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当真是因为秘境初开,还是因为秘境地域极其辽阔,抑或是这秘境暗藏着什么玄机,总之两人行了一路,半个人影也没瞧见。
仇清尘不是没向系统咨询过血禁秘境的详细资料,但这种原著中并未具体描述过的事物只有在他触发了关键信息点的情况下系统才会被动激活相关资料。就好比他离开点星宗后去悬赏堂接的那些悬赏任务,再好比经由甄明湘之口说出的那句人尽皆知的俗语。除此之外,他能从系统那里得到的信息资料都只有寥寥数言。
从一开始的施施而行到现下的缩地成寸,两人约莫前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在满山遍野的杂草中瞧见了个与此间风景格格不入的新鲜物事——一具已然风化成了白骨的断肢残骸。
仇清尘:“……”
他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写作衣物读作法器的安全装束,放心大胆凑上前去近距离观察。不过片刻,就兴致缺缺地退回了原处。
那不过是具普通的骸骨。一具修士的骸骨,约莫死了有些年头了。
白骨上没有被飞禽走兽噬咬的痕迹,也没有外物导致的致命伤,有的只是断骨处那像是外力碾压的碎裂痕,连带着本该盈满灵气的骨髓都彻底干涸。
“没什么好看的。走了。”仇清尘对身侧的左御说道,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气运不佳身死道消,常有的事。”
左御无声地凝视着仇清尘的背影,似有所想,但什么也没说,只默默跟上仇清尘的脚步,任残阳将自己的影子拉得细长。
“师叔,天快黑了,不如我们寻处洞穴过夜吧?”
那具骸骨的出现仿佛触发了什么神秘开关,在那之后两人便接连不断地碰见惨死荒野的尸骨,越往日落之地前行,骸骨数量就越多、越密集。
到后来,仇清尘已然见怪不怪,不会再为满地白骨停驻脚步了。
夜色将至,两人循着山涧溪流寻到一处岩洞作为今夜的栖身之处。岩洞极宽极深,深得像是能通到山的另一头,步入其中,耳边便只剩下了流水潺潺与朔风萧萧的回响。
仇清尘来血禁秘境就是为了要让左御得到身为主角应有的机缘,故而他将所有的决定权都交到了左御手上,而自己则像个跟宠一样陪在对方身旁。
两人在岩洞中前行一阵后,择了处宽阔的平地暂作歇息。仇清尘用新近习得的徒手生火技能驱散了洞中寒凉,看着不远处俯身取水的左御,只手托腮自语道:“奇也怪哉,今天好像没怎么见乖师侄你开口说话呀?以前跟我相处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哦,我知道了,怕不是还在心里埋怨我硬拽你到这鬼地方来吧。”
左御盛来满满一囊清泉水,在仇清尘对面坐下,弯了弯唇角,露出个规规矩矩的笑来。
“师叔说笑了。虽说此秘境气息不详,但有师叔亲自作陪,我有何可惧又有何好怨的呢?”
“啧,说话用词讲究点,搞得我跟什么三陪似的。”仇清尘半开玩笑地咂了下舌,而后放出神识查探了下四周情况,“这里看起来还算安全,附近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在,你不如躺下好好歇会儿吧,今天虽然没什么收获,但怎么说也奔波大半天了。”
左御先是点了点头,跟着站起身来掸了下衣摆,目光隔着火堆落在仇清尘身上。
“我能借师叔大腿一枕吗?”
仇清尘:“???”
仇清尘稍稍一愣,说:“你需要的话,我有现成的被褥可以借你?”
不是说修士大多都用修炼来代替休息的吗?主角大大怎么突然不走寻常路了?
