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万里晴给家里报备，视频接通，他便狗崽子一样摇尾巴：“母上，孩儿要失约了。”
“打二十大板，拖出去配男人。”秦舒立目嗔道。
万里晴：“......”还有这等好事？
秦舒正色问：“国庆不回来，去哪儿野呀？”
万里晴把要出国采风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秦舒听着，喜形于腮，眼神早已错过儿子看向别处，万里晴说得口干舌燥，正想喝水，面前递来一个杯子。
水温刚刚好。
“喝吧。”叶空雨温柔看他。
万里晴心中纠结，我是接还是不接呢？
您这殷勤献得真是时候！
秦舒的眼睛要忙不过来，看看她儿子，又瞅瞅边上的帅哥，叶空雨冲着她笑，就势在万里晴旁边坐下：“阿姨好。”
“嗳，你好你好。”
“抱歉，国庆要带朝朝出差，他不能回去陪您了。”叶空雨说着把杯子送到万里晴嘴边，被喂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顺着就喝了。
画面当真温馨。
秦舒脸上的笑意藏不住：“正好给我省事了，你不知道，他一回家跟台风过境似的，可着闹呢，我和你叔叔这把老骨头陪不起，给你带着走吧。”
万里晴满脑袋黑线，妈，哪有人这么埋汰自己儿子的？！
叶空雨平时话不多，但不知道是和秦舒投缘，还是有意讨好，这一聊，半个小时就晃过去了，中途几次万里晴都想挂断来着，没好意思。
还是他爸走过来说：“老婆，院里的昙花开了。”
秦舒即刻抛下手机，去看她念了许久的昙花绽放。
万里晴瞅了瞅几乎要贴上来的叶空雨，这才觉出对方意图，眯着眼指控：“要么说你是资本主义拥趸呢，让我当牛做马就算了，还试图挑拨牛马的社会关系！”
叶空雨拍拍他的脸：“来，跟我念，拥dun，不是拥lei。”
万里晴嘴硬死撑：“我就念lei，lei lei lei……”
小九也跟着他亮嗓子。
一时间，余音绕梁。
叶空雨因此更加确定，万里晴在花鸟市场选了一圈，把秉性最像他的那只带回来了。
万里晴被盯得发毛，心想这人又发什么神经了直看着我不错眼。
就听叶空雨说：“你没脸没皮的样子还挺可爱。”
万里晴：“……”叶空雨就是有这个本事，能把话说得既像夸人又像骂人。
但他忍。
拿人钱财，替人解闷，他权当听了个屁响。
万里晴乐呵呵拿出电脑做攻略，叶空雨自讨个没趣在边上干坐着，小九落在他肩上，父子俩一同看电视，播的是档喜剧节目。
无聊透了。选手抛出的梗，只有领笑员尬笑，镜头扫台下观众，各个面无表情。
没意思。
叶空雨又把目光转向埋头查资料的万里晴，真是神奇，做攻略这样枯燥的事，他竟能干劲十足。
叶空雨这是想当然了。
万里晴并不觉得枯燥，甚至，非常热衷。
他自记事起就随父母旅行，名山大川，非遗胜景，都留下过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万里晴记得清楚，五年级时，他爸要到边疆调研一星期，专门给他班主任请了假，说要带儿子去看日照金山。
看什么金山银山，快要月考了。班主任不赞成，估计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家长。
考试月月有，日照金山却不是时时能碰上的，老师请放心，出门在外我会监督孩子功课的，一定不给班级平均分拖后腿。
万韶说这话时，万里晴就站在边上，电话一挂，万韶面色一转，说玩就好好玩，做什么作业，不做！
他们在边疆待了一周，离开的前一天，万里晴站在皑皑雪山脚下，只见云雾散去，太阳西斜，道道霞光自天界炸裂而出，山巅被染成赤红，宛若凤凰于飞。
此后，每年寒暑假的游玩计划，都是由万里晴负责，无论行程安排的妥当与否，他的父母照单全收，从不扫兴。
他就是在如此润物细无声的包容与鼓励下长大的。
“完蛋，我没有冲锋衣，还缺雪服和雪鞋。”万里晴正在列户外装备，抬头看叶空雨，“你有吗？”
叶空雨摇摇头：“没有。”
“那周末去买。”
“好。”
万里晴思考了一秒钟，再问：“这算出差装备，给报销不？”
叶空雨说能报，你明天到公司找梁逸填申请单，先批钱再去买。
好嘞。
万里晴心安理得又给自己加了双滑雪袜进去，反正便宜不占白不占。
他正低着头算计，没注意，叶空雨忽然起身急步走进次卧，快速关上了门。
叶空雨靠着门板，呼吸急促，不过片秒，大滴的汗珠从鬓间滚落，他的左臂剧烈抽动，而后变得麻木，失了知觉。
窗外灯火点点。
叶空雨的眼前逐渐朦胧，耳中像灌入鲸鱼长鸣，头痛要将他的脑膜撕裂开。
药就藏在衣柜第三层。
他只需走两步就能拿到，可阵阵眩晕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叶空雨。”
万里晴在外面喊，“你都带什么机型啊？”
叶空雨听到了，他想回应，然而用尽全力从喉咙深处也只发出低低呜咽。
“叶空雨？”万里晴又喊了声。
仍没有回应。
“干什么呢……”万里晴拍拍旁边打瞌睡的小九，派儿子前期侦查。
小九拿头撞着门板。
万里晴：“……”玩球，大的没叫出来，小的再脑震荡喽。
手臂的麻意渐渐褪去。
叶空雨清清嗓子，回了声：“就来。”
