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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己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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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恕罪,妾无能为力!”

小黄门张忠刚绕到屏后,这声应答就劈入耳中。内容虽恭,口气却硬,吓得他忙收住脚步,可惜还是迟了一点。无法,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回禀:

“陛下,武侯已经到了,您看是否要——”

“让他等着。”

“诺!”

张忠本想趁此机会远离这是非地,没曾想屋里随侍的小子竟先他一步,应了一声就跑得没影。他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杵在原地,恨不得把头塞到胸里。

好在,屋中两位贵人似乎不打算迁怒旁人。

“阿鸯,好阿鸯,朕知道律令格品你皆烂熟于心,上次你能替朕想到办法保住黄皓,这次也定有法子。你瞧,阿瞻都已经到了,你快告诉朕吧。”

竟是李昭仪?

方才进来时,张忠太过慌乱,根本不敢去细看,但宫里闺名为“鸯”的,只有李昭仪这一位。

可宫里人都说,这位嗜好梅花的李昭仪最是温柔,连对小宦婢都轻声细语,怎么在陛下面前反倒如此刚烈?

“陛下,妾真的无能为力。”李昭仪声音清冷如冬日腊梅,覆着一层霜雪,“鸾昭仪行刺未遂,朝野皆知,大逆不道一罪板上钉钉,谁来司理此事,结果都一样。”

令人压抑的寂静在屋中蔓延。正当张忠犹豫要不要大着胆子再瞥一眼时,一声沉重的叹息从头顶传来:

“阿鸯,你不肯帮我,说到底还是为了宁儿的婚事。”

“这是两回事。”话虽如此,短暂的停顿后,李昭仪又道,“但妾恳请陛下,多替宁儿着想,早日为他和小武侯赐婚。”

“朕何时不为她着想了?”刘禅语气转而急切,“她是朕的掌上明珠,朕如何会不挂念她的未来,但她和阿瞻——”

“宁儿会明白,这就是最好的选择。”李昭仪笃定道,“还是说,陛下委屈安儿还不够,还要再赔上一个女儿的未来吗?”

“怎么又提到安儿了。朕说了多少次,安儿也和你说了多少次,他和费家小郎真的是两情相悦——”

“那是安儿懂事,知道她的父皇,既要攘助北伐,又要安抚费氏,所以是与不是,她都得两情相悦。但是陛下,费姜二人始终还是要斗下去的,若后续出了什么事,安儿又该如何?”

“阿鸯,何至于此。安儿是公主,是她的丈夫在公主府尊尚她,不是她嫁到费家去。况且朕对费祎姜维心里有数,他们吵来吵去,左不过也是为了北伐,你真的不用担心这些。”

李昭仪,大概被陛下劝动了吧。

在去而复返的沉寂中,张忠寻思着。可就在此时,绸缎摩挲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看着地上的衣摆随人的步伐缓缓前进,最后站定在绣龙的袍服前。

“陛下,”李昭仪如霜如雪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样的话,当年我已经听过了。”

“……什么?”

“当年你和我说,只要我入宫,最差也不过是让叔父落一闲职。”李昭仪道,“但李氏最后是什么样,刘公嗣,你明明都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难道当年用我平衡朝局还不够,你还想再赔上我两个女儿吗?!”

天啊!

张忠浑身都在颤抖,全靠过人的忍耐力,才勉强没当场晕倒。他虽不了解内情,可在宫里服侍这么多年,他当然明白这些话里没一句是他该听见的。刘公嗣……天啊!天啊!他要死——

没等张忠哀恸完,他突然发现屋子里又诡异的安静下来,更可怕的是,他分明看到衣袍罗裙都朝他转来。他壮着胆子又一抬眼,恰好撞上两束目光,大脑瞬间空白,砰得一声跪趴在地。

怎么办,该说什么?该求饶吗?可说不出话——怎么办,突然说不出话——

“唉。”与张忠头磕头的声音重叠的,是刘禅沉重的叹息,“阿鸯,是朕负你,但——”

“但当年的确是叔父罪有应得,他能留下一命,已是陛下与诸葛丞相的仁慈。”李昭仪似乎又恢复了些许往日的善解人意,“可陛下,你是九五至尊,如果你执意保,任何人你都保得住。”

“但李将军之事——”

“我是说,鸾昭仪。陛下,其实你无需向我问策,也无需假借律文。君,坐而号令天下者,你出明旨让姜将军放人,自然能保她平安。”

“……但你也知道姜维性倔的性子,这样恐怕——”

“所以你救不了她。”不知第多少次,李昭仪又打断了君王,“刘公嗣,你明明是一国至尊,却始终无有作为。这并非是你知人善任、从善如流,是你不想承担决策的后果,所以才躲在臣子后面,躲在律文后面,躲在一切能替你承担责任的东西后面。你一日不敢荷社稷之重,就一日救不了任何你想救的人。”

难道又要吵起来了?