左御摇了摇头。
“倒也不必那般麻烦,我只小憩片刻。师叔若是不肯……那便罢了。”
这话落到仇清尘耳中倒显得有那么几分小失落。
“行吧行吧,不就枕会儿大腿,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少块肉。”仇清尘没太多想,爽快地拍拍自己伸平了的双腿,大方示意左御来枕。
左御浅浅地笑了,唇角弧度似乎扬得比方才要更高些。他在仇清尘腿上枕下,闭了眼,呼吸宁静而平稳。
看着身前阖眼入眠的主角大大,仇清尘想起曾经在药园拿灵花灵草把人喂到直打嗝的趣事,一下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左御似受他吵扰,翻了个身,将脸朝向仇清尘的侧腰腹,半个身子都浸进了黑暗之中。
于是乎,仇清尘只好把涌到喉间的笑意生憋回去,背靠岩壁,一个人安静地回顾起脑海中新增的情报资料。
他确信除了自己回忆起来的那段插曲之外,原著中再无一字关于血禁秘境的描述。系统给出的资料介绍也简洁得很,只说这血禁秘境存在已久,非是原生秘境,不定期自主开放,危险系数极高,不推荐金丹以下的修士冒入。至于进入秘境的条件、秘境开放后入口何时关闭、秘境中有哪些奇珍异宝、怎样才能离开秘境之类关键信息一概没有。
这会儿得空,他本想再敲系统看看能不能套点消息出来,结果却发现24小时待机的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行进入了升级维护状态,维护期间暂不提供任何咨询服务。
仇清尘:“……”
怎么着?这是上线了新副本,要另外加载一下数据的?
不是,这新秘境跟你穿越系统有毛线干系啊?以前老子跑秘境险地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升级维护的??不同样都是原著里没出现的新地点吗???
偏心。过分。差别待遇。我看你根本就是主角家的外挂。
“师叔?”
主角大大言出必行,说小憩片刻,半个时辰不到就睁开了眼。
初醒的左御声音带着点低哑,他在仇清尘腿上赖了几息,便借力于对方肩头挺坐起身。
“哦,醒啦。”仇清尘好心递给他盛满清泉的水囊,“要喝两口吗?”
左御接过水囊之后并没有马上打开就喝,而是轻晃着掂量了下手中之物的重量,开口道。
“师叔没用过?”
这问法听起来多少有些不太对劲,仇清尘不禁认真打量了左御一眼,愣是没看明白他问出这句话是几个意思。
既然弄不明白,那就只能敷衍带过了。
他舒展着因长时间保持同个姿势而感到不适的四肢,不以为意地含糊应道:“不妨事,你喝就是,我用不用倒无所谓。”
毕竟化神期修士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要不了命。
正说着,眼前的光却骤然变暗不少——是左御含着清泉水,倾身朝他贴了过来,再晚一瞬,便要两唇相触了。
“啪!”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这一记巴掌已经招呼到了左御脸上,清脆的声响在洞中盘旋环绕。
仇清尘:“……”
小兔崽子突然间抽什么风呢?
啊艹老子手好疼。
“……”
青年深邃如点漆的双眸渐渐染上光亮,似被两人之间仅余毫厘的极近距离骇了一大跳,猛地退出半丈远,抬手捂着自己又疼又烫的脸颊,发出茫然的疑问:“……师叔?我这是……发生了何事?”
仇清尘:“……”
系统都下线了你问我我问谁?
——这还真就只能问他了。
甩出那一巴掌的瞬间,他凭借化神期修士出色的动态视力,在光照欠佳的黑暗环境中清晰捕捉到了一缕自左御体内逸散而出的黑雾。可惜没来得及分辨出那是什么,黑雾就消失得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仇清尘笑吟吟地应他:“别那么紧张,没事,不过被我小小的甩了一巴掌而已。”
左御:“?!?!”
左御震惊,左御迷惑,左御不知所措。
这如果是“小小的”一巴掌,那“大大的”一巴掌岂不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拍进对面岩壁里???
仇清尘没有理会男主那堪比川剧变脸的颜艺大会,摸着下巴兀自陷入沉思。
被他甩巴掌之前的左御明显有哪里不对劲。少言寡语,言行中还失了身而为人的鲜活之气。他早应该注意到的。
那缕黑雾是什么?又是何时侵入左御体内、开始影响左御一举一动的?
