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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辛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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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出了竹林,荀粲即刻动身返回荆州,而钟会由于“重任在身”,不得不去见两看相厌的邓艾,有模有样的把“和谈”的戏码演下去。而另一边,姜维则骑马带着诸葛瞻返回诸葛府。二人进了门便径直朝后院而去,诸葛府的管事孟戌命人系好姜维的马,又嘱咐仆人拿些糕点瓜果,与茶水一同送去后院。

“姜将军一直面若冰霜,半点表情都没有,真是骇人。”婢女放下东西便匆匆退下,待跑出院门,稍稍松口气,忙心有余悸地与同伴咬起耳朵。

“有吗?要是姜将军和夏侯将军,成天满面笑容,不是更可怕吗?”

“嘘,我还真听婶姨说过,她当年在这府里时,见到的伯约小将军又爱笑又好说话,还帮她修过坏了的木盆呢。”

“修木盆?!这肯定是骗你的。姜将军哪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

“婶姨才不会骗我!”

“会!”

“不会!”

“咳。”

不知不觉,两个婢女越吵声音越大,直到身后传来咳嗽声,才恍然停住。见是孟戌,两个小丫头面色一红,连忙各自倒了声歉。

“姜将军多半会留下用晚饭。去吩咐庖室,叫他们多备一些。”

“是。”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孟戌无奈地摇摇头。小君侯待人素来宽和,高官仆婢皆一视同仁,而诸葛府中的下人也各个忠诚尽心,所以这点无关大雅的小吵小闹,他身为管事,自然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君侯心仁聪慧,神清骨秀,只是最近……

半个月前上元节发生的事,至今他仍心有余悸。幸好,姜将军之后就回了成都,有姜将军一直陪着小君侯,再没有出现什么自伤之事。于他而言,诸葛瞻的安危胜于一切,所以哪怕仅是为这一点,纵使姜维待人接物算不上和气,每每见姜维来诸葛府,他都乐意至极。

却是门口仆从匆匆而来,孟戌听过其禀报,忙赶往正堂。堂中之人负手而立,头颅微低,不知在思索什么。孟戌放慢脚步上前,而人也已听到脚步声,不紧不慢回过头,半实半虚扶住正要作礼的孟戌:

“不必多礼。我是来找阿瞻手谈的,他现下可在家中?”

孟戌忙答,君侯正与姜将军在后院,他即刻命人通传。

“伯约也在?真是巧。”若说姜维总是面无表情,那费祎则是逢人便笑,上到王公大臣,下到仆从侍婢,无人不觉得亲切。但不知怎得,孟戌觉得费祎此刻的笑好似冬日白阳,明亮却没有温度,看似举目即见,实则远在万里,“那不必打扰他们,我先在这里喝会儿茶。等姜将军和阿瞻谈完,你再去通传。”

“费公,近日姜将军与君侯常交谈有几个时辰,若要等怕是——”

“无妨。”

见费祎坚持,孟戌只好命下人端上茶水吃食,按捺住心中不安,恭敬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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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竹林到诸葛府的一路,诸葛瞻始终未发一言,实是在疯狂思考如何给姜维顺毛。他设想了各种情况,各种方法,构思了好几套完备的话术,可等到眼下真和人面对面坐着,还被姜维一动不动的盯着,什么精思巧妙,全成了空。眼瞧着场面在沉默中越来越滑向尴尬,诸葛瞻心下一横,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点:

“伯约哥哥,你尝尝这个桂花饼,又甜又糯,可好吃了。”

沉默,依旧是沉默。

诸葛瞻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保持递出的姿势。还好,姜维没让他等太久,半晌后,还是将桂花饼接了过去,咬下一口:

“很好吃。”

还好还好,这就好办了。

虽然姜维语气淡淡,但这种程度的回应,已足以让诸葛瞻确定姜维没有真的特别生气。他暗舒一口气,不禁笑容更灿:“事出突然,钟士季突然拉走我,我也吓了一跳。但他既是大庭广众之下带走我,又是为议和而来,便定然不会对我下手。若是我能借此机会多套出些情报,于国家大事也有利。”

