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炖了一锅百合小米粥当早餐,看起来香甜又营养,她一个人就连着喝了两碗。
除了外婆以外,餐桌上坐着的其他三个人,个个都不太正常。
安语响低垂着头,梦中的画面在脑子里反复浮现,越想要忘记,记得就越清晰。他甚至记得拥抱刚发生时,一阵风吹过,带起了阮祁宁头顶的一缕呆毛,轻轻蹭在他鼻尖。
僵硬地往嘴里送着热粥,安语响心乱如麻。
他对面的阮祁宁也没好到哪儿去,神经紧绷面无表情。他在想,要是连栀阿姨真的看出了他心中的小九九,当场爆发出来怎么办?既来之则安之,他只能装作平静地喝粥,并祈祷连栀阿姨是个反应迟钝的人,什么都察觉不出来。
还没安抚好心中的慌乱,另一种名为自责的情绪又悄然而生。长辈们大多都很难接受同性恋的存在,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搞得鸡犬不宁……
而连栀,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任由安语响和阮祁宁各自在心底上演一万个小剧场,她也没有任何评价。
只是一味地夸奖外婆,今天炖的百合小米粥真好喝。
哄得外婆笑开了花。
吃过早饭,安语响率先回了屋,说是去研究研究客房空调的修理。
阮祁宁想要跟上,被连栀叫住了。
“祁宁,你过来。”语气不算热烈,却也听不出什么恶意。
被点名的这一刻,阮祁宁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质问或责骂的准备。
扯出一个微笑,他问:“阿姨,有什么事吗?”
“去外面逛逛,带上我儿子一起去。”连栀说。
阮祁宁有些疑惑地指了指楼上,心想安语响刚刚才上去,怎么没叫住他?
连栀微微一笑:“我是说栀子啦,遛狗去。”
摸摸自己的头发,阮祁宁恍然大悟,“哈哈,原来是这样。”
……
狗狗天性好动,在安静平整的道路上嬉戏玩闹,一会儿闻闻路边的花草,一会儿撒开腿往前方奔跑。连栀牵着绳追在后面,阮祁宁也被迫跑起来跟上。
这一片区域位于城市边缘,车辆很少很少。太阳逐渐升起,小河流水,玉米成林,就像一幅画一样。
连栀实在跑累了,拉着栀子坐在小桥边休息。
“祁宁,你喜欢栀子吗?”
阮祁宁气喘吁吁,还是点头道:“当然喜欢,栀子干净可爱,又聪明又有灵性,谁都会喜欢的。”
摸摸栀子的毛,连栀笑笑。“这狗是个不认生的,其实我没遛过它几次,但它一见到我,还是亲热得很。”
仿佛听懂了似的,栀子摇着尾巴蹭了她好几圈。
连栀突然抬起头,开始上下打量阮祁宁。
被看得有些尴尬,阮祁宁问:“阿姨,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连栀说:“不是,我只是在想,要怎么自然地把话题从栀子转到我想问的问题上。”
该来的还是来了……
阮祁宁深吸一口气。
“阿姨,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你喜欢小安。”
连栀说得直接,并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阮祁宁心道,这母子二人还真是一脉相承地不喜欢迂回。
见他没回答,连栀接着说:“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看他的眼神不太像普通朋友,可当时我自己的事情都还是一团乱麻,所以没有工夫管这些。没想到他把你带回了这儿,还装模作样地避嫌,我只能猜测你们关系不一般。”
阮祁宁耷拉着眼皮,轻轻点头:“您说得没错,对不起,是我太惊世骇俗了。”
原以为连栀会狠狠地责怪自己,没想到她却潇洒一笑,说:“哪里的话?”
阮祁宁一怔。
她又说:“爱情这种东西还是挺可遇不可求的,我们家的人思维一向开放,并不会对性取向有什么偏见。”
闻言,阮祁宁心中被喜悦所覆盖,阴霾一扫而空。“您的意思是,不觉得我是个异类?甚至不反对我继续喜欢他?”
