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一夏趁机打量这间办公室。大概三十平,视野开阔,时尚简约的装修风格,浅灰色和白金为主色调,东边是一大扇落地玻璃,南墙上有一排书架,办公桌靠北面南,下面铺着浅杏色地毯。
皮一夏打量完,贺章也刚好收线。
走到桌前,他忽然将她抱离地面,手轻轻往后一送,她就坐到了宽大的办公桌上。
“别、不能坐这……”
皮一夏要跳下地,被贺章用腿抵住了:“别动。”
她尴尬又惶恐,左右看看,确定百叶窗是合上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夜景,没有人能看见里面,心神稍稍放松,但还是忐忑不安。那感觉大概就像,一个小兵卒子被强按到了龙椅上。
这桌子高约七八十公分,她坐在上面,比他矮了一大截,贺章嘴角噙笑,缓缓倾身,两手撑在桌面上,将她圈在方寸之间。
皮一夏眼睫轻颤,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背,又被他一手捞回原位,脸对着他的脸,只有一指的距离。
“听说你今天很忙。”她找了个话题,又想看他,又莫名不好意思。
贺章“嗯”了一声,食指抬起她下巴,目光凝视:“怎么会来这边?”
“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嘛……”她小声嘟囔。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知道。他在问,为什么主动来找他。毕竟相处这么久,一向都是他作风强硬地侵入她,她从未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提出成为床伴,算是她做过最有勇气的事了。从那天到此刻,掌控节奏的人一直都是他。
他的眼睛太好看,有蛊惑人心的力量,皮一夏老老实实说:“我有点想……见你。”
“想见你”,比“想你”,要含蓄一点。
她的勇气只能维持到这。
贺章盯着她脸上羞怯的神情,喉结轻轻滚动一下,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好像垂钓的人忽然看见鱼竿晃动,意识到鱼儿上钩了,期待的同时,又有点拿不准。
“为什么想见我?”他屏住了呼吸。
皮一夏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脸颊渐渐发烫,心跳像小锤子在敲,不重,但很快,每一下都落到实处。
默了片刻,红着脸憋出一句:“不知道。”
但贺章已经知道了。或者说,比烟花之夜多了几分把握。
他缓缓弯起嘴角,笑意在眼底晕开,仿佛收到了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夏夏。”
他这样喊她,让她心也跟着抖了起来,睫毛快速颤动,轻轻“嗯”了一声。
“吻我。”贺章说。
嗓音低沉柔缓,像拿糖诱惑年幼的孩子。
皮一夏中邪了似的,缓缓向他靠近,目光时而落在他眼中,时而落在他唇上,缓慢,但没有犹疑地贴了上去。
两只手抓住了他腰间的衬衣,贺章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生怕惊到这个刚刚上套,主动来讨糖吃的孩子。
一秒的时间被拉的很长,她终于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那一瞬间,贺章感觉心脏重重落回胸腔,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个孩子交出了她偷偷保管很久,也许从未示人的,最珍贵的东西。
然而她没有被诱哄得彻底丧失神志,动作犹疑着,只一下就要缩回去,贺章却果断出手,扣住她脑后,轻柔但坚定地吻了回去。
含住她的双唇,轻轻地抿,温存地舔,勾着她,也等着她回应。
这是一个丝毫不带情欲的吻。
结束时,心脏都在战栗,仿佛刚刚学会接吻,品尝了人生第一道甘甜的滋味,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贺章紧紧抱住她,掌心一下下抚摸她的头。
好孩子,好孩子,交出来就好,别再退缩。
“Ethan。”
她埋在他怀里,轻声喊他。
“嗯。”他也轻声回应。
然而她又不说话了,贺章没有催促,只是吻了吻她的头顶,像一个充满力量的鼓舞。
她内心百转千回,甜蜜无措疑惑慌乱交织在一起,最终只说了一句:“我好开心。”
贺章缓缓撤回身子,抬起她的脸:“我也是。”
笑意点亮栗色的双眼,眨巴一下,她猛地扑回他怀里,抬手搂住了他脖子。贺章顺势勾起她两腿,将人挂在身前,不疾不徐地走到办公桌后,坐到了椅子上。
静静相拥片刻,皮一夏手指把玩着他衬衣的扣子,忽然又开口叫他。
“Ethan。”
“嗯。”贺章低眼。
“我今天,围观了一场正宫收拾小三的戏。”
“是吗。”
“嗯嗯,那个姐姐特别霸气,不仅羞辱了小三,也没丢掉自己的体面。”
“是你先前提过,那个被人欺骗的朋友吗?”
皮一夏讶然抬眼:“你怎么知道?”消息已经传到他这里了吗?
“猜的。”贺章说。
“哦。”
“你接着说。”
“没了呀。我就想跟你说这个八卦。哦还有,要是我遇到这种事,也要像那个姐姐一样姿态优雅地收拾渣男和小三。”
贺章不悦皱眉,打了她一下。巴掌落在臀侧,不疼,更多的是羞耻。
“干嘛打我!”她恼羞成怒。
贺章轻斥:“胡说八道。”
“哼!”
又过了一会儿,皮一夏想起林献说他今天很忙,便道:“你是不是还有工作?我要不先走吧,别耽误你。”
话音刚落,贺章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她身体一僵,脚尖点地就要起身,贺章一手按住她后腰,另一手拿起手机,点开接听。
开口就是一句低沉但充满威严的,“嗯,说。”
皮一夏有点紧张,一动也不敢动,怕发出声音干扰他,也怕被电话另一端的人发现端倪。
贺章察觉她身子僵硬,扣在她后腰的手缓缓上下摩挲,一面说着:“时间刚好。MK下场搅局,银丰资本的高管变动频繁,股东们怨声载道,再等两天,山本大泽就挺不住了……嗯,你盯紧……就这样。”
电话收线,贺章把手机丢回桌上,两手掐着她腰轻笑:“这什么表情?”
