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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ri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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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软管缠绕在青筋分明的手臂上,青黛色河流随着心脏的跳动而缓慢呼吸着。戴着特制呼吸罩的男人半靠在床头,垂下的黑色发稍显凌乱,将密长眼睫下的眼眸遮掩住许多。

许是因为没有得到良好的照料,那苍白的面颊上有几层过红的、面罩下压的印记。水雾呼出,氤氲了他此刻过于淡漠的神情,一眼望去竟显得格外柔和。

“……”

贝琳达突兀地怔愣三秒。

她静静地看着正半合眼小憩的奥古斯丁。视线顺着他轻微起伏的胸膛一路侧滑,前臂、手背,多处针孔密密麻麻钻进静脉,那指骨分明的手指无力地搭在床榻边。

羸弱的呼吸,迷离的视线,滚烫的金轮,熟悉的眉眼突兀重叠,幻影一般刺激着她的瞳孔。

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到奥古斯丁的手边,手指本能地圈住了他的腕骨。

贝琳达:嘶,圈住了,然后呢?

贝琳达:上来帮他拔掉手背上的针吗?

体温顺着两人相贴的肌肤传递过去,冰凉的药液顺着软管输入体内。奥古斯丁轻颤了下眼睫,整个人还没有从模糊的梦中彻底清醒,鼻间嗅闻到熟悉的冷香。金瞳转动的进度很是缓慢,却径直对准了贝琳达垂下的眼。

还打着点滴的手一点点挪动,他动了动小拇指,在贝琳达小臂上点了三下——像是在确认些什么。

斯蒂瓦德面无表情俯身,娴熟地为奥古斯丁摘下了面上的呼吸罩。

“贝…琳达?”苍白的唇含着细腻的困惑语调,奥古斯丁抬了下头,顺着斯蒂瓦德的动作仍由他将呼吸罩取下。

他歪着脑袋、靠在靠枕上。死寂过头的病气一根根抽去,那双金色的眼眸一点点染上了鲜活。

无神的金轮径直同贝琳达对上着,只是几个呼吸,困惑的语调很快转变为笃定,“贝琳达。”

一声疑问,一声肯定过后,他便完全不顾手背和前臂上还打着的点滴。

倒流的血液染红了透明软管,脸颊侧是冰凉的指腹,贝琳达看着他迫切地前倾了身躯,贵公子一般精致的眉眼上是明晃晃的担忧——小拇指与无名指试探般确定了位置,而后整个手掌便覆了上来,像捧住了什么易碎的物件,一点力气都用不得。

“…你能来看我了?”他轻声又唤起她的名字,鬓边的黑发因着动作而垂下许多缕,尽数落在敞开的睡袍衣襟,“身体还好吗?有好好吃饭吗?我……”

问题太多、距离太近、语气太柔。

贝琳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姘丨头呢。

她一边这么怪异地想着,一边本能地去追逐他掌心过冷的温度。像是受伤后实在无处可去、迷茫又无助地寻找着并不真实的庇护所。

她贴着他的手心、拿自己的脸颊蹭了一下,两下。

三下,整。

甚至还想窝进他的怀里,把头埋进人家的脖颈。

贝琳达:…哈。

贝琳达:不、至于…吧?

——

斯蒂瓦德看着贝琳达小姐略显红肿的眼,她亲昵地去蹭奥古斯丁的手心,面对他连串的问题甚至没有一丝的不耐。她安静地听完,待奥古斯丁说得差不多了,才轻轻拂去他的手,保证药液继续输送下去。

竟是连半点疼都舍不得让他受着。

斯蒂瓦德在心中轻呵一声,古怪的情愫在胸腔胡乱撞着。他攥紧手心,一双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紧紧盯住贝琳达的唇。

“别动了。”她重新为他压好身上的被褥,低垂的眉眼透着股异样的乖巧,“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慢慢来。我会一直待到输液结束。”

相较于奥古斯丁,斯蒂瓦德并不熟悉这种异常,所以下意识将其归因于贝琳达一贯对奥古斯丁的偏爱——可这种“异样”对奥古斯丁来说,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陷在柔软的被褥里,虽说面上听话地没再乱动,但无神的眼眸依旧在小幅度转动着。

气味、语调、走路的频率、下意识的动作、眼睫颤动的幅度、力度的大小,的确没有过于明显的变化。

但是视线、体温、停顿的时长,又无处不在彰显着令人熟悉的异样。

她一直在看着他,长时间没有打理的长发,因用药过激而暂时失明的瞳孔。偶尔,微凉的视线会落在针孔上、指骨上。

很快,他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已经与她同频。

“小姐,主教想问您,今晚要一起吃饭吗?”斯蒂瓦德收回悄悄加速点滴的动作,他俯身,将耳下发亮的水晶露出示意。

邀请、吃晚饭?在明知道“自己”才是一直以来、最为影响贝琳达食欲的罪魁祸首的前提之下?

