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乘咬住了云若的裙摆，使劲得晃了晃狗头，示意她不要去。

方才那一下，他知道自己已时日无多。

又是一记恍惚，他感受到体内的污秽正在不断扩散，它在变强！

没有时间了，他必须赶快离开。

小乘松开口，转身向之前的山洞跑去，他用尽全身力气奔跑，唯恐自己来不及到达。

山洞外有封印术，只要在被污秽完全侵蚀掉前到达，他就不会伤人。

就差几步，快到了...小乘紧闭牙关，艰难的与体内的污秽抗衡。

不知是不是上天故意捉弄他，一颗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小石子将他绊倒在地。

由于速度过快，他的身躯直接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连翻了几个滚，地上的沙土混入他的皮毛里。

最后滚到一个锋利的石头上，他的前肢被划伤，痛的他呜咽一声。

那近在咫尺的洞口迫使他不断的站起身，却又一遍遍倒下，伤口处开始冒出血水，染红了他的毛发。

污秽已经完全侵蚀掉他的双眼，大股大股的黑气向外冒着，他凭借着记忆中的方向，向山洞爬去。

地上的小石子划在他的腹部，那里皮毛甚少，但他管不了这些了。

终于在他的无懈努力之下，一只前爪伸进了洞口。

他猛的从地上爬起身，一个翻滚进了山洞。

封印随之开启，如他所愿将他困在山洞里。

流血的声音似乎停止了，他想，许是污秽不愿要个残破的身躯所以给他修复了吧。

若不是它的力量过于邪门，到真可以算的上是个好东西。

他虽然看不见，但他还是将视线转向封印的方向，希望这个封印能困住他。

没有力量的补给，污秽不会变得更加强大，只要在它完全吞噬掉自己之后仍旧破不开封印，外面就安全了，云若也就安全了。

除非有哪个没长眼的从外面打开了封印...但愿没有吧。

小乘从地面上摸索的爬起来，一点一点向自己的小床挪去，那是云若为他搭的小床。

云若说，地上硬，睡在床上舒服些。

他的小床在山洞的角落，旁边还有防止他睡觉时掉下去放的围栏，以往他上床都是蹦上去的。

今天头难得撞到了山洞壁上，看不见果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看不见后他其他的感官被放大，他听见外面安安静静的安心多了，这意味着云若没有跟上来，或许他应该将山洞转移，但是现在的他似乎没有力量做到了。

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消失，如其说消失，不若说是转换更贴切些。

最先被侵蚀的是双眼，随后是四肢，接下来会是哪里呢。

嘴巴，心脏，还是尾巴呢...

很快他就知道了，都不是，污秽开始吞噬他的脑子，他原以为这个过程会十分痛苦，十分恐怖，其实不然。

或者说，他应该谢谢污秽，它挖掘出了曾经被他遗忘的记忆。

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记忆的开始是在大雪天，他站在长廊下等父亲，他的父亲是当朝的武将，而他是家中独子，被父亲寄予厚望，为他取名乘游，字卓诚。

父亲读书不多，为他取名时煞费苦心，听说硬生生熬出一根白发。

这话他是不信的，因为父亲头上的白发实在是太多了。

父亲与陛下的关系很好，还常常开玩笑说倘若有一日皇城里有皇子诞生，便要自己来当伴读。

当然，尚公主这件事，父亲是坚决不会同意的，毕竟尚主意味着仕途一道算是望到头了。

陛下也深知父亲对我的期望，希望我将来有一日能像他一般上阵杀敌。

因着父亲的缘故，我有了常常进出皇宫的机会，也因此结识了大齐国的大公主齐云若，当我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她很特别。

她总是那般的阳光明媚，我常常庆幸自己不是个闷葫芦，不然她定会很快倦了自己。

她是什么时候变了性子的呢，我永远记得，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皇后娘娘骤然病逝，那天过后齐云若就像一朵盛开的花瞬间枯萎，为此她郁郁寡欢很久。

原本我是没机会看望她的，但陛下知道她身为嫡公主，能交心的朋友不多，我算是一个，所以特许我进宫宽慰公主。

一开始齐云若对我爱答不理，我绞尽脑汁想着法子哄她开心。

我不理解她为何要在悲伤中沉溺良久，人应该是要向前看的，也是必须要向前看的，一直活在悲伤里实在是太痛了。

她说我不懂她，或许我是真的不懂吧。

白日里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当好她的公主，夜晚自己偷偷躲在被窝里哭泣。

大齐国十二年，妖潮来袭，我的父亲被派往战场剿灭妖群。

也是那一年，我失去了我的父亲。

那一刻，我或许明白了齐云若...

