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对着我就笑不出来了吗?”
以他们对彼此的了解,赵哲风认为卢一肯定一早就知道,是自己指使钟乐儿打的那通电话。他来了就代表他并不抗拒自己。
所以他说着话还假装不经意触碰了卢一的手试探。
“啧。”卢一收回手,在桌下握紧了拳头。真的很想揍他,心说:是不是暴力也会传染?
冷静片刻后还是觉得膈应,于是皱着眉抬起手臂,无力摆了两下说道,“我去洗个手。”
“你…”赵哲风一时被噎得没话说,这家伙就是这样,哄人能把人腻死,呛人也能把人气死。
赵哲风倒也不生气,这在他看来是欲擒故纵。卢一很擅长在拉扯中,把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长他十岁的赵哲风,从很早以前就看穿了他的把戏,可看穿了又能怎么样呢,情难自控,依旧一次次被耍得团团转。
卢一起身离开,都没有顾得上带走桌上的电话。跟林北施这样的人在一起久了,连卢一的防备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降低。竟忽略了坐在对面的是八百个心眼的赵哲风。
电话恰巧在这时候响起,赵哲风看到上面的名字——林北施,没有犹豫便挂断,并且开了静音后,才把手机反扣回桌面。
卢一回来时,他毫不心虚,正稳稳地往卢一的酒杯里倒着酒。
“觉不觉得她跟以前的你很像?”赵哲风朝钟乐儿坐过的空位撇了一眼,“都有很强的企图心。”
“企图心人人都有。”
“你们还一样…主动。”
“主动?所以是她找的你?”卢一不禁问道,这个话题引起了他的兴趣。
“嗯。即使你天天盯场,她还是找到机会,要到了这次活动负责人的电话。本来也没人把这当回事儿,直到今早,钟乐儿主动打了过来。那个负责人知道我们是朋友,于是让我给你提个醒。”
“你们私下谈好了合约才给我提醒?”
“既然她想合作,我就跟她谈,谈好了再叫你来,一则给她的自作聪明上一课,二则让她不敢再背着你搞小动作,这样不好吗?”
“我跟她的合约里写明了,接私活是违约的,违约金可比你们这笔酬劳高得多,她不可能这么傻。”
“她跟我提过你们的合约。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合约开始时间是12月1日,也就是明天,所以,即使主动压价,她也想赶在今天定下这件事。”
卢一有种吕洞宾被狗咬了的恶心感。
签约后,所有的帐都要从公司走,因为涉及税务问题,所以当月的收入,公司会在统一结算、扣税后,在下个月底一次性打到员工账上。
卢一考虑到钟乐儿被人骗了生活费,经济拮据,于是想让她以临时模特的身份,现结这次活动的酬劳,所以才把合约起始时间定在了下个月。
原本无伤大雅,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了。
“差点忘了还有这茬儿。”卢一苦笑了一下。赵哲风给钟乐儿上了一课,钟乐儿也给自己上了一课。
“所以,我是不是又帮了你一个忙?”赵哲风拿起酒杯跟卢一碰了碰,然后一口干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卢一也不可能再推辞。
“谢谢。”说完也一口干掉。
“就只是这样?”赵哲风挑眉问道。
“她跟公司的分账是三七,三成给她,这次的七成全给你,税款我个人贴上。”
“噢…”赵哲风语调打着弯儿,明显没有为此心动。
卢一试图说服他:“以Joy的价格请钟乐儿做宣传大使是不划算,但三成的价格,你们也不算亏。而且她的势头很好,就这几天收到的商务邀请已经有十几个了,未来公司也会继续主推她,我有把握让她的商业价值在一年内超过Joy。”
被钟乐儿摆了一道,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尔虞我诈的事情见得多了,卢一便慢慢懂得,与其沉浸其中自怨自艾,不如从中获取教训,学习经验。而他也清楚,自己的层次还没资格为了一时意气,不计代价去做出一损俱损的决定。他依旧会好好经营钟乐儿,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还有呢?”
“你还想怎么样?”
“你知道我想怎么样。”
卢一不想再听到超过朋友界限的暗示,于是表情严肃地说,“我昨天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吧?”