皮一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想来是大事,不像她小打小闹,经营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我还是先走吧。”别打扰他处理正事。
贺章拧她鼻子:“走什么走,一会儿跟我一起回去。”
“啊?可是今天周四,也不是约定的日子……”
“嘶!”贺章警告地瞪她,“说没说我下周出差,要提前补。”
一周四次,每次两小时,她倒是记得牢!
“哦……好吧。”
“好吧?!”贺章扬声,“你很不情愿?”
皮一夏捂嘴笑:“我没有。”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皮一夏顿时惊得瞪圆了眼,兔子一样逃窜下地,四下看看,只有书架那能躲人,抬腿就奔了过去。
“你疯跑什么?”贺章拧眉。
皮一夏惊慌失措地朝他“嘘”声,转眼就跑到书架一侧,然后她意识到,这个书架根本挡不住人的身形,只要外面的人一进来,立刻就会发现,于是又惊慌地奔回来,跑到贺章身前,一矮身,钻到了桌子底下。
“藏好了?”贺章好整以暇,手肘撑着桌面,两指托住下巴,低眼看她。
皮一夏忙不迭点头,屏着呼吸不敢说话。
贺章握拳抵唇忍笑,朝门口扬声:“进来。”
皮一夏心提到在半空,把贺章的裤腿都攥皱了,眼睛瞪得滚圆,耳朵支棱着听动静。
有人走进来,关上了门。
“贺总,给您订的餐到了。”
林献?!皮一夏抚着胸,呼出一口气。
“刚给皮小姐也加订了一份。不过……她走了吗?”
试图假装捡东西,然后自然起身的皮一夏闻言,又默默蹲了回去。
就当她走了吧。
贺章眼睫垂下,目光落在裤脚,细白的手指上涂着葱绿色甲油,像Oliver一样抓着他。
四目相对,她迅速竖起一指挡在唇边,悄声:“嘘。”
“嗯。”贺章勾唇,淡淡道,“走了。”
林献有点懵。
他一直坐在CEO办公室门口的独立工位,中间只去了一趟卫生间,人就走了?
“哦,那把她这份也放这吧,您挑着吃。”林献走进来,把外卖袋子放到桌上。
贺章应了声“好”:“你下班吧,告诉董力,不用等我了。”
“好的。”
林献关上门出去了,皮一夏仰头讪笑两声:“早知道是林献,我就不藏了。”
贺章瞪她:“是其他人也用不着藏。”
“那可不行。”皮一夏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站起身说,“万一被人发现了,不定会传些什么。”
“你进来的时候,不也都看到了?”
“我抱着文件夹嘛,还算有正当理由。”
皮一夏拉过外卖袋子,拆开,取出里面的菜和米饭。
贺章将她拉回腿上坐着,语气不快:“既然如此,要是其他人进来,你也可以坐到桌子对面,假装汇报工作。”
皮一夏眼睛一亮:“对哦!我藏什么藏……欸不过,最好还是藏起来,这样比较万无一失。”
贺章恨恨地哼了一声,刚才的愉悦被冲淡几分。一座山还没翻完,眼前又出现一片海。
他们的关系,要想亮在日光下,还需要些时间。莫名的焦躁,让他板了脸,皮一夏察觉了,问:“你不开心吗?”
“没有。”他说着把一次性筷子拆开,对搓两下,递到她手里,“吃饭。”
“哦。”
林献点了四个菜,两份米饭,还有一份汤。菜有水煮鱼、油焖大虾、清炒芦笋和麻辣豆腐。
都是她爱吃的。尤其水煮鱼和大虾,油亮的红辣子看的人食指大动。
她先捞了两块鱼吃,才去拿一次性手套,准备剥虾,却被贺章拿胳膊按住:“吃你的饭。”
“可是我想吃虾。”
“不是有剥好的?
皮一夏看向他刚剥的两只虾,心里一甜,嗓音不自觉撒娇:“我以为你给自己剥的……原来我也能吃呀?”
“哼。”
皮一夏吃了个虾,偏头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谁说我不开心?”贺章瞥了她一眼,继续剥虾。
皮一夏夹起一块鱼,就着餐盒盖子,送到他嘴边:“你吃。”
贺章盯着她茫然无辜,又一脸殷勤的小模样,喉头哽着的那口气忽然就散了。
他张嘴吃鱼,皮一夏见状松了口气:“Ethan,你开心不开心,我大多数时候能分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你心里有事时,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虽然不懂你们这种大老板的工作,但说不定能开解两句。”
她以为他在为工作愁烦。彻底的南辕北辙。
贺章哂笑了声,摇了摇头:“吃你的虾吧。”
“你也吃。”她给他夹了一个,喂进嘴里。
就这么你喂一口我喂一口,一顿饭吃得黏黏糊糊,最后收拾餐盒时,已经八点多了。
皮一夏先贺章一步,去园区门口等他。
等了十分钟,贺章还没出来,倒先看见另一个熟悉的人,Daisy。
她还是上班时那身行头,白色套裙和驼色风衣,从一辆黑色别克车上下来,走进了园区大门。
可她不是下班了吗?怎么这时候又回来?
皮一夏还没琢磨明白,又看见一个令她更加诧异的人,成涛。
开别克车的人就是他。
成涛跟Daisy竟然认识?还是说成涛在跑滴滴,Daisy打了他的车?
皮一夏怔了片刻,被一声汽车鸣笛惊得回神。
一辆黑色奥迪停在身前,皮一夏朝车里看了眼,是贺章没错。
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怎么换车了?”
“牧马人送去保养了。”
“哦。”
她哦完就开始发呆,贺章偏头看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