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穹睁开眼，看见已经有些熟悉的空间站内场景，他四下打量一圈，就听见黑塔的声音传来。

“你的身体还在办公室里，这里是根据记忆生成的模拟宇宙。这是Alpha测试服，功能都是简略版。现在，你试着随便走走。”

穹便走了几步，感觉还不错。

“瞧，你可以自由行动了。我要你扮演阿基维利，先去找几个怪物打打，看看哪个星神会先注意到你。”黑塔的声音说着，同时穹看到身边闪起两道投影屏般的闪烁，丹恒和三月七的身影便站在旁边。不过两人目光都只是向前看，没有半点要对话的意思。

黑塔继续说：“我把那两个小朋友的数据也加载进来了，你不用孤军奋战啦。我人还不错吧？”

穹看了看旁边，嗯……栩栩如生的两道数据投影，问：“只能加载两个人吗？”

“测试服没必要弄这么麻烦。”

好吧。穹想，有些许失落。他提起出现在手中的球棒，根据记忆投影出的数据体三月七和丹恒安静地跟着后面，虽然连脚步声都模拟出来了，但还是很像两只电子幽灵。

这让穹又想起小奥，对方一双小皮鞋踩在地板上也几乎没有什么声响，走路姿态十分轻盈。

不说丹恒一只手就能轻松将他揽在怀里，甚至身高相仿的三月七也能轻巧地拖着小奥跑来跑去。莫名的，穹觉得他有些像空间站一些科员追捧的，名为猫的毛绒绒小生命。被人托在手心，细声细气地咪咪叫，诱使对方爱抚、亲吻，以及饲养自己。

非常可爱。

面前出现了虚卒的身影，穹眨了眨眼，把脑中的影像晃出去，准备好迎击。

65.

击败虚卒的瞬间，穹发现眼前场景发生了改变。

随着一道刺耳的喇叭声，大团彩带和闪片被喷到他面前，与此同时周围响起阵阵雷鸣般的喝彩与杂乱掌声，好似置身豪华戏团的舞台中央。

“惊喜~哦，真是太惊喜了！”

穹扯掉挂在头上的彩带，一抬头正看见一张巨大的笑脸面具，几乎贴到他的脸上，把他吓了一跳，抬手就是一球棍。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再会方式，阿基维利，哦，阿基维利，难道你还在因为那点小小的玩笑而生气吗？”面具上的笑脸嘴角夸张地下弯，变成一张扭曲的哭脸，旁边还有更多各色哭脸面具围上来，混杂的声音带着哽咽似的腔调喋喋不休：“阿哈只是想请你看一场庆祝的烟花，不是吗？你看到了，他多快乐，他的叫声真是太动听了，阿哈只是没忍住，小小地欺负了一下……”

祂顿了顿，忽然面具飞舞起来。周围华丽的戏台和无数客座扭曲、变换，最后变成一截车厢的内部。如果穹已经登上过星穹列车，那么他就会认出这是列车内部，但他不会在当下的列车上找到这截车厢。

“是的，阿哈只是太高兴了！”

带有混响的笑声层层叠叠地回荡着，穹有些头昏脑胀，感到某种冲动在从心口、肺腑内盘旋——他想放声大笑！

面具恢复了嬉笑的表情：“就是这样，他笑起来非常可爱。于是为了庆祝那一幕，阿哈点燃了一颗小小的礼炮。”一只彩色的小喇叭应景地被拉开，喷出五颜六色的碎片和闪粉，和一截被炸毁的小火车模型——它神似空间站月台上停靠的星穹列车。

“但是！”

祂的声音猛地拔尖，“阿基维利，他不见了，阿哈的小宝贝玩起了捉迷藏！可怜的阿哈找呀找，却找不到小星星了！水晶头是个坏家伙，祂甚至不让阿哈在这里观看小宝贝排演话剧！呜呜，阿哈真没面子、阿哈真没面子！”

面具颠三倒四的混乱话语让穹不知所措，他感觉自己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喂、听得——穹……”

黑塔的声音磕磕绊绊，带着电流声忽然插入，“你……阿哈又——嘶——退出测试！”

“哦，你要离开了……”

又叫又闹哭哭啼啼的面具群围着他转来转去，“阿基维利、阿基维利，就像过去那样，你会把小星星带回来，对不对？”

“阿哈的小宝贝，哦，真期待再见到他的那一刻……他一定会长得很漂亮了。”

穹能感觉到某种拉扯感，应该是黑塔在强制关闭模拟宇宙。

“他是谁？”他终于能找到空隙问。

阿哈却没有回答，只有几近癫狂的笑声在空间内回荡。

退出模拟宇宙的最后一瞬，穹看见一个漆黑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双手虚环着那些表情各异的面具，又好似在拥抱别的什么。

说不清的怪异感充斥着他的心头。

66.

