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地处南方,刚入冬的时节,小雨一下起来就没个完,连着一星期寒意四浸,把人都泡蔫了。
唯有听见下课铃声才找回一点活力,四五个男生挨挨挤挤着一起走下楼。
“□□,等会儿去你们寝室泡桶面暖暖身子。”周宴行一手插裤兜,一手晃了晃手里的桶装香辣牛肉面。
习钰连忙双掌合拢在胸前拜了拜,“哥,求你别来,上次吃完我床上一股味儿,好几天才散。”
“呵呵,那上次是谁求我给他留口汤喝的来着?”
习钰一阵心虚,只得绕到陈一敬旁边走。
周宴行继续大声嚷嚷,“序哥人呢?他要吃的话还得给他留第一口。”
蒋峰耸了耸肩,“一下课就跑了,给他家谢娘娘请安去了。”
“好吧,那吃不吃得上就看他缘分了。”
一行人晃到一楼,正准备打伞,突然看到大厅角落里站着他们班数学老师徐妍妍和一个男人。
两人似乎正在争执什么,徐妍妍一脸警惕,双手抱胸呈一个防御性姿势。
突然,那男的双膝下跪,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徐妍妍的腰。
“你干什么啊,这么多学生看着呢!”徐妍妍脸色十分难看,使劲儿的想要推开他,却碍于双方悬殊的体力没能成功。
眼看周围关注到他们的学生越来越多,陈一敬直接上前揪着那男人的领子把他拉了起来。
周宴行他们也过来挡在了男人和徐妍妍中间,四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均身高180,没人敢在这种强势压迫下动手。
男人叫骂道:“你们这几个学生多管什么闲事!”
需要帮忙吗?
陈一敬从兜里拿出纸笔写字,递给徐妍妍。
她抬手理了理耳边因为刚刚的争执而垂落的鬓发,掩藏住一丝狼狈,“老师没带伞,麻烦你送我到校门口打一下车吧。”
陈一敬点点头,和徐妍妍一起走进了雨里。
那男人的喊叫被落下很远,雨幕一遮,所甚无几。
“今天这个事情还要麻烦你们帮老师保守秘密。”徐妍妍语带恳求,脚步踩出一圈一圈涟漪。
话说出口她才想起身边这个学生不会说话,一时有些尴尬。
好在学校大门近在咫尺,她从包里拿出折叠伞抖开,轻声说了句再见。
陈一敬一直目送她坐上出租车离开才转头回寝室。
冷雨斜斜打下,被惨白的路灯一照发出晶亮的光,脚步声混在雨声里渐渐逼近,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你那个小尾巴最近消停了不少,可算给我逮到机会了。”李选凉飕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侧前方的几颗广玉兰树下,走出两个身材精壮的男生。
教学楼的黑影矗立在前方,影影约约传来学生们嬉笑打闹的声音,但实际距离他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这条路上现在除了他们四个,再无其他活人。
三人呈一个包围圈将陈一敬堵在其中。
李选还想放什么狠话,陈一敬已经一脚踢上其中一个男生的肚子,另一个男生见状立刻握拳挥向陈一敬的脸。
顷刻,几把雨伞飘飘落落,溅上泥水。
陈一敬侧身躲过了那一拳,却被身后的李选踹中了后腰,踉跄了一下。
三人趁势围拢,拳头比雨点还密集的落下。
陈一敬挡下其中一个男生,揪着他的领子逼他弯腰,然后抬起膝盖狠击他腹部和胸口,这几下足以让他的肋骨疼上一星期。
李选在后面用手臂卡住他的脖子,被他伸脚一绊,两人一起摔倒,李选咬死了不松手,他就用肘部攻击李选没什么劲儿的右手,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又被一个男生踢中了肩膀、小腹、大腿。
陈一敬抱着眼前不知道是谁的,正在攻击他的那条小腿往左边一拧,把那人狠狠掼摔在地上。
打群架,比的就是谁不怕疼,这方面没有人比陈一敬更有发言权。
李选带来的那两个男生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眼里有明显的犹豫,他们都只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儿,欺负欺负没经验的软柿子还行,碰上陈一敬这种够狠够野的主儿就不够看了。
李选也知道今天是奈何不了陈一敬了,一张被雨水浇的苍白阴鸷的脸紧紧绷着。
这次怪他太心急了,好不容易抓到陈一敬落单,没时间让他再多叫几个人,就仓促过来堵人。
下一次,下一次绝对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陈一敬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捡起地上的雨伞走了,路上还遇到了纠缠徐妍妍的那个男人,对方像看鬼一样看了他好几眼,骂骂咧咧的走了。
回到寝室后,他把湿透的校服脱了下来,露出遍布淤青的上半身。
“卧槽!”周宴行吓得差点把泡面扣在自己身上,“敬哥,你跟谁打架了?”
