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能找到幸运儿。
那个陪伴着他短短二十四小时的不起眼的小生灵留下的只有几缕黑毛。
萧忆落魄地回到巷子,却见长长的巷子空无一物,他的小拖车以及拖车上的所有东西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就这样在原地伫立了足足一分钟,他心中空落落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离开安眠药的夜晚是如此扰人,风一吹,心就随之一颤,茫茫黑夜里由杂草丛与自天边窜出的阴霾笼罩了萧忆的眼睛。背部的伤口隐隐作痛,抽动的神经好似在警示他自己处境的窘迫,第二天看到的数字001更是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萧忆用手腕一遍遍砸着电线杆,试图将手表取下,然而除了布满血瘀的肌肤外一无所获。他又试着拿小刀把它撬开,刀尖反倒深深刺入血肉。
他又回到了原先的不幸。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卷绷带被一只鸟衔走,扔在了树上。小心翼翼地爬上树,未碰到绷带,自己就先掉落下来。背部伤口砸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平躺了半个小时才勉强可以起身。
一番忙活后,萧忆成功地把自己弄得半条命没了。
他拖着丢了魂的身子走入一家便利店,看也不看就从货架上拿下一个泡芙,塞进嘴里,直接吞咽,正打算拿一杯水解渴时,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一枚子弹掠过耳边,耳廓火辣辣的刺痛。
萧忆慌忙扭过头,却听枪声又响,所幸子弹只是击中货架。货架?他顿感不妙,哐当声随即炸开,货架伴着货物砸在他的身上。
“那人死了吗?”有人在低语,“你去看看。”
有什么人,似乎是那个人的同伴靠近了,他俯下身查看地上昏迷的萧忆。冰凉的手指按压在颈部的脉搏上,惊呼即将脱口而出的一瞬,萧忆猛的抬起头,狠狠用前额撞向那人的鼻子,又甩开货架朝便利店外跑去。
“快!杀了他!”
两枚子弹,一枚击中了上臂,另一枚擦过小腿肚。
痛感侵袭着本就遍体鳞伤的身躯,他一边捂住流着血的伤,一边沿着街旁的建筑狂奔,持枪的两人紧随其后,只不过枪声不再响起。路过一处岔口,他侧身走至一家商铺的侧面,从敞开的窗翻入屋内,瘫坐在地上集中精神听两人的窃窃私语。
“好像打中了,但不是致命的地方。”
“算了,我看见那个人只有一天,杀了他也没用。”
脚步声逐渐消失,萧忆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无意间转过头,对上了一个空洞洞的枪口。
子弹出膛,凭借每周一次遭遇恐怖袭击练就的反应力,他快速地俯身闪躲。无暇停留,他离开商铺,身后两人异常倔强地跟随着他。
有什么办法?快想想……他深知这样跑下去也无用,更何况自己快要撑不住了。边跑边左右张望,他看见了一张印有黑字的白纸。
“游戏场地:前方100米处。”
对啊,进了游戏他们或许就不敢跟着我了。萧忆抹掉遮挡视线的血迹,朝着箭头所示的方向跑去。果不其然,那两人放慢了脚步。
箭头所指的是一个游乐园,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爬满藤蔓。
眼下也别无选择,比起子弹,他还是更愿意选择未知。
万一……神明眷顾我了呢?
