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普回到寝室后,从阳台往楼下看,瞧见被淘汰的人陆续离开。
行李箱滚轮辘辘,连落下的粉白花瓣都被碾压出一路痕迹。
临昭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临昭,依旧一视同仁地倾洒着明媚日光。
队内考核一结束,将近一半的人订了飞离临昭的机票,当天便携带着行李离开;还有一些人虽然被淘汰,但因为在节目中表现不错,签约了临昭的经纪公司,所以暂时留下。
留下的人有没淘汰却早早签了合约的。或者像周普和陈在林这样,继续参加节目,但仍无后续归属地的。
临近这个时候,周普会手肘撑着阳台栏杆,虚空地望着碧空陷入迷茫。
后续怎么发展?是签了公司随公司安排?还是成立自己的音乐工作室?
他们似乎又面临着选择。
一条相对稳定的路和一条不大稳定,但他们想要的路。
不过他这忧思没持续多久,便被手机铃声打断。
他看了眼屏幕上的陌生号码,不满地撇下嘴。
之前投简历,电话号码就被泄露过。来临昭好不容易换了电话号码,这两天又来了骚扰电话。
他烦了,来,他倒要看看是狂热粉丝,还是什么诈骗新套路。
接通,电话那端是一个公鸭嗓:“周普。”
周普:“谁?”
那边声音带着电流:“给我打一千万到银行卡上,否则我就公开……”
嘟,周普当机立断地摁断了电话。
呼,还好他挂得快,差点儿又要负债累累了。
一千万,也真敢要。
换了一身衣服的陈在林闻声也进了阳台:“又是骚扰电话。”
“昂。”周普说,“刚才去超市时我拉黑一个,这会儿又来一个。”
陈在林伸手过去:“用反诈软件举报一下。”
接过手机,陈在林熟练地下载软件,将骚扰电话举报。却在看见这个手机号归属地时眸光一转。
记忆碎片一闪而过,这个地点貌似是在周普的身份证里见过。
陈在林留了个心眼,不动声色地将电话号码记下,然后递回给面前的人。
周普拿了不到一秒,又被来电震了下,他看也没看点了接通,劈头盖脸地骂:“我已经举报你了,等着警察抓你吧。”
对面静止一秒:“周普。”
周普不确定道:“杜羽?”
杜羽:“我要回海州了。”
闻言,周普忙不迭地返回寝室拎外套:“你在哪儿?我送你。”
陈在林看他急匆匆的动作,腹诽着你们有熟到需要互相送了?
杜羽也没预料他来送,声音明显一顿:“打了车,我在学院中心后街等车。”
出租车点在学员中心后街,得绕一大圈。
但周普不嫌远,应着:“这就来。”
陈在林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后出门。
后街路边还有几个等车的学员。
锁定杜羽的身影,周普就把刚买的一盒昂贵巧克力塞进他手里:“这盒巧克力给你路上吃。”
杜羽捧着精致的包装盒一愣,说:“谢谢。”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巧克力塞进书包。
陈在林还单手插着裤兜,歪在攀爬着藤蔓的高墙下等,一边旁观一边腹诽:这是什么小学生式交朋友。
当初杜羽给周普一块儿巧克力,估计这小子记到现在。
“怎么走?”周普问。
杜羽:“订了直达的机票。”
说话间,网约车便停在他们身侧,杜羽盯着车牌号招手停车。
见状,周普道别:“再见。”
拉开车门,杜羽侧回脸,腼腆地说:“是公司安排的,说这样火得更快。”
周普一顿,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模仿林溯蹭沈燃热度的事。
“我会改的。”杜羽抿着唇挥手,“再见。”
“嗯。”周普撑出一个笑,挥手,“路上注意安全,以后再见。”
车门关闭,网约车突出重围,很快没了踪影。
周普叹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尽管他常常成为一套体系中的胜利者,但却总有些“不合时宜”的伤感。
——你要成为胜利者,别人的理想就得为你的让位。
但他不会说出口,因为作为优胜者,这些话反而像一种假慈悲。
说到底,他努力向上,不是为了独步天下,这世上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他只是在找自我的最优解。
阵阵微风吹得杨柳依依,陈在林向前两步,和这个伤感的背影肩并肩,轻声问:“如果今天我被淘汰了,你会不会想我?”
周普回神,瞥了眼身边的陈在林。
肯定会想,毕竟俩人一路走过来,也就跟相依为命差不多了。
但周普没忘记这人正在追自己呢,现在承认想他,不等于变相的承认喜欢他吗。
周普才不上这种当。
“不会想。”他嘴硬,“巴不得你早点走,省得跟我抢名额。”
陈在林目光落在周普脸上寻找蛛丝马迹:“队里其他人淘汰呢,你也希望他们赶紧走?”
“不,他们都挺好的。”周普别开脸不看他,“我就希望你赶紧走。”
省的毁他道心。
陈在林笑了:好吧,这也算是一种双标了。
返程的小路依旧很窄,和夜色酒吧后门那条路差不多的宽度。
临昭有很多这样的柏油小路,而且学员中心附近没有居民区和商业区,只有一座美术馆,所以很僻静。
五月初,一旁树木飘下的纯白花瓣铺在他们脚下。
“哎。”周普突然打头和身边的人闲聊,“你不是看人准么,你看我们的导师和队友都是什么样的?”