他从柜子角落翻出药瓶，也没用水，干吞了一片下去，不由苦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喊你半天不答应。”万里晴看着开门出来的叶空雨，见他额发微微汗湿，不禁揶揄，“你躲里面偷偷练拳呢你？”
“嗯。”
叶空雨撩起袖子，大方秀肌肉。
“切，人高马大的。”万里晴白眼相示，不想承认自己是嫉妒了。
“这么详细？”叶空雨凑近看万里晴的攻略清单。
标准的办公表格，文字说明附带贴图，清晰明了，光民宿他就找了三家来对比选择，就连从机场出来，要去小镇所乘大巴车的联系方式他都搞到手了。
“因为我是J人啊。”万里晴无比骄傲。
“什么意思？”
“网上很火的人格测试，J人很擅长做计划，你没测过？”
叶空雨说没有。
他想，多半是通过答几道题就对人的性格盖棺定论，对于这种将人标签化的行为他嗤之以鼻。
但他好奇万里晴对他的印象，就问：“那你看我是什么人？”
呦。
送命题。
答不好要扣工资的。
万里晴灵机一动，狡黠笑：“你是我的心上人。”
叶空雨沉默了。
“你再说一遍。”叶空雨的神情莫名古怪。
万里晴却不依：“土味情话说第二遍就不土了。”
他说着合上电脑，美滋滋去洗漱睡觉。
嘿。
可算让他扳回一局！
徒留叶空雨坐在沙发消化那句“情话”。
次日，天微亮，叶空雨就起床了，也不能叫起床，这些天他一直睡在沙发，次卧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睡在客厅，哪怕靠近那人一点点，他都睡得心安。
“你不要相机啦？”梁逸在微信上私聊万里晴。
KB工作室的每个员工入职都可以申请一台相机，但万里晴一直没到她跟前领取。
“我有了。”万里晴说。
“你有了？”梁逸疑惑。
万里晴取出相机，拍了张照，给梁逸发过去，之所以拍照，是他懒得敲那串型号。
梁逸久久未回。
她在【嗑糖小分队】的群里发疯。
“那可是老大的御用相机。”
“听说还是老大外公送的。”
“上面还刻有K神的标志。”
“这是相机吗？不，这是定情信物！”
“......”
万里晴等啊等，梁逸总算回他了，说，我这边登记上了，还有事吗？
有。
万里晴问她要报销的申请单，梁逸说月底才能报呢，再说你刚入职有啥要报的？万里晴说，我得买出差装备啊，雪服之类的。
雪服......
梁逸心里嘀咕，这玩意还能报销？
“需要两张申请单。”万里晴说。
“啊？”
“叶空雨也得买。”
梁逸：“……”老大每年去趟格陵兰岛，都快把那当第二故乡了，还用买？
得。
她算是看出来了，又是圣上旨意，烽火戏诸侯，逗“爱妃”开心呢。
梁逸把单子发过来，告诉万里晴哪里用填哪里空着就行，万里晴回头问叶空雨：“你自己填，还是我给你填？”
“你是助理我是助理？”叶空雨反问。
万里晴都习惯叶空雨的阴晴不定了，也没顶嘴，写好后发给梁逸，给叶空雨跑了两趟腿，一早上就过去了。
饭点。
万里晴往里面办公室瞄了眼，叶空雨在垂目阅片，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笑脸示人：“咱们今天去餐厅吃吧？”
他都想好了，叶空雨若是不答应，他就自己去，别想让他再吃一口白人饭。
“好啊。”叶空雨欣然道。
倒把万里晴唬得一愣。
园区人多，餐厅也多，有些公司实行错峰制，因此哪怕是饭点，空位置仍旧许多。
梁逸他们买好了饭，从三楼说说笑笑下来，打算去快乐老家，——七号棚设有休息室，里面有游戏机和午睡的地方，他们用餐一直都在那儿。
“我去……”林颜朝梁逸努嘴，“你看……”
叶空雨端着餐盘，和万里晴并肩走，两人来到靠窗的桌子坐下。
此情此景。
梁逸蹦出一句话：“老大出闺阁了。”
这个词可能和叶空雨不沾边，可梁逸真觉得，老大就像古时的绣户侯门女，一身才情，止于深闺。
“走走走。”梁逸拉着林颜，悄悄在不远处的位置落座，桌子彼此间设有皮隔档，将她们遮得严严实实。
叶空雨依旧吃得寡淡，只是把餐具从饭盒换成了餐盘。
真素啊，素得万里晴瞅两眼都没了胃口。
好在他的香辣花甲米线砂锅煲很快端上来，香气扑面，他咬了口鱼丸，边吃边点头，就是这个味儿。
“有这么好吃？”叶空雨望着他被辣得通红的嘴。
万里晴不是护食的人：“你尝尝。”
叶空雨盯着砂锅，有些犹豫，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夹起一筷子米线。
“等等。”万里晴给他添了个丸子，“一起吃才好吃。”
叶空雨吃完，把自己面前的餐盘推开了。
“好吃对吧？”
“嗯。”
“所以你要来餐厅啊，减脂餐有什么好吃的。”万里晴到餐柜拿了只小碗给他，两人分一份砂锅吃。
叶空雨不言。
吃饭对他来说只是填饱肚子，无关美味。幼年如此，长大亦是。
能来餐厅吃饭已然是怪事，还吃的是汤汤水水。
梁逸叹息：“爱情真是伟大啊！”
离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这天，北彻趁着叶空雨去审片室的间隙，来了一趟，交代万里晴：“出去后多注意你们老大的情绪。”
万里晴不明所以。
暗道，出差谁还没个情绪？
“彻总，我知道了。”万里晴还是好好应了。
彻总......
北彻猜测，这估计又是叶空雨要求的。
他笑问：“我帮你们看儿子，是不是多少给点辛苦费？”
前天，万里晴才想起来，他们出去那么久，小九没人照顾，叶空雨说我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