去一趟,可否借你将士一用?”李妩玄道:“我的便是表姐的。”遂吩咐侍卫,“随皇后出宫,任皇后差遣。”将士们大声道:“诺,末将遵令。”
皇后回丞相府,由李妩玄的御林军护送,来到相府门前,敲门,家奴开门,看见皇后,轻蔑道:“老夫人有令,不准你回府。”就要关门,侍女冲到家奴跟前,劈手照着家奴的脸就是一巴掌,道:“放肆,一介家奴,敢对皇后无礼!”吩咐侍卫道:“护送皇后进府。”
进得府内,顾婤直往东厢房次间,在外间止步,侍女道:“参见郡王,皇后来看望。”时,忱鸯在里间歇息,听说皇后来,慌得坐起,急下帷幔,道:“容我梳妆。”皇后说:“你歇息便是,不必起床。”
想问你的手好些了不曾,却说不出口,犹豫片刻,说道:“你既没事,我回宫了。”忱鸯急起床,披外袍,来外间,看见她的背影,穿着绯红长裙,乌发梳在一侧,似堕未堕,像承受不住露水之艳花。
喊道:“别走。”顾婤转过身,忱鸯抬眸惊望,又有纤弯柳眉,杏眸含水,嫣红樱唇,若盛开之芍药,风情绰约,美艳销魂。
进宫好几次,忱鸯这次才算仔细看清她模样,皇后则视线看向她的手,看时,用纱布包扎着,顾婤不由皱眉,忱鸯随着皇后的视线看来,知她担心自己,便说:“我的手无恙。”
顾婤不知该说什么了,关心她,来相府看望她,其实是因心内一直将她认作忱鸯,可她却不是忱鸯,是郡王。既是郡王,便不该对她有过多关心,因冷冷地说:“你往后少来皇宫,在家好好养伤罢,莫叫阿娘担心了,我来家,是找娘有事,娘叫我过来瞧瞧你。”
忱鸯甚是失落,眼睛直盯着顾婤,可怜兮兮的,顾婤不敢看她的表情,怕自己再想到忱鸯的模样。冷冷道:“我回宫了。”
欲待回去,这时,容氏过来,嚷道:“放肆,谁准许你进门的,你个扫把星,滚出去。”顾婤知道自己不配回这个家,看到容氏,她表情惊慌。侍女在旁吩咐侍卫道:“护驾。”侍卫们齐把容氏拦住,容氏不得近皇后身前,便嘴里骂着:“硬闯府邸,无视老夫人之令,造反还是怎的?”
容氏几个儿女皆跟过来,围在容氏跟前,她的小女儿顾陵,很是喜欢郡王,看见郡王的手包着纱布,听说是为皇后而受伤的,此时,郡王又把皇后挡在身前,则与阿娘作对。顾陵越发嫉恨顾婤,冲上前,狠狠推了皇后,喊道:“坏女人,就是因为你,二哥受伤,坏女人,你出去,莫害我阿兄。”郡王冷冷道:“我不是你阿兄。”这句话,着实诛了顾陵的心,忌恨顾婤更甚,抬手欲推搡她,被郡王推开,力道不轻,顾陵却险些摔着,为博得同情,便故意跌坐在地,哇哇哭起来。
这时,老夫人过来,看见屋里甚是喧闹,又是侍卫,又是哭闹的,喝道:“怎么了?”看见老夫人过来,容氏哭得越发厉害,道:“皇后硬闯来,带领很多侍卫,欺负咱们顾家的子孙,娘做主啊。”顾陵坐地上,哭喊道:“皇后欺负我。”气得老夫人就要冲到顾婤跟前,抬手扇脸,被郡王挡住,道:“是我不小心推了你,与皇后无关。”顾陵起来,跑到老夫人跟前,道:“与阿兄无关,我自己没站稳。”说着,刻意瞧了眼郡王,眼神充满期待,想要阿兄感谢她的大度。郡王却根本不看她。
府里一时闹成一团,老夫人着家丁赶走皇后,侍卫则把皇后围起来,不准任何人靠近,双方对峙着。这时,顾掔来了,怒道:“胡闹!你们这是做什么?”看见皇后,指责道:“你不在皇宫,乱跑什么?”又说:“眼下,皇后绝对不能有事,我已令李妩玄在皇宫当值,看来一个李妩玄是看不住你!我再安排两个人到皇宫当值,二郡王伤没好,自今日起,世子、隽儿进宫。”
听说让隽儿进宫,容氏不肯了,道:“隽儿年纪还小。”顾掔不悦道:“总推说年纪小,成何体统,眼下情势危急,谁都不准找借口,世子、隽儿,速速进宫,在皇后寝殿当值,保护皇后的安全。”苏隽嚷道:“我不去,我不要保护这个女人。”说时,愤恨地瞧着顾婤。容氏对顾婤道:“我如何得罪你,你冲着我来便是,莫欺负我儿子,叫我儿子保护你,凭什么?御林军干什么吃的?”