摔的。
陈一敬比了个手语。
“骗鬼呢,摔能摔成这样?”蒋峰从床上爬下来,“敬哥,你还当我们是兄弟的话就说实话,哪个孙子干的!”
袁乐乐瞥了一眼那具触目惊心的身体,匆忙转回头,把手边的一件衣服叠好了又拆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陈一敬沉默着拿起干净衣服出门洗澡了。
林一序拎着一袋炸鸡进门的时候发现今天寝室里安静的不可思议,搁以前还没熄灯的时候那是连房顶都要被吵翻的。
“咋了这是,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来,别说序哥不疼你们啊,这可是老子的雨里等了二十分钟才等来的炸鸡,今天不吃完谁都别想睡觉。”
谢宁这死丫头自己点了炸鸡外卖,嫌天气太冷就指使他去操场那边的小缺口拿,这大雨天的,外卖员迟到了十分钟,他还得先屁颠屁颠送一份到女寝,大晚上给他折腾得够呛,紧赶慢赶才在熄灯前回寝室。
“麻溜的啊,平时晚上饿得两眼发绿就差啃拖鞋了,今天怎么这么矜持了?”林一序把蒋峰从床上拉起来,看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最后还是习钰先开口,“是敬……”
门“咣”的被推开,陈一敬带着满身水汽走了进来,看见林一序的时候微微低头,试图藏住自己擦伤的颧骨和嘴角的淤青。
但寝室光线良好,林一序又不瞎。
“谁弄的,李选?”
他伸手拽住陈一敬的手臂,把人扯到自己身前。
陈一敬也反手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自己床边推了一下,意思是让他老实睡觉。
“我去找他。”
林一序一把甩开陈一敬的手往门口走去。
陈一敬大踏两步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林一序,林一序抬手就要推,被陈一敬抓着一双手腕反剪到身后。
黑暗骤临,走廊上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下子消失,只余下紧密相贴的两个胸膛里传来急促的心跳声。
陈一敬一只手控着林一序两只手腕,另一只手上移,兜住林一序的后脑勺,慢慢的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如果陈一敬不是哑巴,这些动作会很冒犯,但一个口不能言的人,在静谧的黑暗里,想要阻止别人冲动行事就只能采取肢体动作。
感受着怀里的人慢慢不再激动,陈一敬才放松了手上的力气,但还是没有完全放开,只轻轻的抱着他。
林一序深深地吸一口气,说:“行了,不去了,我睡觉。”
陈一敬等了两秒,终于放开了他。
走廊灯光透进来一点点,床位离他们最近的王越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晨读课一结束,林一序去医务室给陈一敬买了碘酒和清淤药膏,那一整天教室后排都一股直冲天灵盖的药味儿。
“序哥,你给自己也涂一点呗。”周宴行指了指手腕,眼神十分暧昧。
林一序伸手一看,要命了,两只手腕上都是清晰的手指印,像被人□□了似的,他赶紧把校服袖子拉到指尖,藏得严严实实。
讲台上刘海琳正在讲期中考试的时间安排,林一序记一半忘一半,注意力稍不留神就溜到了自己手腕上。
昨天那场景现在回忆起来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虽然他很理解事出突然陈一敬没办法用手语跟他沟通,但是……
林一序悄悄转动眼珠,瞄了眼身旁的陈一敬,对方正专注的看着讲台上的班主任,颧骨处的擦伤已经结痂,暗红狰狞。
算了,都是兄弟,抱一下就抱一下,蒋峰和周宴行还天天互相坐大腿呢!
一下课,体育委员张柏凑了过来,“哎,听说考完试要开运动会了,你们有什么要报的项目吗,我提前给你们留好。”
林一序举手,“我报名睡觉,谢谢。”
蒋峰也举手,“我报名吃饭,谢谢。”
张柏亮了亮沙包大拳头,“说点正经的。”
结果只有陈一敬正正经经的看起了那张报名表。
运动会这个东西吧,和放假一比显得鸡肋,但和学习一比,那就是珍馐美馔了。
林一序趴在桌上胡说八道,“就不能不报名吗,我其实身体不好来着,认识我的人都叫我林弟弟。”
“诸位作为教室后排的定海神针,需要在这种时刻肩负起班级积分的荣誉,每人不得少于两个项目,这可是海琳姐的原话,要是不报,”张柏按着桌子看了一圈,故作阴沉,“她会亲自来找你们谈话的。”
眼看着陈一敬在三千米长跑和4*100米接力的项目上都打了勾,林一序也认命的选了起来。
最后他挑挑拣拣,选了铅球和标枪,都是“唰”几下就结束的项目,有点费力,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