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陈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大片灰尘从门框缝隙中抖落,十多年未见天日的房间终于又迎来了访客。
看到房间的第一眼,江横舟就觉得这次自己只怕是白跑一趟了。
整个房间有种被放弃在岁月阴暗角落的陈旧味道,东西很少,只剩一些空荡荡的木制家具,颜色暗沉,一看就是几十年的老物件了。
伊利亚捂着鼻子:“这是你妈妈的房子?怎么这么地……”
话未说完,他咳嗽了起来。
“又破又小吗?”江横舟淡淡陈述道,“这处房子是她留给我的遗产中最不起眼的一样,我以前一直没有来过。”
这几天江横舟开始细致收拢明霓的留给他的东西,才发现了这个不符合明霓风格的小房子。
它位于郊区的郊区,位置极差,周边是大片的工厂和零星的破旧小区,是明霓这种大小姐绝不会去买房投资的商业区位。
所以它为什么会在明霓名下?
江横舟的直觉告诉他,这里应该会有些明霓生前遗留的信息。
他仔细检索着这个可能整体面积还不到八十平的小房子。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各个空间都很狭小。
一个卧房被用作了仓库,杂乱地堆着十几年前的废弃木制家具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童稚玩具。
另一个卧房中只有简单的床铺,衣柜内里空空如也,桌子光秃斑驳。
江横舟翻开衣柜和床铺,再次确定这里应该被什么人“收拾”过了,一切居住的痕迹都被抹除了。
连客厅中老旧的电视都拆开检查,依然没有什么发现。
微微叹口气,江横舟准备放弃,环顾四周没发现伊利亚,便喊了一声:“伊利亚?”
“我在呢~”
江横舟听出他在那间堆放了很多杂物的卧房,便去找他,一眼就看到他蹲在地上,撅着屁股正摆弄着什么东西。
他也蹲下去:“在做什么呢?”
只见伊利亚手里是一个红木匣子,大概是旧时代女子用来装首饰和化妆品的梳妆匣,上面满是错落的根根划痕。
“这种匣子我在二手家具市场见过,很便宜,挺实用的,也结实,当时老板还说这是按照贵族大小姐用的梳妆匣仿制的,里面有藏东西的机关哦,到底在哪里呢?”
江横舟闻言惊讶,凝神观察了一番,伸手把匣子小抽屉内的合叶向上扒拉了一下。
“咔嚓”一声,抽屉底部下落,露出了内部夹层,一本泛黄的牛皮笔记本静静躺在那里。
伊利亚惊得“喔”了一声。
江横舟拿出笔记本,略略翻了几页,就确定这是明霓大学时期的植物观察笔记。他知道明霓的专业是植物学,但大学毕业后她并没有从事相关职业。
笔记里面画了很多植物图像,呈现了一些植物完整的生长过程,寥寥几笔却将千姿百态的植物勾画得栩栩如生,能够看出来,她是真的热爱植物研究的。
翻到三分之一,江横舟发现了一幅人物素描,那是一个年轻男人微笑的样子,页尾有一行小字:“今天徐尚并没有来。”
字体娟秀可爱,素描画得很写实,江横舟几乎能从这一页中看到少女如诗般的情怀,也一眼认出了,这就是林思明口中明霓的出轨对象。
继续往后翻,每隔几页就会出现一句记录她心事的话:
“徐尚好像跟一个女生约会了,我怎么办……”
“哇!我就说嘛!徐尚怎么可能跟别的女人接触呢!”
“其实,我知道的,他心里有我,只是不敢说罢了。”
“徐姨辞职了,没有主仆名分,我是不是能跟他在一起了?爸爸有些伤心,决定要给徐尚安排个工作,太好啦!”
“我们终于在一起啦!”
“徐尚带我回了他家的老房子,虽然很小,但是很温馨,我喜欢这里!”
……
笔记翻到最后一页,一张照片被夹在笔记封皮内测,那是年轻时候的明霓,她脸上还有一些婴儿肥,亲昵地挽着旁边男人的手。
那男人正是他的素描对象。
事实已经昭然若揭了,这是一个电视剧里才会演播的极其俗套的故事,只不过男女角色互换了。
徐尚是明家保姆的儿子,跟明霓也算是青梅竹马,在保姆离职后,他们俩谈起了地下恋,之后自然而然地被明家拆散,明霓很快跟江汉结婚,两人成了一对怨偶。
多年后,徐尚或许觉醒了异能,以新的身份出现在明霓身边,二人跨越道德的藩篱在一起了。
江横舟盯着那照片久久出神,它再一次验证了,他真的是一个不被期待的产物。
伊利亚敏锐地察觉到江横舟气压低沉,但他又不认识字,根本不知道笔记本上写了什么,有些着急,只能问道:“怎么了吗?”
