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锦婳坐在美人榻上,看着眼前正对着自己请安行礼的清音家嫂子,“嫂子无需多礼,快请坐。”
清音嫂子的眼珠子左右扫视着,她虽也是国公府的下人,但她从来没有进过内宅,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尊贵姑娘家的闺房。
眼睛看着这富贵精巧的屋子,矜贵的表姑娘,她有些战战兢兢,“谢谢姑娘,奴婢不太懂这些规矩,也不知姑娘唤了奴婢过来是为了什么?”
“可是我们家清音犯了什么错?可是要我领回家去?姑娘,您听奴婢说,这清音若是做的不好,姑娘或打或骂都使得——”
吴锦婳忙打断她的话,“刘嫂子莫紧张,并不是清音做了什么错事,她很好,我很喜欢她,只是我偶然间听闻她说家中的情况,便想着唤你来问问。”
刘嫂子听了这话,便立马奉承道:“是是是,姑娘最是人美心善,待我们家清音也好,我们家清音是三辈子交了好运道,才能伺候姑娘!”
吴锦婳嘴角漾着笑,如春花明媚,“刘嫂子谬赞了。”然后她让吴妈妈掏出来四两银子,递到她的手中。
刘嫂子双手捧着这么多的银子,人都傻住了,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银子,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即便她的丈夫是这府里负责采买的,但外院管得严,他们也不敢贪墨,至多昧下个几百钱也就是顶了不得的事情,家中大大小小五六张口等着吃饭,她哪里能存下这么多钱。
她愣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吴锦婳接着说道:“你们在这府上做着活计,却不比其他人,听清音说你家还有三个大半小子,家中几张嘴等着吃饭,到底艰难些,这几两银子,或是家里添些肉菜,或是给侄儿们做几件衣衫,也是好的。”
刘嫂子啪地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谢谢姑娘恩典,谢谢姑娘赏赐!”
“刘嫂子快些起来,不瞒嫂子说,我在这府里也艰难,但幸好有清音陪着我,我感谢她,也希望她家中的亲人也能过得好。”
吴锦婳笑着把她扶起,“当然,我也有些事想要请你和你当家的帮帮忙。”
“是是是,姑娘尽管与奴婢说,奴婢一定赴汤蹈火,在……在……”
吴锦婳请她坐回到刚刚那张绣凳上,“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院子里往后打算自己辟个小厨房出来,我又喜欢吃些新鲜的农家瓜果蔬菜,便想要劳烦你时不时能帮我送些过来就很好了。”
刘嫂子高兴地连规矩都忘了,忙说道,“哎呀,这又有什么问题,姑娘既然喜欢这些,我日日送过来都使得,就是姑娘平日里想买些什么针头线脑的小玩意儿,也尽管跟我说。”
随即又兴奋地往吴锦婳跟前凑了凑,“我家那口子这点事还是做得到的,我悄悄儿帮您送来,保证在这府里帮你瞒得严严实实的。”
吴锦婳笑得亲近友善,“那我就多谢刘嫂嫂了。”
“姑娘放心!”
接着,两人又闲聊了一会话,便都是些这国公府外院内宅的一些琐碎闲话、隐私密话。
直到晚膳送了来,刘嫂子才忙说要家去,家中的人等着她做饭的话,高兴地告退出去,一路边暗自惦着手中的银子,边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时光转换,过了一日,时至正午,大厨房果然定时送来了午膳,刘嫂子也一大清早便送来了新鲜的瓜果蔬菜,甚至还一同送了些京都里正时兴的小玩意儿来孝敬她。
可吴锦婳却倚躺在美人榻上,半日没有说话,饭点都过了,也不见她传饭。
她望着窗外的那盛开的海棠,思索了很久,只是突然之间觉得没意思的很!自从来了国公府也不过才六七天的时间,她却有些疲于应对这层出不穷的问题。
她知道,很多问题都会有很多解决的方式,不同的解决办法,可是,她被困在这里了,纠结在这个本不属于她的问题里。
她垂眸,掩盖着其中的疲惫,她其实并不恐惧面对这些问题,却又陷入厌烦的情绪里,她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别人的问题里。
没错,她不应该在别人的问题上过多的纠缠,那样只会把自己困在其中无法自拔,她该去做她自己的事才对!
她忽得仰头,朝屋外唤了一声吴妈妈进来,“妈妈,咱们用膳吧。”
吴妈妈忙吩咐丫鬟提着几个食盒进来,并把菜一一布在榻边的桌几上,关心地走上前去,“姑娘,烦心事且放一边吧。”
吴锦婳笑的很温柔,让吴妈妈坐在绣凳上陪她一起用膳。
吴妈妈也不推脱,先帮着姑娘布好了菜,才坐下默默拣了眼前的菜吃着。
吴锦婳边吃着饭边淡淡地说了一句,“妈妈,我思来想去,在这国公府里呆了这些日子,仿佛好似过了许多年一般,日日争来夺去的,实在有些厌烦应付了。”
吴妈妈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嘛,在这个国公府里每日都得提防着太夫人又做出什么妖来,哪有这样千日防贼的道理。”
吴锦婳仰头看她,笑了笑,“妈妈,我都快忘了咱们来这京都的目的是什么了。”
吴妈妈放下筷子,抬着头望着她,“那姑娘可是有主意了?”