“而且,从结果来看,伯约哥哥不仅这么快就找到了我,还端了他们的据点,把情报尽数收入囊中,不愧是伯约哥哥,技高一筹,远不是那些魏人能比的。”

“当然,我知道即使结果是好的,我这样做也很冒失很不自量力,害你白白担心。我保证,绝对下不为例。”

反正如果真有“下次”,姜维也记不得。

然而,话音落下许久许久,姜维仍迟迟不语,只捏着被咬了一口的桂花糕,若有所思地看过来。诸葛瞻顿时又开始紧张:这些话他是不是说得太快了?是不是应该等姜维回应了,他再说出下一段套路?现在这样一股脑说出来,简直像是在堵姜维的嘴……

“所以伯约哥哥,别生我气。我只是想帮你……”

他决意用出最后一招。他不信姜维听他这么说,还不肯与他讲话。

“阿瞻。”

果然,姜维神色动容,启唇开口。

“嗯。”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诸葛瞻一愣,下意识道:“就是突然被钟会带到了竹林,又遇见了——”

“不是今日。”姜维的语气低沉的令人心惊,“驿报中,钟会一行人今日才到达成都,且只言来使,从未提及议和,你却能在桃源宴中找到、认出钟会,又早知他们是为议和而来。还有之前郭循的事,天象的事,以及上元节……阿瞻,我不在成都的这几年,你遇到了什么事?”

“……”

诸葛瞻被迫哑然。对敌人,他尚且不愿用梦境解释“未卜先知”,对象是姜维时,他更不敢有一丝冒险。天象或许可以继续用兴趣使然搪塞,但郭循的事又该从何坦白……

“是大将军吗?”

谁?

诸葛瞻又是一愣。听刘谌喊久了,他也下意识把大将军等同于姜维,半晌才反应过来姜维所说的人是费祎。然这一停顿,落在姜维眼中,却等同于默认。

“阿瞻,朝政之事,千头万绪。你既尚未入仕,不要牵涉其中。”

“不是,我……”忽然,诸葛瞻心诚至灵,话上嘴边,“伯约哥哥,我的确知道一些事,但消息源头与文伟叔无关。正如你所说,理论上钟会今日才到达成都,文伟叔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提前知晓他们此来的目的,更没有机会告诉我。我究竟从何得知……抱歉,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至于朝政之事,你说的没错,诸事千头万绪,我若贸然插手,一定会闹出笑话。但如果你不把事事都与我讲清楚,无论我有意无意,随时都会被牵涉。所以,我答应你,我只通过你了解或参与朝堂之事,绝不擅作主张,自行其是,事事都与你商量。反过来,你也不能总是瞒着我,把我当天真可欺的孩童,可以吗?”

“……”

“我迟早要入仕的。与其将来撞得头破血流,不如现在由你为我保驾护航,提前熟悉朝政。”

“……不——”

“伯约哥哥……”

话音刚落,诸葛瞻明显看到姜维脸上一懵,随即浮现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无措。这副模样诸葛瞻并不陌生,许多年前那个初来乍到诸葛府的年轻将军,在被他拉着手喊了“哥哥”后,一样是这般手足无措,他说什么,人就答应什么。

果然,不知是被诸葛瞻的一番说辞打动,还是被这一最后击彻底击倒,姜维又沉默了下来,良久,终究没能再吐出个不字。

“以后不要再做今天这么危险的事。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

“一定一定!”

大获全胜!

谁说伯约哥哥性倔的,明明还是能说动的嘛。

心中激动,诸葛瞻顺手连吃了好几块桂花糕,忙又全心全意投入正事,他有太多事想和姜维讲:“伯约哥哥,今日与钟会在一起的人姓荀,表字奉倩。我听他自称为‘參’?你可知他是何人?”

“荀粲,字奉倩,是东京尚书令荀彧的幼子。”

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听过……

“对于此人,伯约哥哥还知道其他信息吗?”