顾掔执意道:“说甚也没用,这个时候,皇后绝对不能有事,必须由自家人来保护。”丞相这里说不通,容氏扑通地跪到老夫人跟前,哭道:“隽儿还小,不堪此任,再说,皇后不吉,隽儿进宫,倘有甚不测,谁来照顾您?”顾隽在旁忙说道:“隽儿只想保护祖母,亦肯上战场杀敌,倘叫我进宫保护皇后,我却不肯,我又不认得她,她十三岁就嫁到皇宫了,不曾回府一回,为了这个女人送死,孙儿绝不肯,再说,孙儿还要温习功课,保护祖母,只想留在家里。”
有老夫人为容氏说情,顾掔无奈,这时忱鸯说道:“我进宫保护皇后。”丞相着郡王进宫,在皇后寝殿当值。
***
却说皇上姜伯乾,经上次这么一闹,暴病,卧床不起。他吓出病来,躺在床上昏迷好几天,皇后来看他,他惊得坐起来,一脸恐惧地问:“你爹要杀我?”皇后不说话,表情很冷,着侍女服侍他进药。他自是知道顾掔不会饶过自己,先不说绑架皇后这件事,如今,宗室几被剪除干净,再无人能阻挡顾掔篡位。
皇上把食案猛地掀翻,哗啦一声,药罐子打碎,汤汁溅了一地,满屋子都是苦涩。皇后冷眸瞧着,不曾恼怒,或说脸上没有情绪波动。
皇上姜伯乾睡不着,担心顾掔随时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时则捶床,时则无意义地吼叫,梦里也是大叫,睡了没一会儿,猛地惊醒,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阿婤,替朕求情,求你了,别让你爹杀我!”他害怕死亡,内心感到无比恐怖,发疯地砸东西摔东西,甚至拿着剑对着空旷的寝殿挥刀乱砍,待折腾够了,床上呆坐,眼神空洞木然,眼底藏着对死亡的恐惧。
皇后闻声过来,被他推开,侍女忙扶着皇后,对皇上说:“皇后已有身孕,望皇上珍惜。”听到这个消息,姜伯乾面无表情,沉默了会儿,继而疑惑,再而冷冷说道:“怎么,想给我留个后代,我不稀罕!你有这心思还不如找你爹为我求情!”又大笑:“孩子生下来也好,让这孽种替我报仇,杀了顾掔!”皇后一言不发,迈步往外走。
皇上倏而俱,倏而惊,倏而疯,倏而大笑,倏而大哭,倏而大吼,这番来回折腾,身体怎经得住,终是猛地吐了血,一病不起。
皇上时日不多,丞相有篡位之心,皇后问丞相,“阿爹可会放了皇上?”丞相默然。在顾掔看来,皇上暴虐无道,自己当顺应天命,篡位称帝。皇上是必死的。在顾婤看来,皇上虽昏庸,可阿爹身为丞相,不能以下犯上,不该做出篡位之事。皇后因说:“阿爹饶了皇上性命吧。”丞相不言,皇后再三恳求,丞相不答,起身离开,皇后再传,避而不见。
数十日后,丞相来皇上寝殿,时,皇上病体甚危,不能下床,恳求丞相,道:“你放过我,饶我一命罢。”丞相说:“你命不久矣,不必我杀你,再说,你趁我不在京师,欺我妻女,那时,你可曾想过饶过我女儿,这是你病了,不然,我定亲手杀你。”
几日后,皇上暴毙。
一日,天气大热,炎日当空,正是铄石流金之候,三伏时节。顾婤靠着竹榻,望着窗外发愣,身旁侍女打扇。自姜伯乾驾崩后,她不曾出去走动,只在寝殿睡觉。
用罢中午饭没多久,阿爹来了,听见“代王求见”的喝道声,顾婤从小睡中惊醒,忙敛衣端坐。顾掔这次来见太后,为借玉玺一用。却说皇上驾崩,皇子姜偃戎继位,皇上只有八岁,不能够亲政,玉玺交由太后代管。
前几日,召开朝会,小皇帝宣布把皇位禅让给顾掔,禅位诏书在顾掔手里,只是,此诏令须由三位辅政大臣都同意签字,然后用玉玺盖章,方能生效。
丞相把诏令递给皇太后,顾婤抬手接过,沉默片刻,问:“阿爹可否能饶过小皇帝性命?”小皇帝名叫姜偃戎,今年才八岁,姜伯乾唯一的孩子,姜伯乾在太子的时候,与宫人朱氏所生。
半个月前,大臣把朱氏从冷宫迎出,其子继承皇位。姜偃戎乃周室正统血脉,顾掔得位不正,他必不会放过这个祸根,定会杀之,以绝后患。
顾婤不肯交出玉玺,顾掔对她说:“太后累了,臣不便打扰,臣告退。”顾婤起身叫住:“阿爹这样绝情了,伯乾把江山与你,你连他唯一的孩子都不肯放过?新帝才八岁,只是个孩子。”顾掔一言未发,踱步一径离开,顾婤还要迈步追过去,被侍女扶着,劝道:“娘娘身子弱,快坐下来歇。”
丞相离开,留下郡王,令其保护太后。说的是保护,实则是监视。
一段时间不见,她好像又长高了,她穿着一身玄色衣袍,把她的身形都衬得高大一些,显得成熟了。
她过来施礼,顾婤坐着,她弯身施礼的时候,影子把顾婤整个抱住,好像在拥抱她。
眼前视线黯然,顾婤恍惚之间,眼前旋生出一副画面,少女着玄色龙袍,跪坐在她跟前,颀长身材,身影把她拥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