吴锦婳看向吴妈妈,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到林府上走一趟,就算是林府不欢迎她。
“妈妈,劳烦你明日悄悄出府去,拿一封信给阿虫,让他送到林府,亲自交到我外祖母手上。”
吴妈妈怔了怔,她还以为按姑娘的心性,是不会再在林府身上寄托什么希望了呢,毕竟来国公府都好几日的时间,却都不见她想要联系林府的意思,
“……是,姑娘,婆子明日便把信送到阿虫手里。”
“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吴妈妈谨慎地把信收入怀中,“是,婆子知道。”
吴锦婳又给吴妈妈拣了一筷子菜,“咱们吃饭。”
吴妈妈看着她家姑娘,笑得很和蔼可亲,“好,姑娘也要多吃些才是。”
只是话音刚落,门外却响起了丫鬟有些颤抖着的声音,“姑娘,外院的王妈妈来了,说……是给你请安。”
吴锦婳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与吴妈妈相视一眼,“快快有请!”
俩人赶紧起身,吴妈妈忙收拾着桌几上的饭菜,王妈妈便在此刻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捧着各式提盒的丫鬟,以及抬着几个黄花梨插门式抬盒大方扛箱的婆子们。
王妈妈看着桌上未收拾完的饭菜,愣了愣,“姑娘,可是奴婢们扰您用饭了?”
“并没有,妈妈不用多心,妈妈快请坐,”然后又赶紧让清音上茶。
王妈妈恭敬地答道:“姑娘客气了,且不忙,奴婢们今日过来是奉令前来,这个芦山居久未有人住,因主子得知姑娘搬来了这院子,便吩咐奴婢来为姑娘填些家具。”
吴锦婳又看了一眼王妈妈身后的丫鬟婆子们,“王妈妈见谅,锦婳刚来国公府不久,并不是很了解,妈妈所说的主子可是……国公爷?”
王妈妈拘谨地笑了一笑,“姑娘通透。”随后便让身后的丫鬟婆子们打开了提盒和扛箱,“若姑娘同意,不如让奴婢们帮姑娘布置一二?”
待吴锦婳点头首肯了,王妈妈便吩咐着众人行动起来。
正堂正厅条案下设了一张黄花梨卷草纹展腿圆桌,并几张绣凳,一般作会客、用膳的用途,便再也不用似往日在西次间的榻上用膳。
并又于桌上摆放着一个八格的的干果攒盒,盘内盛着数十个种干果肉脯,待客用十分适宜。
侧边的博古架上现如今亦摆满了各种古玩珍宝摆件,显得雅致大气了起来。
王妈妈走进东次间,见整间书房被吴锦婳布置的极为妥当,甚至是整个院子最为文雅舒适的地方。
落地花罩处挂上了绣粉白色海棠花纱障,正中的书桌上笔墨纸砚齐具,侧边高几上的青白釉花瓶里斜插着几支海棠,鲜活又有意趣。
临窗处设的卧榻,铺就着软暖的垫子,以及一旁小巧的香炉,都看得出来,主人平日里在此处持卷看书时的舒服。
见此状,王妈妈便没有改动分毫,只是在书桌上添多了几方宝砚,置了一山形玛瑙笔搁,以及一叠子洒金生熟宣纸。
她边笑着往西次间去,边心里暗叹道,终于明白二爷为什么会看重这位表姑娘,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还能让自己过得舒服的人,很难得!
湘妃竹隔扇隔出西次间里倒是被王妈妈重新置办了一张黄花梨镂空雕花贵妃榻,正中则摆上一架古琴,前方的莲瓣纹三足铜香炉此刻亦燃起木樨香弥漫缭绕。
暖阁内间里也摆放上了黄花梨云纹镜台,围门架子床上也换上了青绿双绣花卉草虫的软烟罗纱帐,甚至旁边丫鬟值夜时睡觉的小床都换上了豆绿色素软纱帐。
除此之外,内间靠墙又摆放上了一方连排的黄花梨十字海棠纹方角立柜,用来存放着被褥大氅衣物和一些值钱的物件。
至此整个闺房布置的温暖舒适,无一不透露着精雕细琢的奢华。
王妈妈恭敬地同吴锦婳说话,“因太夫人应承了给姑娘院子辟个小厨房,主子吩咐奴婢寻了两位会做鲁菜的厨娘予姑娘。”
吴锦婳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说,“谢过妈妈,按礼应该亲自过去谢过国公爷才是。”
王妈妈浅浅一笑,“这边由姑娘做主了,国公爷的院子便就在姑娘院子过去不远的翠湖畔旁的东正院。”
“是,谢谢妈妈。”
王妈妈又从腰间掏出一块腰牌,递给吴妈妈,“奴婢便先行告退了,如若姑娘有事吩咐,便请吴妈妈拿了我的腰牌,自来外院寻奴婢就是。”
吴妈妈诚惶诚恐的接过,“是……”
吴锦婳躬身行礼谢过,“妈妈,锦婳实在感激不尽。“
王妈妈赶忙伸手搀扶住她,“姑娘不可,奴婢万万承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