从他们进到岩洞起?还是瞧见的第一具骸骨?或者再往回倒一些……从一开始他们进入秘境的时候就……?
可他屁事没有。
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感觉到自己有任何的不对劲。
……也许这就是境(实)界(力)差吧。
仇清尘在脑内整合分析了一下情况,得出初步结论:“你的预感是对的,这个秘境远比我们看到的要更危险。虽然还不太清楚你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心智,但那东西似乎对我并不构成威胁,只要你不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应该问题不大。”
左御揉着自己仍在作疼的脸颊,对仇清尘这个“问题不大”的结论实在不敢苟同。
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什么要挨这一巴掌。
“放心吧。”仇清尘如释重负,起身准备继续前进,“万一再有类似情况发生,我一定会眼疾手快当场送你一巴掌的。”
左御:“……”
左御试图挽救一下自己还算能看的脸:“师叔,好歹换个法子罢。”
仇清尘从善如流:“好的,下回试试。”
岩洞之中四通八达,谁也不知道哪条是正确的出路。仇清尘让左御走在前头,借着对方的主角光环来抉择前进方向,自己则放开神识查探前方有无超出男主应对能力范围的潜伏危险。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主角大大的移动检测外挂呢。
第十七次为左御查探前路安危的仇清尘如是想道。
该说不愧是主角吗,左御所选择的每一条路都十分安全。但安全归安全,至今为止没有任何收获也是个令人头疼的事实,再这么一无所获下去,他们岂不是白来这一趟?
修真界有句俗话说得好:机缘与危机并存。
仇清尘思前想后,决定赌一把。
当前方再一次出现分岔口时,他先行查探过每条道路危险与否,然后做出了和左御相反的选择。左御稍作犹豫后,遵从他的选择,走了最右侧的那条路。
相比前面走过的那些分岔路,这一条路意外的有些漫长。
因着这份漫长,仇清尘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件事——血禁秘境中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
先前他并没怎么留意过时间,一方面是因为他穿越至今仍是不太习惯十二时辰制,无法第一时间将时刻脑内换算成24小时制的具体时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心思就没往这上头放过。谁会在手头忙事的时候反复确认时间?
当他察觉到时刻边上的日期不对劲时,系统显示的日期距离他们进入秘境那天已经过了好几日,而实际上他们只在秘境里待了不到两天。
注意到这件事的仇清尘立马开始尝试根据自己的心跳频率和绝对正确的系统时刻来计算出外界时间与秘境内时间的流速差。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地震晃得两人站立不稳,震得岩壁频生裂痕、碎石接连滚落!眼看着天降巨石就要砸中前方的左御,仇清尘再顾不上计算什么时间流速差,情急之下只来得及将人一把拽到自己身后。
落下的巨石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山体崩裂的轰响震耳欲聋,仇清尘毅然决然放弃开口说话这个无谓的举动,直接传音给左御道:“无路可走了,回头还是另寻他法?”
左御心有余悸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襟。
两人进到此处已花去了近一日的工夫,此时回头也不知赶不赶得及在岩洞崩塌之前离开。他一面平复心绪,一面思索对策:“山石而已,炸碎便是。”
指尖刚泛起灵光,手腕就被身后人死死扣住了!
“你傻啊!地还在震呢!炸碎了这块巨石还会有更多的巨石砸下。”仇清尘忍不住对左御掀了个白眼,“要我说砸些石头下来都还算好的了,万一你这一炸顺带把整座山炸塌了,那就可喜可贺大家一起死啦!——你先冷静点,别贸然使用灵力,我觉得这地方有点不太妙……”
好似在应和他此刻所言那般,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瞬息之间,原本无处不在的灵气倏然一空,连耳边的轰鸣声听起来都薄弱了不少。
地动之势于此时达到了顶峰。
一声巨响过后,入云高山化作一地碎岩,再不见初时的嶙峋巍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