江横舟忽然抬起头盯住伊利亚:“你总是提到你妈妈,那你爸爸呢?”
伊利亚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回答:“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爸爸啊,魔族中父亲一般是不参与抚养幼魔的,妈妈也从没对我提过父亲,我有妈妈就够了。”
江横舟看着伊利亚碧绿眼眸清澈如水,神态中一派稚气天真,心中蓦地浮现出一个念头——他这样可爱真诚,是他母亲一点点用爱养出来的。
很多异种都会鄙弃爱这种让人脆弱的情感,但他知道,爱确实是一种很稀少且重要的东西。
它能让魔物脱离兽性,也能让得不到它的人痛苦堕落,更能改变许多人命运的走向。
但爱也总是流向不缺爱的人。不缺爱的人总会勇敢奉献爱,正如伊利亚。
江横舟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半晌,他握住伊利亚的手,微微一笑:“走吧,咱们回家。”
与此同时,视野极好的亚联盟双子大楼三十二层,吴行知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俯瞰整个钢筋铁骨铸就的城市。
他约莫三十四五岁的样子,身体极高大,面部轮廓深邃而清晰,鬓边有一层灰白的发茬,一双棕色眼睛狭长锋利,但极显温润和缓。
此刻他的右手有节奏地敲打着被擦得不见一丝灰尘的窗棂,听着特制通讯器中科松的汇报:
“念青的消息是准确的,塔斯尔岛最近要有一波大动作,他们找到了一片银魔聚居地,似乎要把它们一网打尽。”
沉缓而极有磁性的声音响起:“银魔聚居地?”
科松立刻解释:“银魔是魔物中比较有伦理道德观念的种族,也较为弱小,念青打探到消息——最近这几年,有银魔首领在暗中收拢同族,他们聚居在一处,一起抵御异种。”
男人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五十多年的失败终于让魔物有了进步,知道要团队作战了。让念青好好隐藏,最好打听到银魔的聚居地。”
“是!”
“魔物现在已经不足为惧了,如果它们都像银魔这个分支一样,我们可以考虑跟它们合作。”
科松继续汇报:“我们伏魔组最近在这边也接触了一些被囚禁的魔物,它们已经对暗鳞深恶痛绝,相信一旦塔斯尔岛有变,它们也是能够利用的力量。”
男人予以表扬:“做得很好。”
科松立刻欣喜起来:“为主席效命是我……们的荣幸!”
话本该到此说完了,但科松并不想挂断,他本能地头脑风暴起来。
几乎只有一秒钟的时间,他想起了什么继续道:“江汉的儿子江横舟真的成为异种了,我前几天在跟进暗鳞的时候看到了他,他的异能是金属粒子,也算是强大的了。”
吴行知转了个身,微微放松:“江汉的儿子啊,真是有意思,江家这些年尽出异种,偏偏江汉最恨异种。”
科松奇道:“江家还有其他异种吗?”
通讯器那头没有声音传来,正当科松以为对方不想回答时,吴行知出声道:“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江汉的亲叔叔江峰觉醒为了异种,异能也很强大,直接跟江家决裂,后来据说他害死了江汉的父亲和祖父,从此以后,江汉就恨上异种了。”
科松想起与江横舟的对话,顺便把心中疑问问了出来:“主席,您觉得江汉对异种的恨意已经到了要杀死异种儿子的程度了吗?”
“嗯?”
“江横舟一直认为当初他觉醒时,江汉派人谋杀他。”
男人双眸微闪,只觉这件事合理中又透着些奇怪:
“这孩子的想法不无道理,你年纪小,不知道关于江家还有个流言——江汉的妻子曾出轨一个异种,还怀了孕,最后不知怎么的两尸三命,外面都传是江汉做的,但传言一般都是以讹传讹,事实真相如何,你安排人去查查,连着好几件事情都发生在江汉身上,太过凑巧了,他手里握着魂珠库,别再生出什么事端。”
“是,我已经派留守首都的组员在调查这些事情了,最近伏魔组又发展了几个线人,或许会有些作用……”
又绞尽脑汁地想了几件事说完,科松终于发现自己说无可说,公事已经讲完,剩下的那点有关于情情爱爱的隐秘私情总不好在通讯器里说。
无奈,他只能道了声“再见”。
“嗯,告诉念青小心些,你们的行动也要小心,现在不是正面交锋的时候,一切以安全为主。”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