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仰承皇太后“慈”谕，震惊朝野的兄弟相残之战，喋血宫门的皇天门之变，就此落下帷幕。”
老孙沉痛又沧桑的声音，穿过长达两万九千二百秒的历史，破开时空的限制，从三天前的历史古迹——半废弃的皇天城，来到A大后街小巷里的正宗四川麻辣兔头。
林颦第一个站起来举杯：“干杯！”
厉夫人：“大义灭亲，深藏功与名。”
王妈：“挺好挺好。”
周汝越站起来：“明明刑医生也有份，干嘛不请他？”
五个人一碰杯，各自满饮一杯雪碧。
林颦已经迫不及待拿起了筷子：“我们这是内部会议，不允许带家属。”
周汝越：“……”
这茬儿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您的能力是恢复了吗？”周汝越问。
厉夫人：“怎么这么这么说？”
“不然您是怎么知道厉廷爵的逃跑路线的？二少也算是经验丰富的特警了，都没发现他。”
厉夫人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杯子：“你们看好了昂。”
林颦也不啃兔头了，从碗里抬起头来。
四人屏息凝神地盯着这个半满的玻璃杯，等待厉夫人大显神威。
王妈：“夫人，您是打算直接把它震碎吗？”
老孙：“那太危险了，让杯子在空中飘一飘就行了。”
林颦更奇幻，她一脸肃穆地摇摇头：“说不定是什么‘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的神奇技能呢。”
王妈附和：“这个能把孙大圣收了呢，更厉害！”
周汝越提起旁边的家庭装雪碧，给厉夫人添满。
厉夫人喜笑颜开，晃了晃蹭了辣油的两只手：“还是小周懂事！”
其余三人：“……”
“要是我的能力恢复了，还需要带你们几个去堵他们吗？”厉夫人好笑地问。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
厉夫人也纳闷：“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就是原著作者的直觉？”
周汝越：“那您的直觉也太精准了，跟GPS定位似的。”
厉夫人非常不客气地接受了称赞：“哎呀，其实也没那么厉害啦～”
“那您能用您的直觉帮凌蘋找一下爸妈吗？”
厉夫人：“我努努力吧。”
“凌小姐在医院怎么样？”老孙问，“我给她煮点补汤吧。”
“挺好的，”林颦从碗里抬起头来，“自从那傻屌进去，凌蘋的气色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那派出所的同志去找她做过笔录了吗？”厉夫人才想起来这事。
周汝越看了一眼这个甩手掌柜：“昨天已经去过了，连带着把之前搜集的证据都上交了。”
“那边怎么说？”
“证据链齐全，”周汝越道，“公诉人会一并提交给检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几个人吃饱喝足走出门，迎头被风吹了一脸。
“入秋了。”
周汝越看到一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到地上，感叹了一句。
“是啊，”林颦裹了裹身上的外套，“该吃螃蟹了。”
“你能不能想点别的东西？”
“那咋了？”林颦等着谈，“看这时节，林黛玉都在吃螃蟹宴了！”
她最近在恶补《红楼梦》，立志要尝一遍曹公提过的美食。
“你们说，二少现在在干啥呢？”王妈问。
本来宫变之后就应该走马上任的厉廷琛此时此刻身在异乡。
刚下了一场大雨，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土路上。
“靠！”
厉廷琛一时不慎，一脚踩进了一堆烂泥里。
他使劲抬了抬脚，纹丝不动。
厉廷琛骂骂咧咧：“最近这是什么狗屎运气，放屁都能砸脚后跟。”
他弯下腰，拽住自己的脚，猛地一使力。
脚上的桎梏猛然一松，厉廷琛还没来得及高兴，整个人重心一偏。
他左摇右晃，努力了半天想要找到平衡，最终还是无力挽回地感受自己逐渐倾斜。
