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一个多月,萨爽膝盖的伤已经彻底好了,身上的淤青也全都看不出痕迹。确认不会让长辈发现异常之后,萨爽才带着侯兆去看望了祖父母。之前萨爽用出差来“糊弄”长辈,这次演戏也要演全套,特意让人从外地买了些点心寄回来,倒是没让长辈看出端倪来。
在老人身边吃饭肯定不能太放肆,不吃主食是要挨说的。于是,不出意料的,在回家的路上萨爽就又晕碳了。好在今天是开的是侯兆的保姆车,萨爽直接去后排躺着了。
侯兆坐在萨爽身边的座椅上,一直握着她的手,他很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褪去坚硬外壳的萨爽,把最不设防的状态展现给自己,这对侯兆来说就是无比幸福的了。
原本行驶平稳的车突然停住,几乎是下意识的,侯兆直接趴在了萨爽身上。急刹车之后车子并没有重新启动,小冯打开前后分隔的挡板,出声道:“抱歉先生,是我没注意路况。你们有没有受伤?”
萨爽坐了起来,脑子还有些犯懵,不过侯兆一直清醒着,他一边确认萨爽没受伤,一边问小冯是什么情况。
“有人故意跟车别车,我没躲开。”
“车呢?车牌号告诉我。”萨爽出了声。
小冯立刻报出了车牌,说道:“刚才差点儿撞上,对方已经跑了。”
萨爽拿出手机快速找到联系人,把车牌号发了过去,接着又发了条语音过去:“露露,帮个忙,我在大学城旁边被这车给别了,把这车给我拦住,然后告诉我位置。”
对面很快回了个“OK”的表情包。
没到五分钟,萨爽就收到了定位。她回了消息,然后把地址告诉了小冯。
侯兆问:“咱们直接去?不报警?”
“不是冲着你的就是冲着我的,总得先确认是哪边的人才能决定怎么解决。”
侯兆点了头,说:“也对。要是冲着我的,报警也没什么用,我这毕竟算是家务事。不过还是得跟家里说一声,大白天的就这么干,这帮人也太疯了。”
很快到了地方,小冯把车停在了安全的位置之后,萨爽率先下了车。露露看见她之后立刻摘了头盔迎上来,亲切地给了她一个拥抱:“爽姐!我想死你了!咱都多久没见了?生日都不跟我们一起过了,你这是真闭关了啊?”
“没有,上个月出了点小意外,腿伤了。”
”啊?又伤了?严重吗?现在怎么样?”
“都能站你面前了,当然是好了。”萨爽拍了拍露露的后背,说,“今天咱这不就见到了吗?再加上之前你帮我的,今晚上请你吃饭。”
“吃饭可以,但别说谢,那就太生疏了。”露露松开了萨爽,看向她身后的侯兆,眼神转了一圈,低声问萨爽道,“这位是……?”
“我未婚夫。”
“姐夫好!”露露立刻笑盈盈地向侯兆打了招呼。
萨爽:“你俩先聊着,我去会会那人。”
“别啊爽姐,我俩聊算怎么回事?咱一起,跟着你处理完这边的事,咱找个地方喝杯咖啡,顺便让我八卦一下你跟姐夫的故事……”露露挽住了萨爽的手臂,带着她向前走去。
侯兆跟在她们身后,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笑,虽然心里知道萨爽已经确认了俩人的关系,但一直以来,萨爽都没有向她周围的朋友正式公开过。侯兆知道因为以前那些事,萨爽对于公开恋情是有顾虑的,他尊重萨爽的意愿,但他也确实想要被公开承认。
车已经被拦在了胡同口,旁边停着十几辆重机车,车上的司机则被几个彪形大汉围着,没有任何过激的行动,就只是围着。
看见露露过来,那些人自然地让开了位置,其中有几个人认识萨爽,也跟她打了招呼。
司机原本就被堵得无路可逃,抬头看见了熟人,这下心里是既慌又怕。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紧贴在墙上,张了半天嘴都没说出话来。
萨爽双臂抱胸,靠在了对面的墙上看着他,说:“还记得我吗?”
“记……记记记得……”
萨爽无奈一笑:“又严重了?怎么没找个大夫治治你这毛病?”
“没没没……姐姐姐姐姐……我我我我……错了!”
原来是真的结巴,听见他这么说话,周围的人都各自或低头或仰头或侧头,避□□露出自己的笑意影响现在的气氛。
“知道错了?”萨爽这时候倒是没想笑,她说,“知道错了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弥补。我没工夫跟你耗,该说清楚的就赶紧说,说不利落的要么打字要么写下来,有的是办法。你现在是撒了鹰了吧?什么烂活都敢接,就不怕踢到钢板把自己弄残了。”
“我我我我我、我没有!”那人急得连脖子都红了,搓手跺脚地却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没别我车?还是没拿不该拿的钱?”萨爽看着他,说,“你有我微信,今晚12点之前联系我。话说开了咱们以后还能和平相处,要不然我就让警察叔叔来管你。”
“别、别!姐……我……我我我是被被被、被逼的!”
“谁逼你了?”
那人拿出手机向前一步,侯兆几乎是在他迈腿的同时抬手拦在了萨爽身前。那人看着俩人的动作,又停了手,就只把手机屏幕翻转过来,指着上面的照片说:“妹……我妹……”
萨爽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轻轻拍了下侯兆的手臂,示意他放松,然后伸手接过了手机。手机上是一段聊天记录,即便是只看了几句,萨爽也大概猜出来发生了什么。她把手机还了回去,问:“你妹欠了多少钱?连本带息的。”
那人伸出拇指和食指。
“八万?”萨爽向他确认。
那人点了头。
萨爽想了想,说:“我借你。五年能还清吗?”