自那以后，我们两个就像是黑夜中的两点星光，报团取暖。

父亲的离去对母亲的打击很大，她也因着这事不许我进军营，她勒令我在家弃武从文。

我知道她已经不能忍受再失去一个儿子了。

但这并非我所愿，我所想的是像父亲一样上阵杀敌，报效国家。

许是拗不过我，她松了口许我进宫当侍卫。

我知道，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大的退步了。

不知是不是齐云若暗中操作，我被调到她身边成了贴身侍卫。

我们终日待在一起，渐渐的不知何时我对她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

她开始跟我推心置腹，从她口中我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原来先皇后是被妖害死的。

我见过她的脆弱，见过她的温柔，也见过她的果断，甚至是狠辣也被我尽收眼底。

我明白她会是一个很好的继承人，希望有朝一日待她坐上皇位的那一刻，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

或许是机会来的太快了，不出三年，妖潮去而复返，甚至比上一次更猛烈些。

她看透我内心的渴望，许我将军一职上阵杀敌，击退万妖。

我不负所托，只可惜人妖终究力量悬殊，我虽击退万妖可也身受重伤，听说母亲在宫外哭伤了眼睛，我深感愧疚但绝不后悔。

重伤昏迷的那些日子，我能隐约感受到有人坐在我的床边诉说心里话，但我什么都听不见。

我想，来的人是齐云若，也希望是齐云若，不知她是否也为他掉眼泪了。

他昏迷了很久，久到一股很吵的声音将他吵醒。

是打斗的声音，那声音刺激着他，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他踉跄的走了两步，原以为昏迷太久腿会失去知觉，没想到情况竟会好上太多，许是有人帮他按摩的缘故吧。

他不顾众人的阻拦穿好衣服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皇宫里怎么会有打斗声呢，难道是有人谋反了？

他原以为是三公主谋反，却没想到得知的真相更加让他恐惧，他看到混战的人与妖，瞳孔一缩，他慌乱的在中间寻找熟悉的身影。

很快他就找到了，也怪齐云若太过显眼，被一群大妖团团围住，堪堪抵挡住罢了。

见她脱困，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眼尖的发现那群大妖又扑了上来，他顾不上多想，飞身过去替她挡下了。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跑的这么快，他口吐一大口鲜血，跪倒在地。

生命力在飞速流失，就连齐云若紧紧抱住他的感觉都很模糊。

死亡本来就是一瞬间的事，快到让人猝不及防。

他的魂魄飘在半空，他看到齐云若痛哭的模样，她有多久没有哭了呢...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也要落泪，可惜他现在是魂魄之躯，根本没有眼泪。

紧接着齐云若的身体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亲眼看到她化身成了妖蛇。

他的心一下子揪起，他知道齐云若此生最恨妖，面对此等危机时刻，她不得已而化妖，这该有多痛啊......

因此，他与鬼神做了一笔交易，用他转世的机会换取齐云若的一丝人格。

他将齐云若的一丝人格从本体中剥离出来，再次投入人间。

奈何这人格太过弱小，他寻了很久终于将她的人格安顿好。

奈何天公不作美，她甫一新生便夭折，他拼着最后的魂力将人格转移。

失去全部魂力的他宛若一缕游魂，没了记忆。

他在人间游荡了很久很久，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更不记得自己去哪里，他只是记得自己好像再找一个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千年，就这样飘荡了一千年。

有一日他在林间随意的飘着，忽而路过了一只狗，他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

他紧忙附身到了狗身上，强行占有了他的身体，压下狗的意识。

寻着狗的记忆，他回到了山洞。

他在山洞里见到了一颗土豆，说来也奇怪，这土豆会动！

他低下头仔细嗅了嗅，那熟悉的气息就是从土豆身上散发出来的。

那一瞬间他的神台清明了几息，这是他辛苦换来的...齐云若的人格。

这一千年来不知她经历了几次转世，这一世居然成了妖，不过她身上的妖气倒是有些不一样，带着清澈，由不得他多想，很快又恢复到了之前浑浑噩噩的状态。

小乘从记忆中抽出身，有些呆滞的躺在那里。

“原来是这样啊......”

“我终于明白了...我存在的意义......”

“希望人格的你可以一直开心快乐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