“我当然不觉得你是异类,也不会反对你的任何情感输出。”连栀顿了顿,又说:“不过小安之前告诉我,他正在网恋中。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但我想提醒你,在你向他表达喜欢之前,最好确定他是单身状态。”
说到这个,阮祁宁耳朵有些泛红。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在当时的自己看来,是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充满了勇敢和无畏。直到现在他才渐渐明白,爱情应该建立在彼此信任之上,不然就是对对方的不尊重,而且一定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于是他对连栀说:“阿姨,我得向您承认一件事。其实他的网恋对象就是我,我伪装成女生骗了他。前段时间被他发现真相,所以我们决裂了。”
连栀微微瞪大双眼。
好半晌才说:“你们决裂了?看着不像啊。”
没想到她的重点竟然不是自己欺骗安语响,而是有没有真正决裂!
阮祁宁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解释道:“我和安语响之前都是GUTG俱乐部的,他是赛训顾问,我是首发选手。仗着这层关系,我一直在死缠烂打,也可以说是道德绑架。总之,都是我的错。”
连栀噗嗤一笑:“承认错误倒是快,你改吗?”
“阿姨,我真的喜欢他!虽然之前只是没见过面的网恋,但我一直知道是他,也只是为了他。”阮祁宁郑重道:“我的情感都是真实的,我不想放弃。”
连栀挥挥手,“没让你放弃,逗你玩儿的。”
啊嘞?阮祁宁眨眨眼,有点儿不敢相信。
想起曾经跟安语响的一些过往,他心道,果然是亲母子,就连爱逗人玩儿的恶趣味也是一脉相承。
牵起栀子的狗绳,连栀站起身。
“走吧,回家去。”
“什么?”给阮祁宁整不会了。
专门把他叫出来一起遛狗,却只问了两句他和安语响的关系现状,既不否定他的想法,也不警告他的行为。
原来真的不是想要让他离安语响远一点吗?
连栀缓缓往前走,听着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脸上笑意更甚。
“我说,咱们回家去。”声音温温柔柔,听得阮祁宁心里暖暖。
……
回家的路上,连栀继续陪着栀子奔跑撒欢,阮祁宁也并排跑着。
与出门时不同,他眉宇间的忧虑已经全部消解,此刻只剩下如释重负后的笑容。
一路跑回小院儿,阮祁宁上气不接下气。外婆替他和连栀倒了两杯温水,阮祁宁接过一杯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
外婆连忙对阮祁宁说:“慢点儿喝,慢点儿。”
温水不刺激肠胃,阮祁宁抬起头,眼神亮亮的,“谢谢外婆,那我慢慢喝。”
连栀觉得好笑,“祁宁,你歇会儿,然后上楼找小安玩儿吧,我和外婆也要去准备午饭了。”
“嗯,那我现在上去。”
说完,阮祁宁牵着栀子就往楼梯走。都已经得到了连栀的允许,那他更得好好进行追安语响的计划。
望着阮祁宁的背影远去,连栀放下水杯,小声说:“妈,你看出来了吧,祁宁喜欢小安。”
外婆点头:“当然,我这几十年可不是白活的。”
挽住她的手臂,连栀撒娇道:“是是是,妈妈你的眼力最好了,之前我在国外谈女朋友的时候,说她是我房东,你一眼就发现我在说谎,给我吓了好一大跳,差点没当场把视频挂断。”
外婆轻轻笑:“你是我生的,小安是你生的,你们俩什么脾性我最了解。”
“听祁宁说,他们之前谈过网恋,但小安一直以为他是女孩子,直到前段时间才发现真相。可惜,小安没有遗传到我的优良品质,在形式上这么不开窍,居然只因为祁宁是个男孩子就闹分手。”连栀感叹道:“祁宁长得多好看啊,又跟小安是同一个圈子的,怎么看都只有两个字——好配。”
外婆并没有感到很惊讶,毕竟连栀干过许许多多石破天惊的事,与她比起来,安语响这点情感纠纷,完全可以用小事一桩来形容。
点点连栀的额心,外婆说:“还装呢,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小安是自欺欺人。”
连栀当然看得出来。
说是要决裂,实际上带着祁宁吃,带着祁宁住,连回到老家都带着,就差绑在裤腰带上了,小安要是真不愿意,谁能逼他?
至于祁宁说的死缠烂打或者道德绑架……
如果小安真的觉得这是骚扰,他完全可以报警的呢。
这俩小孩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就随他们玩儿去吧。反正青春这么热烈,本来就应该多做些有趣的事情。
连栀双手摊开,假装无奈:“呀,那就是您说的这样咯!”
母女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