那人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他眨了两下眼,先是点头,又接着摇头,同时伸出一根手指:“一年!”
萨爽笑了声:“你要能一年还上八万,还至于出来干这事?我打个电话,一会儿有人过来。至于那个视频,让你妹不用担心。”
扑通一声,那人直接跪在了地上,接连给萨爽磕起了头。
“欸你别跪我啊!我怕折寿!”萨爽向旁边迈了一步,“又不是白借你,有利息的,你赶紧起来!”
小冯很有眼力,率先上前一步,把那人拉了起来。
八万块钱,能让人铤而走险去做出伤害别人的行为,也能让人放下尊严跪地痛哭。
萨爽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说:“反正他赶来还得有一会儿,你也先缓缓,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这“结巴”叫吴文,人很聪明,上学的时候成绩也不错,只是因为口吃一直被人嘲笑。没有太多文化的父母对他口吃这件事并不上心,也没带他去看过医生。还在为了生计奔波的人,是“病不起”的。这种无关痛痒,不影响吃喝生存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去医院看。从小一直口吃,被同学嘲笑孤立,吴文也就没什么朋友。高二那年他父母出了意外双双去世,只留下了他和年幼的妹妹。于是,吴文辍学去打工来供养妹妹。但是严重的口吃让他跟人交流都困难,他做不了任何跟人交流的工作,于是他就在各种工厂打零工,在工地搬砖,找那些能不跟人沟通的工作,当然,工资也不会那么稳定。
起先萨爽认识他的时候他在给人当司机,当然那时候他的老板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但这“不正经”的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大方,给钱大方,从不拖欠工资。
吴文到底是攒下了些钱,妹妹高中时期的学费和生活费是有了着落。但“不正经”的人做的“不正经的事”总有败露的一天,吴文从那时候就失了业,再没找到过能干长久的工作。
原本指望着妹妹大学毕业能工作挣钱养活自己,没想到就是因为太在意钱,反而被骗走了将近一年的生活费。最开始妹妹还没敢告诉吴文,找了网贷借钱,但网贷的利滚利实在无法承受,拆东墙补西墙,还了不少,却也不停再欠款。到吴文知道的时候,妹妹还欠八万多块钱,而且对方手里还有妹妹的□□视频。
大学生、贫困家庭、裸-贷。这几个词凑在一起,是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的故事,屡见不鲜,也屡禁不止。萨爽救不了太多人,那也不是她的义务和责任,但现在遇上了,不可能不伸手相助。
在王成明赶到的时候,故事也讲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时间还早,露露又想跟萨爽叙个旧,于是侯兆主动提出去自己店里,正是下午茶的时段,开个包间坐下来慢慢吃慢慢聊。萨爽和露露都同意,原本侯兆想邀请她坐车一起去,露露却转了下头盔,说:“我可不坐车,我自己过去。”
“地址发你了。”萨爽摇了摇手机,“直接进车库,你这车放外边要是被惦记上了我可赔不起。”
“谢了!那一会儿见!”露露说着就戴上头盔,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冲了出去。
“她估计比咱们快。”萨爽和侯兆也上了车。
路程不远,上了车萨爽也没再躺着,坐到椅子上,在侯兆开口之前就把安全带系好了。侯兆笑了笑,说:“不给我机会。”
“我可惜命了。”萨爽捏了下侯兆的脸颊,“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看你心情还行,怎么,这次不觉得有影响?”
“影响肯定有。”侯兆拉着萨爽的手,“但你刚才跟你朋友面前直接承认了我的身份,我很开心。”
“都决定订婚了,这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那不一样,反正我听到耳朵里就是很开心。”
萨爽伸出另一之没被握住的手,戳向了侯兆的胸口:“出息!”
“就没出息了。”侯兆拽着萨爽的手覆在自己的胸肌上,“你感受一下,我心跳可快了。”
“只能摸到胸肌。”萨爽顺势捏了一把,“手感不错,继续保持。”
“你别勾我。”侯兆手里用了力没让萨爽再进一步抚摸,“回家再玩。”
萨爽看侯兆确实是有了反应,也就没闹他,从这里到他餐厅没多远,真惹起火来根本来不及灭。她收了手,从车载冰箱里拿出瓶矿泉水递给了侯兆。
侯兆喝了水,把那还没完全被勾起来的欲望压了下去,找了话题问萨爽道:“让王成明借给那人钱,会不会更不好了?”
“不会收他太高利息的。成不成的都让他们去谈,我就搭个线而已。”萨爽有些怅然,“八万块钱都买不来我那个被换走的包,但却是能压垮他们兄妹的最后一根稻草。看见他们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我当初没这么幸运,没准我也会落到因为钱铤而走险的地步。”
“所以你现在能救一个是一个?”
“算是吧。”萨爽说,“小文是个好孩子,只是命不好。”
“但遇见你,他也算是转了运。”侯兆想了想,“他这样的找工作也难,我看他车技不错,要不留在家里用?”
萨爽摇头:“看看大成那边有没有活儿给他干。他背景不够干净,也不知道轻重,不适合在咱们家干活。知道你心软,但也得用对地方给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