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寻一惊，扭头一看，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气质慵懒散漫，天生一双桃花眼，见喻寻转过来看着自己，便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姿态。
喻寻一脸警备，那男子却不以为意，冲喻寻勾了勾嘴角，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想找工作？”
喻寻听到这话，心中对面前陌生人的防备和敌意稍稍减弱。这人，是中介？来推销工作的？
哪知陌生人的下一句话就让喻寻郁气暴涨：“靠你自己，你是找不到工作的。”
喻寻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实在是大为郁闷，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了。
更让喻寻气恼的是，刚才短暂的求职经历，已然让他对这句话从下午从江州嘴里听到时的怀疑，转而到了现在从这陌生男子嘴里听到时的逐渐相信。
喻寻沉默两秒，憋着气对陌生男人道：“你想说什么啊？”
陌生男人笑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是来帮你的啊。”
“帮什么？”
“自然是帮你找工作。”陌生男人声音很轻松愉快，“你没身份绿卡，靠自己找不到工作的，你也不想饿死吧？”
“......不想。”这不是废话吗。
“那就成了呗。”陌生男人嘴角一弯，“你好不容易从启新陆逃了出来，总不可能还想被遣送回去吧？”
？这话喻寻就听不太懂了。他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可把陌生男人看笑了，“朋友，现在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吧，我知道你排队等待完成生物改造有多不容易，也知道你在进冷冻舱前伺机逃离有多困难，因为——”
陌生男人顿了顿，朝喻寻眨眨眼。
“——我也是。”
喻寻大脑飞速运转。
他一向脑子很好使，稍稍联想一番下午江州对自己说的话，电光火石间，便明白了面前这个陌生男人的意思。
江州说，除自己之外的所有外来星人于启新陆登陆后，会先在生物改造实验基地排队等待改造。由于熠星资源有限，所以外来星人在完成生物改造后，还得在冷冻舱长眠，等待出舱。
所以，面前这个陌生男人大概以为自己是在启新陆登陆，完成生物改造后，不堪忍耐漫无边际的等待，而后在进冷冻舱前逃离启新陆的外来星人？
喻寻默默咀嚼着陌生男人的话语，这人说他也是？
那么，这个男人就是一个在进冷冻舱之前逃离启新陆，没有走完正规的熠星身份申请程序的外来星人？
这样的话，他也没有身份绿卡。
那这个人是怎么活下去的？
或许......他真能帮助自己找到工作也不一定呢？
喻寻缓缓吸了一口气，直视面前的男人：“你能怎么帮我找工作？”
男人笑了，“这就对了嘛，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彼此之间不必装来装去。”
喻寻点点头，“所以你怎么帮我？”
男人凑近喻寻，压低些声音，“我可以帮你定制身份绿卡，并进行虹膜绑定。”
喻寻闻言，吃了一惊，也凑近些，用气音不太确定地谨慎道：“假的绿卡？”
“当然是假的。”男人有些得意地笑，“不过我做得很精巧，从未失手，我可是个技术人才呢。”
喻寻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吹嘘自己做假证手艺高超的“技术人才”，迟疑道：
“可是......万一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男人轻松道：“大不了就是入刑嘛。”
向来遵纪守法的清清白白五好青年喻寻：“。”
男人见喻寻一副无语的神色，体贴劝慰他：“入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熠星的狱所里人文关怀十分到位，就算是坐牢，日子也总比躺冷冻舱里睡个漫漫无期好过些。”
这么考虑问题的话......喻寻觉得面前男人说得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他还是有些微犹豫，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儿：“但这就给履历上留下污点了吧......”
对喻寻的话，男人有些嗤之以鼻，沉默两秒，笑中带着冷意道：“只要不故意暴露谁能发现？况且我是觉得，就算履历留污，也总比无知无觉地躺着强多了。”
“人生重在体验。若是留在冷冻舱出不来，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男人朝喻寻摆摆手，“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男人扭头就走。
“喂，等等！”
喻寻追了上去。
男人缓缓转过头，挑了挑眉，“你想通了？”
喻寻咬牙点点头，“嗯。我请你帮帮我。”
“也算不得帮。”男人脸上露出得逞的狡黠笑意，“我们这个算是合作，互利互惠。”
“怎么说？”喻寻隐隐有些不安。
男人哈哈笑道，“熠星的工作酬劳都是直接与身份绿卡挂钩。所以你找到工作后，你的酬劳会直接打到我的账上。”
“我们先说好。”男人笑眯眯地，“到时候我们四六分账。”
喻寻皱了皱眉，“你四，我六？”这人有些黑心了，抽成竟这么高。
男人依然是笑，伸出根手指轻轻晃了晃，掷地有声道：“不。是我六你四。”
“什么？！！”喻寻大叫。
还在大街上，喻寻这突然的一声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男人也不想引起轰动徒生事端，连忙扯了扯喻寻的衣服，压着声音道：“小声点！还有没有当黑户的自觉了？”
喻寻深呼吸两口，压抑着情绪：“你怎么要这么多？？”
男人摸摸鼻子，“我是技术性人才嘛，科技是无价的。况且，如果我们真被逮捕了，我是主犯，量刑肯定比你重多了，我要这么多也是因为我身上背负的风险大啊。”
喻寻知道对方说的也并不是全无道理，可就算他说破了天，喻寻也不能接受自己辛辛苦苦打工，工资的六成都拱手送给一个黑心假证贩子了。
喻寻拧着眉，跟男人谈判：“四六分，我六你四。这是我的底线。”
男人不太满意的样子，“以往可没人给我出这么低的价格......”
