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打破了宿舍的宁静,不仅让程澈手中的笔掉落在桌上,也惊动了正在专注学习的陈仰清。他猛地抬头,迅速移动到程澈身边,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照片,惊讶得嘴巴张成了“O”型。
陈仰清的记忆被瞬间拉回,他想起了张京墨曾悄悄问过他的话:“你说,宋之珩和程澈,他们……他们俩是不是有那么点基?”
而当时自己还一本正经地反驳,认为那纯粹是无稽之谈。现在看来,眼前这张照片似乎成了最有力的证据,当时张京墨那神秘兮兮又略带八卦的语气,以及他自己那义正言辞的否认态度,现在都仿佛成了笑话。
“……”
“这……”陈仰清欲言又止,眼神在程澈和照片之间来回游移,似乎想要从中寻找答案。
秦修也早就看出来不对劲,当下捂着脸靠在柜子前笑得和变态一样。
程澈觉得脸有些热,他既然敢摆在书桌上就不是没考虑过这种情况,但真正面对那三道直勾勾的目光时,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涟漪。
他暗忖,这样的举动似乎太过直接,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张扬。
好像、不该这么明目张胆的。
“哎呀~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呢。”秦修瞥了他一眼,笑得人畜无害。
程澈感觉更热了。
周栩闻就算再迟钝,此时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毕竟程澈的脸红得都能滴血了。
“不是什么情况??你们谁跟我解释一下啊。”
陈仰清笑了一声,看着程澈说:“是你啊?”
周栩闻:“什么东西?”
程澈点了点头:“是我。”
周栩闻:“啥啊?”
见这仨人一个比一个笑得欢,周栩闻感觉自己好像个被戏耍的猴子,全程只有他蒙在鼓里。
秦修笑软了身子趴在周栩闻身上继续笑,陈仰清经过允许后拿起那个相框来仔细盯着笑,程澈趴在桌子上把脑袋耷拉下去不知道有没有笑。
周栩闻终于按捺不住,打断道:“笑什么笑啊,什么事儿你们说啊,难不成他俩谈了啊?”
秦修笑得愈发响亮,连连夸赞他终于开窍了。周栩闻这才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地凝视着程澈的后脑勺,疑惑地问道:“不是我操,宋之珩对象是你啊?那他也没跟我说过他喜欢男的啊。”
周栩闻的注意力立刻转向了宋之珩的隐瞒,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同情谁:“真是没爱了,他是Gay连我都瞒着。”
程澈这才抬起脸来看他,解释道:“他可能原本也不知道他喜欢男生,你不要生他的气。”
秦修笑得要踹不上来气,听到这话接上来:“噢,你是说我们小宋同学专程喜欢你?”
程澈没反驳,又添了一句:“你们能帮我保密吗?至少在宋之珩回来之前,我不想让第……不想让其他同学知道。”
听了这话后,剩下的三人爽快地应允了。毕竟,他们几人的关系颇为深厚,谁都不愿看到因传扬此事而引发任何不测。而且大家都已经不是小孩子,这个道理自然心照不宣。
至于笑声的缘由,纯粹是源于得知两位挚友竟是情侣后自然而然的兴奋和激动。
陈仰清调侃道:“我之前还好奇宋之珩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没想到是你啊,你俩藏的可真够深。”
秦修不以为然地反驳他:“什么呀,他俩平时恨不得黏在一起呢,就是没人往那方面想过,因为宋之珩平常身边女同学忒多了。”
说罢,他拍上了程澈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你俩好好谈,我支持你们。”
陈仰清不屑地笑一声:“人家俩谈恋爱关你什么事了,你还发表上看法了?但我也支持。”
“……”
周栩闻:“你们怎么光激动一点不震惊啊,我最好的兄弟竟然喜欢男的,我感觉我的认知都塌了!我之前还给他发过……”
“哎哎哎,你看着点人啊傻叉!”秦修见他马上就要全盘托出,吓得连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陈仰清简直没脸看他俩,但接下来的话多少有点尴尬,于是他悄摸摸溜回去了。
程澈感觉不对,愣愣地问:“你给宋之珩发过什么?”
