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五点半的铃声响起，播报音只响起了一回，内容是全校通告一名学生违反第五则校规：学生要严格遵守作息时间安排表。违者全校通告批评并记过一次。若全校通告批评并记过一次后，违者在十分钟后仍不遵守安排表，再全校通告批评并记过一次。

看来二十五人中只有一人仍未理清情况。一宿未睡的萧忆迷迷糊糊地爬起床来。聒噪的铃声大作，顶着黑眼圈，他打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和夏知尘及风无恙在食堂会合。

踏入食堂后的第一步，就是检查是否存在规则。好在夏知尘发现原本置放规则的位置是一片空。“估计食堂是给我们商讨用的，所以没有设置特殊规则。这游戏还算有人性。”他说。

风无恙和萧忆拿了包子和豆浆作为早餐，夏知尘却称自己完全没胃口，在食堂里踱起步来。

“没有食堂大妈之类的npc，后厨是完全开放的。”回来后，他将发现告诉二人，“你们抓紧时间，时间安排表上写六点第一场考试就开始了。”

“考什么？”萧忆问。

“不知道，表上什么都没说。而且十场考试时长都是与现实不符的三小时，我个人觉得第一门大概率是语文。”夏知尘望着萧忆喝了一半的豆浆，萧忆会意地递了过去。“嗯，记忆中的味道。”品鉴一口后，他给出结论，“就好像回到从前了……唉，要是真能回到过去，我一定要好好地活一趟。”

“你在高中没有好好地活？”萧忆问。

“也不能这么说。反正就是动不动惹事，想要成为全校焦点，结果到头来成为了学校有史以来最肮脏的污点。”夏知尘看了一眼时钟，见剩余时间不多，拽着两人就往教学楼跑。寻着玩家的议论声，他们轻而易举地找到考场。

二十五张桌子，每张桌子上摆着一盒文具。大部分玩家都无心用餐，提早等在桌旁。夏知尘环顾一圈，没有看到舒雨。

“现在可以开始观察玩家了。”风无恙靠在门框上轻声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萧忆打量着每一个玩家，基本上所有人都在研究文具，琐碎的小动作间流露着焦虑。唯独有一个青年是个例外，他吊儿郎当地将脚翘在桌子上，那些文具更是动也没动过。萧忆总觉得他有点眼熟，看了半天才认出来他正是自己的那位室友。

鼻梁骨隐隐作痛。

“我跟你说的就是那家伙！莫名其妙打了萧忆一拳！”夏知尘趴在萧忆肩上，对风无恙控诉道，“我还拿他没辙，你看他那身材，壮的要命……感觉一巴掌就能把我们拍死。”

“别说啦。”萧忆低喃，“我真的没事……”

“麻烦让一下。”熟悉的声音响起。夏知尘忙拉着萧忆退到一边，给舒雨和温妍让路。坐到对应的位置上后，他方觉郁闷。“现在她俩到哪都黏在一块了。”他向尚未入座的萧忆抱怨，“哦，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广播里就传来一段夹带杂音的威斯敏斯特钟声，结合教室内灰暗的色调、被岁月侵蚀了的墙壁、刻满污言秽语的桌板，倍增一种古怪的气氛。

“请考生回到座位，第一门考试即将开始。”

高跟鞋踩着瓷砖的声音响起，萧忆忙坐在老旧的椅子上。

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

“学生号30122，学生号30122，违反第六则校规：学生不可随意损坏公物。全校通告批评并记过一次……”

他尴尬地单手撑住桌板，试图借力爬起，随后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张惨被分尸的桌子和来自桌板的重击。前排的夏知尘想投来关切的眼神，奈何生怕规则不允许。

有的时候人活着真的挺无助的。

好在广播里没有传出二次记过，也没有判定他作弊。长得人模人样的监考老师走进教室后对他的怪异姿势视若无睹，甚至在发到他的试卷时礼貌地抬腿绕过他的身体。

当别的考生开始奋笔疾书，萧忆还捧着个桌板坐在地上。

终于站起身后，他俯视着那一滩木屑与木材。刚想问监考老师再要一套桌椅，抬头却看见监考老师没了踪迹。

好！恭喜萧忆获得一份大礼包：带着一身未痊愈的伤在原地站三个小时！那来看看卷子吧。他翻着白纸。学科是语文。第一大题，默写……居然是正常的题目。什么论语，什么司马迁……未曾读过任何书的萧忆绝望了，他意识到从现在开始，自己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出于礼貌，他还是捡起地上的一只黑笔，打算象征性地在阅读题上写点东西。