喻寻冷着一张小脸，“那算了，我就不信这片大陆只有你一个人会定制假的身份绿卡。”
说罢，喻寻转头就走。
“诶诶！等等，你等等！”
男人又跟了上来，“五五分，五五分行了吧！”
“小兄弟，我们各退一步，五五分总行了吧？”男人拦住喻寻，“你说得对，确实也有其他人会做，不过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的技术是不是最好的，是不是从来没有受过怀疑，是不是从来没有被举报投诉过？”
见喻寻神色有些动摇，男人再接再厉：“况且，跟其他人相比，我还有一个巨大优势，那就是我还有很多工作资源。到时候我随便介绍你做两个兼职，钱不就赚到了？还有......”
......
不知男人滔滔不绝地说了多久。
“好吧。”最后喻寻说。
“好。合作愉快。”男人见生意谈成，身上的劲头退去，恢复成懒懒散散的模样，“对了，我叫何予扬。”
“我是喻寻。”
“喻寻，还没找到固定住所吧？”何予扬很热情，“要不去我那里休息吧？正好我那边有多的一个房间是空着的。”
喻寻心念微动，犹豫起来。
一方面觉得何予扬这个提议正好可解自己的燃眉之急，另一方面又担心对方如此好心，怕是万一有什么谋财害命的坏心思。
可他又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大男人，若这姓何的真要坑害自己，还怕打不过对方不成？
正当喻寻纠结之际，只听何予扬继续道：“我的房子你安心住着便好，只要到时候你跟我一起承担房费就好了。”
得，不用纠结了。
因为害命不至于，不必担心。
而谋财是一定的，也不必担心。
......
台上，江州坐在聚光灯下，无可挑剔的容颜定格在小小的屏幕中。
台下，他的不远处，记者座位上座无虚席。
更远一些，挤着站着无数没有坐席的记者，密密麻麻一片。
“下面进入记者自由提问环节。”主持人道。
“江研，您好，我是来自里明传媒的董云。今天我想替我们广大的里明陆公民提一个问题，确实大众都非常好奇，三天前「329号」发布会前夕，与您在您家里亲密接触的男子，跟您是什么关系呢？”
董记者的问题一出，底下小声但压抑不住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江州拨过话筒，底下霎时安静下来，众人都万分期待，眼睛紧紧盯着江州。
“这个问题，我跟他，自然是——”
江州微微一笑，“情侣关系。”
下面的记者一听这话，又躁动了起来，陷入热烈的讨论。
“江研，我是来自开意传媒的曾知也。实不相瞒，我们开意陆公民同样对您的感情动态十分关心。最近网络上有来自您司内部消息称，您早已在四年前，便小范围地公开承认有一位稳定的伴侣，请问就是三天前露面的那位吗？”
江州微微一顿，面上维持着无懈可击的体面，“除了他，还能有谁。”
“哇！这么久了，想来你们感情一定很好！”曾记者不顾工作人员的催促，霸占着话筒继续道，“那请问江总，既然你们感情这么稳定了，那你们有更进一步、进入人生新阶段的打算么？”
“自然是有的。”江州环顾记者们，声音压低了些，“不过这个，请大家帮我保密好吗。”
记者们在下面都笑了，“江总要准备求婚惊喜啊？”
江州也笑笑，不过没再回应这个问题，“「329号」能够研制成功，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我也非常感恩这一路上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有他的陪伴。”
“「329号」将在半年后正式上市，彼时，相信各位能感受到我和我伴侣、以及源江所有工作人员投入其中的诚意。现在大家如果对「329号」还有任何细节上的疑惑，欢迎提问。”
记者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一番，转而开始对「329号」的功效及安全保障相关方面提起问来。
......
回到休息室，江州扯松了些领带，脸上再无适才在记者面前的笑意和轻松，转而脸上多了一些冷峻和躁郁之色。
“艾瑞丝。”
“江总。”
“这个月接下来的两场活动，把媒体公开采访环节取消。”江州顿了顿，“改为专访，专访媒体和采访提纲你先审，不该出现的东西不要出现。”
“是。”艾瑞丝飞快地在自己的光屏下记录下来，“那下个月的？”
江州捏了捏眉心，闭了闭眼，“下个月不必取消，开放采访环节吧。”江州叹口气，“总得应付一下那拨人。”
“好的。”艾瑞丝看着演完一场、疲惫无比的江州，贴心道：“江总，关于人选的事，明天可以完成终筛，后天下午您去星倾科研基地视察前有一个小时的空档，是否安排那个时间段带候选人来见您？”
听到这里，江州疲意略减，毕竟两个人演戏总比一个人轻松些。“嗯，安排吧。”
说起这替身人选，江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星人。
自己没了他，同样可以把问题处理妥当。
而那个一无所有的外来星人呢，没了自己，昨夜恐怕都不知道睡在哪条大街上。
江州笑哼一声，看你还能撑几天。
若是自己真选了替身，恐怕喻寻只有后悔不迭的份。
不过，这一切选择权都在自己手上。
若是喻寻痛哭流涕真心悔改，回来求自己，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把合作的机会给他。
毕竟，照片上本人是喻寻，喻寻自然是协议结婚最好的人选。
江州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度量颇大，愿意再给喻寻一次机会。
只是，这机会不能再让那外来星人因为能轻易地获得、而不知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