秦修大发慈悲地松开手,转头笑嘻嘻地回答:“都是男的,你应该懂。”
“……”
其实青春期就像是一个笼子,不管成年人怎样不愿意或者回避,在这个笼子中,有些问题必然是无法逃避的。
初中时每个班里接近四分之三的男生几乎都会或多或少地谈及这方面,有时可能是谁说的某个词语的谐音,更有甚者拿着漫画书来到学校。
如果谈起第一次学习到这方面的知识,程澈和宋之珩在六岁时就已经在家从动画片里了解过,只是那时年龄小,且动画片涉及的内容不深,两人印象也没那么深刻。真正弄懂这方面的所有情况时,程澈那年十一岁。他记得当时父母在房间里给他看的图片,以及从生理、心理、道德方面对他进行的教育,他不清楚那年自己能听进去多少,理解多少,只是将它们一一记在了心里。
因此在初中某节生物课上,他并未展现出特别的兴奋,也不解为何其他同学如此激动。后来他才意识到,这可能与他们的家长未提前进行相关教育有关。
那时他的朋友寥寥无几,唯一能常交谈的便是后桌的陈庭越。陈庭越是个豪爽正直的男生,班里遇到事儿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忙。与他熟络后的某一天,程澈收到他发来的一条封面为黑色的视频,当时未经多想便点开了,那场景至今仍深刻印在他的脑海中,以至于第二天他都无法直视陈庭越的眼睛。
后来他就再没看过类似的视频,偶然碰到弹窗也从来不点进去,一有冲动就下楼跑步打球,他就这样跌跌撞撞来到了十六岁,与宋之珩谈了恋爱。在宋之珩家浴室那一晚,是他迄今为止做过最大胆的事。
秦修说完那句话后就看见程澈红着脸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空气发呆,还以为他是真的不懂,这下才开始震惊,谁知道程澈几分钟后转过头盯着他,沉声说:“以后不要再给他发了。”
说话时表情还有些阴恻恻的,陈仰清捂着耳朵趴在桌子上,一脸幸灾乐祸,突然想起自己亿分钟前想问的话:“话说回来今天是宋之珩生日吧?你刚刚给他打电话了没?他在英国过得怎么样呀?”
程澈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谎言:“他现在没有电话,不过我猜应该过得还算安稳。”
这句话却是言不由衷,他深知宋之珩在精神病院的日子定然艰难。别看宋之珩平时对物质无过多要求,那大多是因为心境舒畅开朗。如今置身于狭窄的病房中,压抑感侵蚀他的心,食欲也难免受到影响,更遑论有心情吃饭了。
他原本打算亲手做顿饭,再由吴今禾转交给宋之珩。然而,现实情况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难题:由于住校生活的限制,他每周仅有周日上午能回家,当天下午他就要返回学校。而医院的探视规定更是雪上加霜,允许探视的日子偏偏是周二与周五,这两个日子与他能够回家的时间完美错过,让他的计划陷入了僵局。
不过他迅速想到了一个可能让两者相遇的时机,如果安排得当,他甚至能见到宋之珩。想到这里,他立刻转身询问:“你们谁知道高一端午会放假吗?”
周栩闻利用自己在食堂的“情报网”,提前探得了些许放假安排的内幕,他兴奋地接上话:
“你这就问对人了,大家听好了啊,这次假期虽然只有一天,但巧的是这天是下周五。紧接着周六要回学校上补课,不过周日还是可以再享受一天的假期哦!我的消息来源可靠,绝对错不了!”
程澈听完这番话,内心溢散出来的喜悦轰然间泛滥,一点一滴渗透进他体内每一个细胞,他对周栩闻轻声说了句“谢谢”,随后便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去,心中开始盘算着要为宋之珩准备怎样的惊喜。
端午将至,人们心中早已被节日的氛围填满,粽子作为节日的象征,自然是他准备的重头戏。除了粽子,他还打算亲手制作一个香囊,再编织一条寓意吉祥的彩绳,希望能为宋之珩带来好运。当然这还不够,程澈的脑海中还浮现出一道精心准备的菜,他趴在桌子上,嘴角挂着笑,心中满是对下周五的憧憬,那一刻的温馨甜蜜几乎已经触手可及。
陈仰清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质疑,他对学校的作风太了解了,总把学生当作不知疲倦的机器:“一中这个铁公鸡会舍得让我们休息一天?这消息听起来太不靠谱了,我持保留意见。”
秦修举手说:“带我一个。”
周栩闻见状有些不悦,他明明是特意去食堂打听的,这群人居然还不信他:“我就知道你们不信,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就赌下周天放不放假。谁要是输了,就在全班面前放声演唱《青藏高原》,怎么样,敢不敢接?”