陈在林依旧保持着沉稳步调,慢条斯理地分析:
“沈燃,很多人说他不靠谱,但其实靠得住。”
“张鹏霄,打扮的又酷又拽,其实是个傻白甜。”
“阮心,虽然长相傻白甜,但直爽又清醒。”
“姜群英,表里如一,沉稳的实力歌手。”
说到这儿似乎没后话了,周普饶有兴趣地问:“那我呢。”
“你。”陈在林侧脸盯着他思考良久,冷不丁说,“歌坛的预备顶流。”
周普一愣,不得不说这人的溢美之词让他很受用,于是接下:“嗯。”
陈在林又沉吟道:“粉丝的超级偶像。”
被夸的周普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嗯。”
陈在林:“我的未来男友。”
“嗯……”周普猛地回头看他,“嗯?等会儿。”
好小子你,夹带私货是吧?
陈在林咬死不放:“不能等,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
说话时还压着唇角的笑。
这人肩宽腿长,浑身的肌肉还硬,俨然是成年人的骨骼,和周普在一起的时候却会显露出恶劣与幼稚的一面,可能也保留了来自少年时的一些特性。
“收回,现在还不能算。”周普打闹的心思起来了,抬高胳膊,勾着陈在林脖子向下压他,“得不到我就净占我口头便宜,你幼稚死了陈在林。”
陈在林倒也没反抗,反而从喉咙里哼出一声笑。
“嗯。”他厚颜无耻地承认,“那我总得占一样吧。”
周普又伸脚去绊他,奈何陈在林下盘太稳,去扳倒他如同蜉蝣撼大树,反而让这人攥着手扒拉下来,到最后只有自己一个人喘气。
两人拉着彼此拉扯的动作太过自然,就像他们做惯了的那样。
闹够了分开,周普却习惯性地想去握陈在林的手,就像他们在粒城一般形影不离。
可是指尖刚追随到陈在林的手心,就想起什么地缩回来。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俩人现在的关系:陈在林是他的追求者。
这样贸然肢体接触,貌似不大好。
于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这个动作显得这么突兀僵硬,收回的手拐回来耙梳了一下头发,视线也故意飘离身前的人。
可越装作随意,反而越刻意。陈在林虽然目视前方,可余光里满是周普。早就把他那些小动作看在眼里。
在周普重新落下手的那一刻,陈在林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手,以十指交扣的方式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周普猝不及防,短暂地脸红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淡定。俩人谁也没说话,心照不宣地开启竞走模式。
周普想,明明手还是原来的手,怎么握起来和以前感觉不一样了?
他要是真不愿意让陈在林拉着,像平时直接甩开就好,他们俩这么熟了,又不讲礼貌的。
可口袋里热乎乎的,暖和得很,陈在林手掌比他大,似乎能感受到血管的脉动。手心里好像出汗了,分不清是谁的汗。
他一边闷头走路一边磨磨蹭蹭地想:其实这样再拉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行。
直到前方一个行人拐进小路,周普立马松开。毕竟现在是公众人物。
行人走过,一片白色花瓣轻吻在他的发顶。
身旁的人替他摘掉,周普注视着那只手抬起又放下,对方视线转回前方,再没有其他动作。
……其实有点意犹未尽。
两厢平静之后,陈在林突兀开口:
“找个时间把你的歌录了吧,我出钱,给你请专业的团队。”
“你的《标准答案》《一半一半》正式上线,以后你就是挂着作品的歌手了。”
周普停顿一瞬。
“那我,等作品上线有了收入,我就把请人的钱还你。”为了证实自己不是说说而已,周普又补充,“还有那把电吉他,等回去我就拿给你。”
没料到他又提这事,陈在林颇为无奈:“不用拿给我,我现在这个年纪不喜欢鲜艳的颜色了。”
周普没有作声,看表情还是在暗自地别扭。
陈在林叹气:“为什么之前转账一千块钱你还能收下?现在反而这么纠结了。”
“以前把你当自己人,不讲究这些。但现在……”周普嘟囔,“你不是和我告白了。”
“周普。”陈在林用郑重的语气说,“我告白是希望你把我放进可交往对象的范畴里,不是为了给我的每次照顾明码标价。”
“可能也是上次和你去酒店的时候说的话有些疏漏,我其实不是为了追你才做这些事。”
“我给你买东西就是纯粹的想给你买,看见你用更好的东西、吃的好睡的好我就开心。而不是在用这种方式催你答应我。”
“所以你慢慢想,想答应我就答应,不想答应我们还是朋友。你就算拒绝我了,我也还是会这样对你。”
周普替他不平:“那你不就成舔狗了吗?”
陈在林:“单方面的才叫舔狗,你觉得我对你好是单方面的?我确实有照顾你,但你不是也照顾了我?”
周普心说他什么时候照顾陈在林了?明明是这个人照顾他的更多。
看他困惑的表情,陈在林笑笑,周普习惯无意间坦露善意,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认为很多事是该做的,就会忽略自己的付出。
陈在林替他回忆:“你给我买过小吃,买生日礼物,买褪黑素,还有很多事。”
周普:“但那些都是小事……”
陈在林打断:“你是觉得自己买的那些东西没我的贵?但感情这东西怎么能用一两个东西说清楚?在情绪价值这方面你付出的不比我少,我倒是觉得是我亏欠你的。”
“你不是也真心实意的对我?但你为什么只记得我对你的那些?”
“我们又不是债主和欠债人,你老跟我提还钱,不觉得你是在拿金钱衡量我们之间的关系?”
周普彻底说不出话了。
“虽然你总说要靠自己,但是作为最亲近的人如果帮不上任何忙,我心里会很难受。”陈在林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温柔,“你就当满足一下我不行吗?”
最亲近的人……
周普盯着他卡壳好半晌,最后回过头模模糊糊应了句:“知道了。”
然后,陈在林感知到周普走路的速度慢了下来,大抵是在消化他说的话。
半晌才听见对方叫了声:“陈在林。”
“嗯。”陈在林以为这小子要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但等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