“清楚吗?不觉得。”赵哲风含情脉脉地看着卢一,“你说那时候留过我,只是我自己没察觉。意思是…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对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来找我,无非是因为不甘心、不服气,幼稚的想要重修旧好,再狠狠甩我一次。我告诉你那些,目的只是想让你解开心结,然后释怀。你别误会。”
“误会的是你。我是想重修旧好,也确实有不甘心,不服气。但我不甘心、不服气的是,我们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分开了…我想…我想我们应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给不了。我跟你,不、可、能。”
“说得这么绝对…还真是…用完了就扔一边啊。”
赵哲风露出不可置信的笑,他以为卢一那么爱玩的性格,至少会钓一下。
“我没要求你为我做什么,”卢一叹息道,“如果你不是为了遵从行业规则,仅是因为私人感情才选择跟公司签约的话,那我宁愿你现在就叫她回来,跟她以私人名义签下这份合约。”
“你以为那只是一份合约吗?”赵哲风仰靠在椅背上,冷笑一声说道,“她是有点小聪明,但懂的并不多。合约她已经签了,就在我手上,拿回去盖了章就能生效。合约附上了严苛的竞业条款,她这一年什么像样的工作都接不了,而我们公司也不会给她任何曝光机会。你之前费尽心思给她积攒的那点热度,会一天一天消失殆尽,投流、找人带节奏花了至少二十万吧?哼,也会付诸东流。”
“噢。”
“噢?都不在乎吗?”
“不是不在乎,是…不想以此作为交换。今天的事,就按你们的原计划继续向下走,我当作什么都没听到。至于以后我跟她的官司怎么打,都跟你无关,我不想欠你的。”
“卢一,你欠我的还少吗!”
“公司是你主动退股的,钱也按当时的市价退给你了,我欠你什么?”
赵哲风变着法儿把话题从公事聊到私事,卢一则完全不上套,两人简直鸡同鸭讲。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出轨过多少次?你自己数的过来吗?我们分手没几天,你一忙完手上的工作就休了假,跟人去泡温泉,以为我不知道吗?”
“这算欠你的?”
“这不算吗?”
卢一轻笑一声,“随便吧。”
那时候,卢一认为没上床就不算出轨,懒得为此跟赵哲风解释、争执,只说了一句“随你怎么想”。
现在,卢一认为感情没有谁欠谁一说,同样以一句“随便”带过。
“又是随便,又是随便…”赵哲风双手撑着桌子,语气稍显急切,“如果真像你自己嘴上说得那么无所谓,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来?”
终于可以说正题了,卢一心说。
“我今天来是想问你六年前那件事,我家…”
“艹!”卢一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赵哲风爆了粗口。
赵哲风问他为什么要来,这句话是质问、是发泄,不是真的问他来这里有什么事儿。卢一明知如此,却故意以辞害意,顺势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赵哲风气急败坏,恨不得一只杯子砸他脸上。
卢一抬了抬眉毛,叹息道,“看来…你是不可能告诉我了。”随机起身就要走。
反正他也就是试试,赵哲风回答最好,不回答也没事,他正好找个理由能走,省的在这浪费时间。
“不准走!”赵哲风猛得起身,单腿的复古圆桌被撞得摇晃,桌上的高脚杯也倾倒在地。
整间餐厅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侧目看向赵哲风。
除了卢一,继续不受干扰向出口走去。
看到门口的收银台时,卢一脑海中浮现林北施满手是油,执拗地用手肘压着手机,抢着付钱的画面。
习惯了有人买单,居然转身就想走…
林北施…他肯定不喜欢别人为我买单吧?——想到这儿,卢一又走回到赵哲风面前的餐桌,拿起了桌上的买单夹,没有看对方一眼,也没有停留一秒。
“你等等!”赵哲风想要追上他,哪知卢一转身太快,赵哲风没抓住他的手臂,自己还踩到了玻璃碴。
险些滑倒之时,卢一扶住了他。
赵哲风两只手紧紧拽着卢一的衣服,才站直了身体。
卢一一句关心的话也没说,见他站稳了便推开他的手继续向收银台走去。
卢一脑子里的东西跟赵哲风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扶他也纯属条件反射,但赵哲风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回来拿买单夹的动作,就跟那时他让自己走的时候,顺便扔垃圾一样,是种暗示。上次不懂,这次怎么可能还不懂?
赵哲风宽慰的笑了笑,拿上文件袋,跟上了卢一的步伐。
刚才的场景,卢一觉得很尴尬,只想赶快逃离,所以收银员说摔坏了三支水晶杯的时候,他明知对方在鬼扯,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付了款。
赵哲风等他买完单,又紧跟着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