“阿哈那个家伙又跑出来捣乱了。”黑塔烦躁地敲着终端，“该死，记录全都变成了乱码，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刚才是怎么回事？”穹拍了拍有些眩晕的脑袋。

“［欢愉］阿哈，一个极其麻烦又恶劣的家伙，祂知道自己是模拟宇宙里的一道程序，经常借此搞破坏。”听过穹对方才发生事情的转述，黑塔不爽极了，“祂总是叫着我们忘了编辑那个祂所谓的‘小星星’陪着祂……但说真的，那到底是什么？”

“我们只知道阿哈有一个非常喜欢的……玩伴？然而现有的所有观测记录都没有提及过这一存在，我们认为是［记忆］星神浮黎从中插手，抹掉了一部分宇宙的记忆。”

她咋舌：“星神的伟力和秘密。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探索并挖掘这些未知领域。下次你不妨多向祂套话，我看祂还挺乐意跟你聊聊天的。”

“祂应该知道我不是阿基维利。”穹说。

“管他呢？为了乐子，祂一定不会揭穿你的身份，欢愉就是这样的家伙。好了，接下来就是星神秘史也好、逸闻、甚至爱恨情仇或者宇宙起源，随便你问什么，总之多弄点情报出来！”黑塔没好气道。

“现在我把刚才的记录数据清除了，参数也重新调整了一遍，阿哈应该不会再出来了。你再去测试一下，看能不能触发点新的什么情况。”

穹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再次进入模拟宇宙。

67.

虽然只是第二次，但穹已经感觉有些熟练地挥动球棒、砸碎物资箱或者击败怪物。

在结束战斗的瞬间，视野忽地转变——

“……”

他听见某种震荡传递时产生的低鸣声，天空变成了昏黄、琥珀般的模样。站在这片天空下，就像一只被凝在树脂里的动物，他看见无数的金属、矿石、以及宝石从天而降，形成一场举世瞩目的矿物质之雨。

伟岸无边的巨石展现出其真面目，绵延起伏的山脊缓慢运作，宽阔的手掌中紧握着一柄巨锤——祂是［存护］星神克里珀！

穹睁大眼睛，看见祂扬起巨锤，然后重重落下。

“砰！”

伴随着巨大轰鸣声，震荡使他一个踉跄，然后穹发现自己回到了空间站里……当然，依旧是模拟宇宙内。

他感到迷茫。

因为从克里珀的锤声中，他感觉到对方是在警告自己……那么是警告什么呢？

［存护］星神消失的那一刻，黑塔的声音便紧接着响起：“看来我们的计算成功了，克里珀现身了。［开拓］星神阿基维利的死而复现，引来了老朋友……”

从黑塔意味不明的笑声中，穹大概意识到了，阿哈似乎真的经常在模拟宇宙里搞破坏，以至于祂的出现已经让黑塔毫无期待。

接着黑塔让他选择祝福，然后接连打了地二场、第三场战斗来加快流程，收集［存护］的祝福，试着让克里珀再出现一次。“——模拟宇宙不是这么运行的，但我没什么耐心。”她这么说。

然而无事发生。

“噢……”

黑塔发出有些懊恼的叹息，“好吧，祂大概不会来了。……我承认我有些急功近利，抱歉，接下来我不会再干扰系统了，克里珀的出现可能只是个巧合……算了，不说了，你按照自己的心意随便玩吧。”

但穹摇了摇头，“不，我觉得可能不是巧合……毕竟祂已经警告过我了。”

“咦？”黑塔有些惊讶，重新升起兴致，“仔细讲讲？”

“呃，我说不清那种感觉。”

穹看了一眼面前的首领怪物，在设置下，只要自己不主动攻击，它是不会动的，“但我觉得祂可能不希望我去做什么？”

“不希望你做什么……”

黑塔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穹趁着这段时间，打倒了首领怪物。

战斗结束，依旧没有发生什么，这时黑塔的叹息才响起：“好吧，我还指望祂再出现一次——嗯？”

“祂来了！不、不是祂，是另一个星神！是——”

穹感觉到黑塔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像是远远地传来，又隔着一层玻璃墙。她的声音仿佛凝固，一切都显得不切真实。

他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无数镜片和光面堆砌拼合而成的人形，面孔被棱镜的反光折射成谜团。

无数的记忆在他面前涌现……

流水般的画面碎片，穹感觉自己的脑子在被玩弄控制——回忆的最后，他看见一双璀璨的、纯净的眼。

像遥远的、闪烁的星光。

而后对方便抽身离去。

“成功了！”

黑塔兴奋的声音还好似从天外传来，但他已经站在了办公室里，也就是说，已经退出了模拟宇宙。

有些晕晕乎乎的，他听见黑塔介绍方才的那位星神，［记忆］的浮黎，拥有所有人的记忆，知道的东西仅次于［智识］星神博识尊。以及她要升级模拟宇宙，以后他要在里面待的时间就要久一些了。

同样的，作为帮助测试的报酬也会增加，以及内容的趣味性。后者穹表示自己保留怀疑态度。

直到离开黑塔的办公室，穹都在回忆那双眼睛。但离奇的是，他无法将其与任何自己记忆中的画面对等……或许这也是星神的力量在干扰，祂，或者说祂们，似乎在有意地掩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