毁灭吧！
这个操蛋的世界！
厉廷琛在心中无语问苍天。
厉廷琛本来已经做好准备护住了自己的一张帅脸，大概是老天爷感受到了他冲天的怨气……
“你没事吧？”一双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厉廷琛？”声音的主人皱着眉凑到厉廷琛面前，“你怎么样？”
来人的眼睛微微上挑，在眼尾处收束成一抹浓郁的韫色，瞳仁水光潋滟，漂亮到了带有攻击性的程度，蓬松的棕黑色波浪发带着一点不知名的香气。
老天爷啊，厉廷琛听见自己说，我好像遇到真爱了。
“厉廷琛？”对方又叫了一声。
“你认识我？”厉廷琛的一只鞋还陷在泥里，他勉强站稳，问道。
女子没有回答他，待厉廷琛站稳，她走到泥坑边帮他把鞋拔出来：
“前边两百米就是村子了，你可以到那里冲洗一下。”
“好。”厉廷琛愣愣地点头。
他接过鞋，说了句谢谢。
鞋上沾的泥巴太多，走起路来一只脚重一只脚轻，厉廷琛在路边刮了刮鞋上的泥巴，再抬起头，那女孩已经走到土路的转角处了。
“同志！”厉廷琛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的背影顿了一下，没有理厉廷琛。
……
“谁知道呢？”厉夫人毫无慈母心肠，“说不定是跟哪个犄角旮旯里挨蚊子咬呢。”
“这时节，还有蚊子吗？”
厉夫人点点头：“我说有就有，这个世界可是我设定的。”
林颦打了个哆嗦，此时格外想妈：“您真是严母啊。”
厉夫人：“没办法，为了娶到老婆，受点苦也是应该的。”
周汝越：“所以，我的工资也是您设定的了？”
厉夫人面孔一僵：“呃……”
“人家霸总的助理都年薪百万凭啥我一个月两万八！”周汝越大声质问。
厉夫人挠了挠脸：“大家互相理解一下，妈那时候还没富呢，我跟你讲，正常也就是这个价。”
“那请问这是一个正常的世界吗？”
“……这孩子，气性咋这么大呢？”
厉夫人顿了一下，突然往前冲：“王姐快开车，老孙我们快跑啊！”
王妈自从皇天门事变之后，简直爱上了这种特工一般炫酷的工作。
厉夫人一发话，王妈如一道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快—上—车！”
林颦：“等—等—我，我—还—没—上－车！”
周汝越：“……”
好幼稚。
凌蘋父母的消息，是半个月后的某一天传来的。
周汝越辞职之后，厉夫人说香颂的房子先让他住着。
他没有房贷压力，又有一大笔存款，决定先gap一年。
那天厉夫人打来电话的时候，周汝越正在研究如何让林颦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没错，他真的决定要把林颦的丑画推上网络、面对大众、走向国际了。
“喂，哪位？”
周汝越一边刷平板一边问。
“你妈。”
厉夫人还是没有放弃她众生之母的设定。
“吾妈万岁万岁万万岁。”周汝越订了几张最近的画展门票。
“凌蘋的父母，有眉目了。”
“真的？”
“当然，我可是……”
“在世女娲，原著作者，伟大的世界缔造者。”
周汝越接着厉夫人的话说，一不小心在实名框里打上了“大白鹅”三个字。
“您这找人的速度也太慢了。”周汝越删掉大白鹅，打上自己的名字。
厉夫人：“知足吧，苏落找妈可是找了一万多章啊。”
“苏落又是？”
“别管了，他们好像是住在明滩花苑，你现在就去找一找。”
“好的。”
周汝越答应完才问：“有钱吗？”
毕竟他已经辞职了，再帮厉夫人干活就是打白工了。
厉夫人早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她又打过来：“去了找姓凌的人家你知道吧？”
周汝越：“……”
周汝越：“一千块一个字，您需要多少钱的服务？”
厉夫人财大气粗：“你给我搞个包月吧。”
“好，那我的答案是：凌蘋的爸不姓凌还能姓什么呢？！”
“这孩子，气性怎么这么大呢？”厉夫人嘟嘟囔囔挂掉电话。
周汝越开了半个小时的车，到达明滩花苑正门。
甚至不需要专门去问，只看凌妈妈那张脸，就已经能看出对方和凌蘋的关系了。
凌妈妈站在一个卖煎饼果子的小摊前：“糖葫芦，糖葫芦！”
外貌是一个五十岁的人，行为举止却像个小孩子。