事到如今,张忠满心绝望,连害怕都怕累了。陛下是仁厚,但被这么指着鼻子骂,谁能没脾气。可李昭仪是贵人,是两位公主的母亲,陛下不会真怪责她,找来找去,岂不就他这一个出气筒杵在这儿吗?

但认命是一回事,等绣龙衣袍真来到身前时,又是另一回事。张忠仍不可自控的颤抖起来。也许、也许他现在主动求情,还有一线生机……

“不好再让阿瞻等着了。你,起来吧,随朕过去。”

这一瞬间,张忠差点泪撒当场,幸好他身子比脑子反应快,忙不迭地爬起来,跟上刘禅的脚步。

“陛下。”

昭仪殿下,求您别再说了!

张忠恨不得蹦起来去捂李昭仪的嘴,但显然,他毫无付诸实践的胆量。他只能瑟缩在刘禅身后,绝望地盯着屏风上李昭仪的剪影,任由声音传来:

“汉有故事,狱讼刑杀,皆循月令。赏以春夏,刑以秋冬,即使姜将军近日结了狱案,也当冬至行刑。”

张忠读书不多,只隐隐觉得有些门道,而刘禅似乎立刻就明白了李昭仪的意思,面上阴郁一扫而空:“阿鸯,朕就知道,你是有办法的。”

屏风上,唯影微欠,以作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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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紧赶慢赶,诸葛瞻终于在宫门下钥前和寻他的小宦官一起进了宫。他本以为是皇帝突然有何要紧事,可真到了殿里,除了点灯送冰的宫侍,却又迟迟不见有人前来。

莫非是陛下要为今日的事问罪?那为何只宣他来?或者,是尚书台的事暴露了?还是……

不知尽头的的等待最易催生胡思乱想,站在空荡荡的殿里,诸葛瞻把近日来出格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越来越心感不安。思来想去,最终他打定主意,无论陛下要问罪何事,他都认下主谋就是了。

“皇帝驾到!”

又约是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刘禅姗姗来迟,面上既无愤怒,也无责备,反而温和地向诸葛瞻问起廷尉府的审讯情况。渐渐的,诸葛瞻也放下心来。

“阿瞻,今日在司马门——”

“都是瞻的错,请陛下责罚!”

见诸葛瞻这副着急认罪的模样,刘禅不禁笑出声:“你既非主谋,也未执行,怎么就都是你的错了。再说,前因后果,朕已经清楚了,就算是伯约,那是为了抓捕细作情非得已,又何错之有?朕是想问,今日在司马门,没伤着你吧。”

呼——

诸葛瞻暗松一口气。果然,以陛下之宽和,不会对此深究:“陛下放心,瞻一切安好。”

“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想来也吓着你了……当年相父去世时朕便立誓,在及冠之前,必不让你也殚精竭虑,日日夜夜有为朝政俗事操劳。可惜,朕还是没能做到。”

虽是不解为何急召他入宫只为聊这些家常,可提到父亲,诸葛瞻也不禁情动:“陛下待瞻已经很好了……是瞻自己文不成、武不就,无法像父亲一样为陛下分忧。”

其实,还有兄长。

兄长在时,这一年的成都从未发生这些事。如果他比得上父兄哪怕一半,也不会搅出这么一场乱七八糟。

“这,其实是朕觉得最对不起你之处。”刘禅深深望着诸葛瞻,目色中流淌出些许哀伤,“阿瞻,朕明白你的感受。我们的父亲,一个是从一介布衣南征北战创下今日基业的昭烈皇帝,一个是挽狂澜于既倒救季汉如水火的诸葛丞相,作为他们的孩子,无论我们意愿如何,都被万民的期待着能够比拟父辈,即使我们根本不懂其所追求之物有何意义。前人已经牺牲太多,所以后人似乎只有背负起来继续向前一条路……朕本不希望,你和朕一样,也被困在武侯这一名号下,为满足旁人的期望草草一生”

“陛下,瞻……”

“所以阿瞻,正因为你与朕同病相怜,也许其他人不理解,但朕知道你一定明白,此时此刻朕的心情——

帮朕劝劝伯约,放了杜鸾,好吗?”