手指触及笔盖时，他就已预知到这支笔的命运。

漂亮！一丁点墨也写出不来！他又不信邪地试了几支，第五支笔争气地流出墨来。在阅读题的横线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后，他翻到反面，刚想写篇作文，一看题目：

欲望是世界上所有动物最原始的、最基本的一种本能。那失去欲望后，人类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请写一篇文章，谈谈你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与思考。

（1）自拟题目；（2）不少于800字。

无从落笔。

萧忆生无可念地盯着那一堆黑格子，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后来是怎么做到硬生生填满作文纸，又无所事事地站了一个小时的。铃声再度响起，监考老师收完所有试卷离开。

“没事，还有九门，还有救。”夏知尘安慰萧忆的同时也安慰了一下自己。

风无恙在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中找到了布告栏上的成绩排名表，一共二十五行，目前还没有任何字样。也不知道成绩什么时候公布。他有些苦恼。若是成绩在次日零点方才公布，他们将会面临一场严峻的挑战。

回到教室后，他帮萧忆搬了一张新桌子和一把新椅子。

第二场是数学。苦苦撑了三小时，萧忆满脑子都是混乱的符号与数字。“这真的是高中的难度吗？我基本上都没有几道题可以看懂的。”他询问三人中唯一上过高中的夏知尘。

“别问我，我在高中学的东西基本上已经忘光了。”夏知尘注视着玩家陆续离开考场，“十二点十分，该去食堂吃饭了。”

食堂的伙食即便在游戏里还是一言难尽，好在没有手抖的打饭阿姨、限定死的十分钟用餐时长和限量主食，他们可以给自己加饭菜加个够。端着一盘看着就难以下咽的菜肴，夏知尘皱着眉头坐到风无恙和萧忆身旁：“我死定了，这两门成绩加一块都不可能满分！”

“我也是。”风无恙浅尝了一口菜，差点呕出来，“所以我们只能采取昨天我提到的手段。”

“为了活下去……”夏知尘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但是我们做不到。校规第十一则：严禁杀人纵火，严禁自杀或自杀未遂。违者直接开除学籍。况且，我们学校当时违规有超过半数人直接指认就视为属实，这游戏里八成也是这样。”

“别忘了。”风无恙神秘地压低声音，“被勒令退学后，需在一小时内离开学校，可规则里只明确提及开除学籍等于死，且特意强调被勒令退学后，成绩不会作废。”

夏知尘恍然大悟：“被勒令退学就意味着不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所持的学生卡失效……你的意思是，只要在最后一小时以内被勒令退学，就能在剩余时间无视校规？”

“没错。你知道什么情况下是勒令退学，什么情况下是开除学籍吗？”

“没记错的话，三次记过里没有出现伤害到他人的情况就是勒令退学……那就简单了。”他脸上刚刚泛起喜色，眸光却忽地一冷，“不对，大部分玩家应该都发现了这点。”

“因此，最后一小时，学校将沦为炼狱。”风无恙说，“还记得两场考试都在睡觉的、和你们同宿舍的那个人吗？他大概率决定在那一段时间无差别杀人。于是，问题出现了：我们凭借什么战胜他？又如何保证排在我们前面的人都会去死？”

“肯定会有人躲起来，要想彻底搜查整个学校，一个小时肯定不够……不行，还是会输。”夏知尘苦恼地揉了揉头发，“那怎么办？”

“我目前只能想到，这两天肯定会出现自取灭亡的玩家，最后一小时剩余人数必然少于二十五人。这段时间内先找一个靠近监控室的隐蔽地方躲藏，等待玩家互相残杀结束。期间根据监控判断玩家的大致情况，若游戏即将结束时还存有可能进入前三的玩家，一人离开藏身处，找到他们所处的方位，并优先杀死他们。”

“武器呢？总不见得空手杀人吧？”

“后厨的菜刀。我计划明天晚餐去拿，以免打草惊蛇。”

“可万一成绩最后才公布，怎么判断谁是排名前三的人？”

“通过玩家在考场上及考试结束后的反应。我可以确定有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成绩应当不错，最后一小时会告知你们。”

“但是这个计划风险很高，基本上就是拼运气，更何况大多数人都会想到待在监控室旁，还有人可能破坏监控……一切都是彻彻底底的未知。真的要这么赌一回吗？”

风无恙没有回答。萧忆也默不作声。

夏知尘见状低垂下头，眼睛里跌宕着一种枯涩的不安。“若是舒雨还在……”他不愿说下去了，回头张望，却只见到温妍和她的行李箱。舒雨不知去向。

若是舒雨还在，她会怎么做呢？他暗自思忖。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一场不可逆转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