奥古斯丁垂眸思考了一会儿,结合贝琳达的现状,眼下的情况还不算明晰……

但如果贝琳达的回答是“好”的话,那么基本就能确定了。

“可以。”

贝琳达可有可无地同意了,她看见药液马上就要见底,已经主动上去帮人换了下一个药瓶。顺手的事,不做的话心里又不太舒服,好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她都是这般注视着谁、帮着谁换药。

“那么,我先下去准备……如果您有任何需求,请随时联系我。”

斯蒂瓦德自认识趣地离开、并随手关上了特殊病房的门。他看着紧闭的房门,缄默的身影僵硬了许久,才松开了背后一直攥着的手。

带她来见奥古斯丁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他已经不在乎了。

怎么样都好、偏爱谁都行,只要她能开心那么些许,那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他已经带着贝琳达小姐见到了奥古斯丁、小姐也露出难得的柔和神情……

可为何心脏处的抽痛还不停下?

“…”

“…”

心跳声很小,不靠近听根本听不到。

贝琳达俯身,乌黑的发淌下,右耳的软骨受到轻微挤压而变形。奥古斯丁搭在身侧的手指一颤,他轻声又唤了贝琳达的名字。

胸口处的按压感很开散去,他感到自己面上的发被撩起几根、妥帖地捋到耳后。她又在看他,现在的视线倒是没有一开始那么滚烫——她在看他的唇。

唯一一处、因为偏薄、所以相对来说、不那么像塞西莉亚的五官。

他呼吸一滞,轻声继续了自己未出口的疑问。

“你是不是…又不记得了?”

——

针管自皮肉中猛地抽出,汩汩的水流混杂在腥甜的血液里,红河一般淌了整片陷下去的雪地。手中的书本被径直甩在地上,纯白的扉页染上了血色。

“贝琳达”依旧挺直了腰板,安静地坐在一旁的陪护椅上,一双漆黑的、尚未完全脱离稚嫩范畴的眼眸轻微垂下。

她看着她的母亲,被病痛折磨到快不成人样的母亲。

惨白恒久垂坠在未死与将死之间,突出的骨头被勉强裹在那层毫无人气的皮囊之下,枯竭的黑发一根根蔓延在脖颈。略微湿润的唇上因自发的撕咬动作而显得愈发皱白——她嘟囔着、呢喃着,侧过头不敢看“贝琳达”。

“是我又有哪里读错了吗,母亲?”

她用清脆的、平稳的嗓音,神情冷静,却不敢伸手捡起地上的书,也不敢去堵还在往外流血的针孔。

“…不、不爱…”

羸弱的、沙哑的,自无力的腔肉里吐出的呢喃。她死死按压住自己的头皮,发丝被硬生生扯掉几把,平日里明艳又烂漫的神情早已没了踪影,徒留下死意的阴影与恐惧。指节痉挛着、她全身打起了冷颤,言语颠三倒四,视线没有定点。接连几个短促的“不爱”后,卡顿再顺畅,哭腔只藏在恨意的末尾、露出了极为细微的破绽。

“手脚、骨骼、血肉…我的一部分,从我身上剥落的…坏死的头发,你是——我不爱你。寄生、不经允许、擅自汲取…贪婪的,玷污我存在的存在……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不爱你…】

痛楚滋养出恨与恐惧,鲜艳的果实很快饱胀、反复落在每一个“我”、每一个“爱”上。她这般说着,却一眼都不敢看她的女儿。枯枝慢慢缠绕上脖颈,腥甜顺着手背往下淌,河流分出多条支线,将更多的雪色污染。

“贝琳达”沉默着看她,看她眼眶里因病痛而被激出的生理性泪水,看她竭尽全力、却始终无法自我了断的动作,看她将这段话反复咀嚼到近乎要本能地反胃。

等她的眼泪干涸了,颤抖的幅度也明显减小了。“贝琳达”才慢半拍闭了下眼睛,然后缓缓起身。

她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手指轻拍书扉,赶去并不存在的灰尘,而后小心翼翼将书放在床头柜。

她伸手,先用小拇指和无名指的指腹接触她的小臂。在确认没有剧烈的反抗行为后,才缓缓将手掌整个覆上,轻轻拢住了她的腕骨。

“…你是爱我的,母亲。”她跪坐在床边上,整个人蜷缩在她身边,乌黑的发梢浸没进血河。她歪头,姿势略显别扭地轻轻靠在母亲的肩头,轻声道,“你只是生病了……父亲说过,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用唇碰了碰塞西莉亚的指尖,而后顺着指节吻了下她的手心。语气很轻,但认真极了。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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