双手推开门,门后是一个多层喷泉,雕刻着古典图案的池内水斑与青苔肆虐。一只白鸽停在一尊天使雕像上,漆黑的眼珠转动着。喷泉的前方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项圈和一张字条。
“请佩戴好项圈进入游戏场地,一人一个。一旦佩戴便不可反悔。本场游戏禁止携带任何武器(包括其他具有攻击性的物品),如有携带,请放在一旁的篮子里,游戏结束后再取。”
萧忆回头望了一眼止步不前的二人,拿起项圈套在脖颈上。叮一声,项圈自动闭合,他又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只有一颗子弹的手枪,扔进篮子里。
响声惊动白鸽,它振翅而飞,纯白羽翼扰乱了湛蓝的天。
“玩家数已满,游戏即将开始。”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熟悉的机械女声就从游乐园的每一个广播内传出。
“游戏名:「狩猎乐园」”
“游戏类型:动作游戏。”
“游戏形式:阵营对抗。”
“游戏分级:D级。”
“游戏场地:游乐园。”
荒废的游乐园依旧盛大,像沉眠的巨人般,在这个世界的边缘处等着被遗忘。停滞运作的破败设施,泛滥的绿意间零星的彩色……唯一的昔日迹象是散落遍地的褪了色的传单。
“接下来将为您播报游戏规则。”
“玩家数:40人。”
“平均Winner数:5人。”
八分之一的概率。他略感不安。
“You Win!:未知。”
“You Lose!:未知。”
“游戏规则:玩家被分为猎物和猎人两个敌对阵营,猎物共三十五只,猎人共五名。您是猎物,请尽您所能逃离猎人的枪口。您被禁止使用枪械、刀具等任何具有攻击性的物品直接或间接伤害猎人,合格的猎物应学会屈服于猎人。”
“您脖子上的项圈显示有您的猎物身份,该项圈在靠近猎人时会震动,禁止摘下项圈。”
“注意,每死一个猎物,游乐场内五座天使雕像周围的区域会在一分钟内被视作禁猎区,猎物进入禁猎区后,将会是绝对安全的。”
“预祝各位狩猎愉快。”
“本游戏中,猎物的猎物即是猎人。”
“游戏「狩猎乐园」正式开始。”
无感情的播报在电流的滋啦声中结束了,萧忆谨慎地在附近走动。他发觉自己是从游乐园后门进入的,这里有诸多贩卖纪念品的商铺,墙体上斑驳的漆黯淡,各式各样浮夸的宣传语与招聘恶作剧般将店面挂满。
他找了个还算安全的角落坐下,撕开自己廉价的外套,当作临时绷带缠在小腿上。处理上臂的伤口时,他发现子弹浅浅地嵌在肉里。当下也没有第二解,他一咬牙,用指尖将子弹夹出。沾满鲜血的子弹触感有些怪异,指尖一捻,才发现并非由金属制成。
这么一说,那时候的枪声也有些反常,子弹和枪支大概都是那两人自制的,这个世界恐怕除了游戏以外没有取得武器的途径。萧忆推断着。所以他们为什么要杀我?难道在游戏外杀死其他玩家可以抢夺其剩余生存天数?那为何得知我只剩一天时,还要紧追不舍呢?
胀痛的头脑挤满了疑虑,他刚把上臂的伤包扎好,脖颈的项圈便开始震动。那频率恰如心脏,每一次脉搏的起落皆与那沉重的鼓点相衬。
是猎人。
萧忆慌忙站起,酸痛的小腿却浑然支撑不起身子。
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一位神色惊恐的女子随之闯入了视野。
“救命……”她呼喊道,下一秒胸口处几个弹孔炸开,鲜血喷洒。
萧忆呆坐在原地,战栗的眸盯着女子的尸体,随后抬头望向持枪的猎人。一副没有任何花纹的黑色面具严实地遮住了猎人的面容,他手中的猎枪咔哒一响,枪口对准萧忆。
板机扣下的一瞬,萧忆挣扎地翻身逃走。
尖锐的痛楚从小腿窜至全身,眼前猛的一黑,整个人摔倒在地。这一摔,恰恰躲过一颗瞄准头颅的子弹,只顾着往前冲的猎人又恰恰被萧忆的身躯绊了一跤,头朝下砸在地面。
趁对方没缓过神的功夫,他起身朝隐蔽的一条小道奔去,项圈的震动在一次次抬腿落腿间逐渐减缓,最终耳畔只余自己的喘气声。
他用残存的意识翻了一下眼睛。
在迷惘中奔至的是一个仓库,堆砌的纸箱里胡乱塞满了各色的道具与服饰,一副小丑面具格外显眼。是马戏团的后台。他猜测着,随后意识彻底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