前面刘禅忽然提起父与过往种种,诸葛瞻虽仍觉得古怪,却不禁心有戚戚。可当刘禅终于说出请求后,他陡然意识到,原来那些肺腑之语无非是为引出目的的引子。他直起身子,像颗钉子般立在原地,难掩诧异地看向刘禅。

有之前的经历,他多少知道陛下会想包庇杜鸾,他也打算寻个时机将与荀粲的约定告诉陛下。可事到如今,陛下不关心伯约哥哥的伤,不担心有多少情报因细作泄露,急匆匆宣他进宫,掏心掏肺感同身受,就是为了……救下杜鸾?

诸葛瞻情绪波动的太过明显,刘禅看到后,眼中哀伤不由更盛:

“阿瞻,朕这么和你说,你一定觉得朕是贪恋美色的昏君吧。”

“臣不敢。”

“其实,在杜鸾进宫的第一天,朕就知道她是北边派来的细作。朕想,司马昭派她来,也是看重她容貌绝色,能哄得朕只爱江山不爱美人。”

“陛下既然早就知道,为何——”

“为尚未发生之事而诛杀眼前之人,阿瞻,你觉得这是对的吗?”

“……可现在她已经——”

“为一个空洞的名号而再赔上一条性命,这又是对的吗?”

“那为了一己私欲,置旁人的牺牲于不顾,这便是对的吗?”

刘禅并不恼,只是叹息:“或许你不信,但朕想留杜鸾一命,确与男女之情无关。朕只是觉得,她既已暴露,定不会再回北方找死,所以也无法再威胁到季汉。况且汉、魏,乃至新、秦,除君臣之外,于庶民百姓又有何意义。我们又何必为两国纷争,再多杀此一人。”

……

诸葛瞻垂下双眼,以遮住其中沸腾翻涌的情绪,一时间想起姜维衣领旁沾血的纱布,一时间又是当下刘禅满怀悲悯的目光。不,不仅是为了杜鸾,他之所以被如此深切的悲伤吞没,是因为他突然发现,什么北伐,什么汉室,他们的君王其实都不在乎——支持北伐是习惯,停止北伐也未尝不可。这显得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搏杀的姜维,分外可笑。

可是,正如刘禅所说,相似的背景下,他虽不赞同,却能理解刘禅的情绪。太子之位,至尊之位,都是情势之下刘禅无法选择之事。为了满足众人期待,刘禅担着自己并不认同的事物这么多年,其实已经……很好了。

况且,事已至此,追根溯源,刘禅也仅是不希望再死人罢了。

“陛下……”在长时间的沉默后,诸葛瞻终于松口,“就算瞻答应陛下,此事已人尽皆知,瞻恐怕无能为力。”

“赏以春夏,刑以秋冬。就算结了狱案,行刑也当到立秋之后,朕会在此之前差人将她从牢里换出来。只是此事不好绕开伯约去做,所以朕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他。”

怪不得要单单先召他一人前来。

诸葛瞻也已不知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唯有难以言喻的酸涩从心尖一寸一寸蔓延全身。但既已打定主意,他也无意反悔,于是便将他与荀粲的承诺,以及他已将此告诉姜维都禀报给刘禅。

“好,好,这样更好。朕本已派人先去命伯约莫下重手,这样看来倒是多此一举……阿瞻,此事,朕谢谢你。”

“陛下言重了。”

“眼下宫门已关,明日一早朕会宣伯约入宫,到时你再帮朕与伯约说说,彻底把此事敲定。时候也不早了,这样,今夜你便在宫里休息吧。”

“陛下,伯约哥哥他——”

然而,许是心事达成让刘禅太过欣喜,他并没有听到诸葛瞻的后续的话。无奈,诸葛瞻只能默默把话吞回腹中,跟随殿中唯一一位宦官前去休息的偏室。

其实,他是想说,伯约哥哥身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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