“他目前是魏国的荆州牧。余下的,我并不了解。”

其实,“荆州”二字已足以帮诸葛瞻从乱麻般的记忆中揪出线索,昔日非鱼楼中,费祎与夏侯霸为他讲解的天下大势的旧事立刻浮现脑海。荀粲自二十九岁一场大病死里逃生后,迁居江陵,控制长江上游,虽名为魏臣,多年来却与三国都始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怪不得,荀粲要他承诺事后将鸾昭仪送回荆州,而方才谈话间钟会提到“五灵丹”与“救人”之类的话,应该是与人二十九岁那场病有关。

理出些头绪,诸葛瞻转而为姜维讲述今天的所见所闻。最关键的是两件事:其一无疑是鸾昭仪之事;其二,则是钟会与司马昭已生芥蒂,而执掌荆州的荀粲,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显然与钟会交情匪浅。

“接下来,你或许可以做这两件事:一是找人。和郭循一样,我也可以画下鸾氏的画像,若能在她被送入宫前找到此人送回荆州,无论她为何潜入,都可防患未然。对了,城中非鱼楼也是魏国的据点,那里应该也有线索。二是试着与荀粲取得合作。他虽然名为魏臣,但若季汉真为魏国所灭,同样会影响到他在荆州的势力。也许,他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前者我会去办。但荀粲……如你所说,他不希望改变当今局势。”

“你是说……”诸葛瞻面露疑惑,未等姜维回答,又先意识到问题。他始终着眼于的是两年后的亡国,但姜维想的,显然是眼下的北伐。前者守,后者攻,至少现在,荀勖绝不会是季汉的朋友。

“钟会的态度,我会留意。”姜维点头道,“这则消息很有用。”

“……但你的表情分明在说,这则消息用处不大,但又不想打击我。”

“咳。”

看到姜维有些尴尬的低下头,诸葛瞻不由暗叹,若是伯约哥哥再会说谎些该多好。

不过,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正因为姜维说谎技术极差,他才能随时随刻一眼看穿人的想法,从而无比安心。他知道姜维的一切,所以既可以畅所欲言,又不必担心自己言语不当,时常疑东疑西。

接下来,他又把今日会面的全部内容尽量不改变一字一词,对姜维复述了一遍,包括涉及喻怀的部分。出乎意料的是,当听到这个名字,姜维忽然蹙起了眉,若有所思:

“有些耳熟。但……不行,想不起来。”

这可不是个好回答。诸葛瞻再次暗叹。他原本只将喻怀当作超脱人世的精怪,可钟会、荀粲乃至姜维都会对此名耳熟,似乎又暗示着喻怀可能是……某个人?而且,与其他尚未解开的迷雾不同,他至今都未能发现,喻怀的身份与改变亡国命运有什么关系。

此事值得他费这么多心力吗?是否反而会被误导至歧路?喻怀、重生、轮回、大衍、星象……那个离奇的数值,与此会有关系吗?

迷之又迷,玄之又玄,思来想去,果然还是一团乱麻。诸葛瞻揉着发痛的额角,决定把此事也先搁置一旁。他还有一件事想问姜维。

一件今日谈话中,最令他感到不安的事。

“伯约哥哥,他们说祸起萧墙……是指你和文伟叔的矛盾吗?你们之间——”

“阿瞻。”姜维的打断,既太过高声,又太过突兀,“我与大将军之间,仅是政见不同。若魏国细作是想在这点上做文章,只会是枉费心机。”

“是因为北伐吗?我听北地王说了你这次退军的前因后果,的确无比可惜。但事已至此,也许……伯约哥哥在成都多休整一短时间,待来年或者更久之后遇到新的战机再出兵,是不是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不知为何,诸葛瞻说着说着,下意识变得小心翼翼。姜维主战,费祎主和,二人一个是他的至亲,一个是他从小尊敬的长辈,他固然不信他们会到北边司马懿与曹爽兵戈相见、你死我活的地步,但钟会那笃定的语气,多少还是让他有些不安。再加上之前姜维在今年的北伐场场皆败,既然提到这个话题,若他能事先说服姜维放弃这次北伐,既扼杀季孙之忧,又免去兵败之祸,夏侯霸也必然性命无虑,可谓一举三得,皆大欢喜。

然而,话说完后,诸葛瞻突然意识到其中不妥。之前姜维已经怀疑过费祎曾与他说过什么,他现在再这样旗帜鲜明地劝姜维暂缓北伐,无疑像在替费祎当说客。

他心虚的微微抬眼,立刻撞上姜维鹰一般的眼睛,再无法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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