两人听后,嘴角一撇,露出一丝轻蔑:“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狠招呢,原来就这点儿花样啊?”
“嘿!那谁输了谁来跳一段女团舞!”周栩闻说这话时,鼻孔微微扩张,显得尤为自信。
秦修听完瞬间不笑了,抓住他阴狠狠地说:“我上回就警告过你,你别惦记我跳女团舞了,不然下场你不想知道的。”
周栩闻轻轻推开他,嬉笑着回应:“谁惦记你跳了?那我改一下,你要是输了就别欺负人家路嫣含。”
他眼神骤然间变得认真,他轻拍秦修的肩头,语气诚恳地说:“哥们,说句真心话,我看得出她对你没那意思,你还是早点放弃吧。”
秦修听后,不满地又给了他一脚,反驳道:“得了吧,你又怎么知道她对我没意思?说不定哪天她就发现我的好就改变主意了呢。”
周栩闻听后不以为然,苦口婆心地劝说:“老秦你觉得这现实吗?我和陈仰清每次都绞尽脑汁给你出谋划策,结果人家和你见面就恨不得把你揍死,你还指望什么呢?”
秦修今天的心情因为考试进步算得上不错,得知程澈与宋之珩在一起后更是喜上眉梢。可此刻听到这番话后,他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从云端跌入谷底,原来是连勉强一笑都觉得心头隐隐作痛。
他怎会不知道对方的心意,他只是不愿接受,不敢面对现实。
同时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好难受的,毕竟答应与否是对方的自由,而自己只是这段情感的发起者。可他不甘于初次心动的女生竟以如此草率的方式结束,连深入交谈的机会都未曾有过。
若是他和路嫣含没有分享过那些隐秘的快乐,他可以忍受,可以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捂在心里。可是她对他,分明也并不是不在意。
操场上男女接力赛跑赢后对他露出的笑,落满落叶的主道不经意间瞥向她的侧脸,所有熟悉的场景,所有他们曾共同拥有过的回忆都变作皮肤下出血的细小瘀点,即便掩藏得再好,一经触碰仍会引发缠绵的疼痛。
周栩闻见秦修久久不语,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缓缓转身,目光触及秦修那张满是失落的脸庞,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急忙解释道:“老秦你这是咋了?对不起我刚才的话可能说得太过了,你别放在心上啊,你当然是有机会的,未来那么长。”
陈仰清也被秦修的状态吓了一跳,他狠狠地瞪了周栩闻一眼,责备中带着几分无奈:“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好不容易心情好点,你倒好,直接提路嫣含,这不是存心让人难受吗?我看杀人诛心的是你吧。”
周栩闻朝他努努嘴:“我靠你别说了……”
程澈在一旁静静地聆听了片刻,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沉吟片刻后,开口提出了建议:“秦修,如果你之前总是围着路嫣含,那这段时间还是减少与她见面最好。”
陈仰清也颇感赞同地点点头:“有时候距离能够产生美,也能让人更加清晰地认识自己的内心。路嫣含学习好,现在马上也升高二了,你就别再频繁打扰她了。等毕业后,如果她宽宏大量能原谅你这半年的纠缠,或许你们之间还有转机。”
周栩闻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心中明白两人都各有优秀之处,即便不能携手前行,也别当不成朋友。
于是,他选择了一种温和而中肯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也这么想,路嫣含其实并没有打算现在就谈恋爱,而且她对你也没有那么反感。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毕竟学业才是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任务。至于感情的事情,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他说完,朝两人点了点头,然后竖了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