周汝越想起凌蘋哭诉时提到的信息：凌蘋的妈妈现在精神有点问题。
他走了两三步上前，想跟凌妈妈说这里不卖糖葫芦，他带对方去买。
却听见煎饼摊的老板笑着安抚凌妈妈：“好好好，等我做好这个就给你去买好不好？”
周汝越愣了一下，看向煎饼摊老板。
“请问，您认识凌蘋吗？”
老板的手抖了一下，夹子上的里脊掉下来。
“你是……”
“我是凌蘋的朋友。”
“小蘋，小蘋爱吃，糖葫芦。”凌妈妈笑着。
老板从摊后跑出来，拽着周汝越的手：“我女儿，凌蘋是我女儿，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叔叔，您别着急，我就是带您去找她的。”周汝越连忙安抚他。
凌父脸上皱纹交织，眼窝凹陷，看起来和周汝越经常接触的这个年纪的富商老板完全是两类人。
“真的？”凌父攥紧了周汝越的手。
“当然，”周汝越调出来之前跟林颦要的照片，“您看，凌小姐现在过得很好。”
看到凌蘋照片的刹那，凌父潸然泪下，声音颤抖：“是我们小蘋，是我们小蘋！”
过了一会儿，他平复了心情，连忙松开周汝越的手，发现西装上有半个不起眼的手印。
“你看，真是不好意思，我这手上都是油，”凌父道，“我会赔给你的！”
他说着，拿来一个装着很多零钱的纸盒。
“不用不用，叔叔，我这衣服不值钱，回去洗洗就好了。”
“那，那我们现在能去看小蘋吗？她在哪儿？”凌父试探着问，眼里是小心翼翼。
“当然，那您的摊子？”
“没事没事，我们现在就去，现在就去！”凌父慌忙摘下围裙，拽住凌妈妈紧跟着周汝顺。
“糖葫芦，小蘋爱吃糖葫芦！”凌妈妈回头看着那卖糖葫芦的小贩。
“这样吧叔叔，我先去买糖葫芦，您把摊子收好，等我回来我们先把摊子寄存到别的地方。”
“这怎么好……”
“没事没事。”周汝越摆摆手，朝着卖糖葫芦的人走去。
暂时把煎饼摊位寄存在一个小门市部，周汝越载着二人往远志医院去。
“叔叔你们现在是住在明滩花苑吗？”看出凌父的拘谨，他随意地闲聊了两句。
“哪有那钱，我们住在城郊的一个平房，每天到城里来做生意，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要换地方了。”
“原来是这样。”周汝越点点头。
这误会大了，原来不是住在这。
幸好他一得到消息就出来找人，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
……
悄悄退出凌蘋的病房，给好不容易相聚的一家人留下空间。
几个人溜溜达达走到远志医院的小花园，有零零星星几个病人在这里透气散步，还有医生坐着吃东西。
周汝越笑着抬起头，秋阳穿过黄叶的缝隙照在人的脸上。
他抬手挡了挡：“像是要结局了一样。”
“你想得美，”厉夫人问他，“你见过大结局了全文一个CP都没在一起的吗？”
周汝越的笑一下就僵硬了：“还能有什么剧情？”
“我二儿子的恋爱故事才开始呢。”
周汝越：“……”
林颦抱住厉夫人，替好姐妹打探：“提前透露一下，女主角是谁？”
厉夫人高深莫测一笑：“你猜？”
“对了，提前通知你，”厉夫人看向周汝越，“你那辞职申请我不予批准，接着回去上班吧。”
“能不能涨点工资？”周汝越试图谋点福利。
“想得美。”厉夫人道。
“辅佐二少可比大少难多了。”周汝越垂死挣扎。
一个哈士奇，和一个智商在线的疯狗……周汝越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渺茫。
一阵方便面的香气传过来，周汝越目视前方，看到一个医生手上捧着的面桶。
某师傅红烧牛肉面，加量不加价。
跟他的工作一样，加量不加价。
“周汝越！跟上啊！”林颦喊他，“厉廷爵什么时候开庭啊？我们到时候去看热闹啊！”
落叶被行人踩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小花园里不时传出交谈时的笑声。
周汝越深吸了一口初秋的凉气，这怎么看都是要结局的节奏啊……
知不知道该结局不结局会被骂恰烂钱啊！
“我要加薪！”
厉夫人的声音远远飘过来：“这孩子，气性咋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