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悄无声息地来。
梁昭脱下棉袄，换上夏季校服。
“春天真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来了不说一声，来一晚上就走了。”梁昭把冬装摆在沙发上。
洗冬天的衣服好麻烦，梁昭有些苦恼，心道要费不少时间。
“是啊是啊。”秦赫奕踩了双棉拖鞋，脚步沉沉。
梁昭不大高兴：“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吃药呢？现在说话声音都变得沙哑了。”
秦赫奕慢悠悠地打开一瓶矿泉水，快速吞下两粒感冒药。
“我吃了药想睡觉，而且感冒本来就可以自愈的嘛。”秦赫奕解释道。
梁昭被他的理由无语住，瞪着他，说：“你昨天晚上本来就要睡觉，你怎么，你吃了睡觉啊。”
秦赫奕也发现生病后脑子有点混乱，他梳理了一下思路。
“你说的很对哦，”秦赫奕说，“昨天没这么严重，我以为睡一觉会好呢。”
“真让人担心，”梁昭说，“你有没有需要洗的衣服，去拿来给我一起洗了。”
秦赫奕想了想，说：“有的，你等我一下。”
梁昭问：“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秦赫奕拎着衣服回来，顺便把梁昭的衣服抄走了。他抱着一堆冬装，一件一件掏了兜，丢进洗衣机。
“你干什么？”梁昭赶忙前来捞衣服。
秦赫奕道：“洗衣服啊？”
梁昭面色凝重：“你的衣服我看过，这件，这件这件都不能机洗，会坏掉的。”
“会吗？”秦赫奕把他拿出来的衣服塞回洗衣机，“没事没事。”
梁昭坚持自己的想法：“你去睡觉吧不要管了。”
“洗衣机发明出来就是用来洗衣服的，能不能相信人类智慧啊，梁昭同学。”
不然买棵盆栽回来摆着看，还能净化空气。
秦赫奕说：“相信咱们家洗衣机。”
梁昭无奈，他觉得这不是他相不相信洗衣机的问题，是衣服的问题。
那怎么办？
如果洗坏了就给秦赫奕买新的吧。
梁昭说：“那我研究一下应该怎么使用人类的智慧。”
秦赫奕随便按几下，机器开始工作，他说：“你要多休息，最近怎么喜欢做家务了呢？”
梁昭：“……”
只是想把冬天的衣服洗干净收起来而已，算不上喜欢不喜欢，而且他以前一直做家务的啊。
秦赫奕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以最好的精神状态迎接考试。”
梁昭无语。
现在是谁要保重身体！他的身体很好，秦赫奕才需要保重。
秦赫奕说：“这是我们老师说的哦，听到没有啊昭昭同学？”
“哦哦，好的。”梁昭应声，随即研究起洗衣机。
现在科技发展迅速，日新月异，洗衣机功能很全面。
梁昭想起他小时候家里也有一台洗衣机的，那台洗衣机年纪大了，要拍几下才有反应。
有一天洗衣机不转了。奶奶说明天找个人来修一修。
明天，明天。
最后也没找人来修。
他记忆里奶奶是个挺傲气的人，很少说起往事。偶尔提及过去，奶奶总是眉宇舒展，神采飞扬的。
她叫梁问渠。
她说祖上也曾富甲一方，“皇帝钦点探花郎哦”，“书法一绝”，“我小时候看过他的文章，很漂亮的字”……
她说可惜，可惜了。
不知为何感慨起来，后又说是骗人的没看过。
梁问渠说她祖父母在时，家里车夫也要读书习字。
于是又催促他去学习。
他读英语单词，梁问渠会一声不响地凑过来。他放学回家能听到“叮叮当当”洗碗声和前一天的英语单词，梁问渠的发音还挺标准的。
梁问渠喜欢在吃饭前把干净的碗洗一遍。
梁问渠可以完整地背出他英语书上的一篇课文。
梁问渠又在拍洗衣机。
梁问渠买了一部看起来很新的手机让他听英语听力。
……
他记得很多事，记得梁问渠坐在家门口晒太阳，手里握着一张大学课程表。
梁问渠忘了很多事。
有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被世界遗忘了。
梁问渠说她明天就去上学。
明天，明天。
没有明天。
梁问渠是什么时候想去上学的？梁昭不记得了，好像没有说。
梁问渠不是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他的，神神秘秘的一个人。
他想梁问渠了。
“想什么呢？”秦赫奕圈住梁昭的脖子，把他带走，“你要坐在这儿等吗？”
“我想起我奶奶叫我考大学了，她还说无论什么时候读书都是第一好事。”
读书真是好事，她说得很对，梁昭也这么认为。
“所以我们今天也认真读书复习吧，秦赫奕同学。”
“可以啊，”秦赫奕笑道，“只是你刚才还让我去睡觉呢，不管我啦？”
梁昭想了想，犹豫道：“你，你先睡一会吧，睡醒了我给你讲题，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吃药呢？”
这话梁昭说两遍了。
看来是真的很烦他昨天晚上自我感觉良好不吃药。
“我以为睡一觉就会好的，”秦赫奕说，“我错了好不好？”
梁昭说：“好吧，好吧。”
秦赫奕的老师都告诉他们要保重身体，秦赫奕还能不当回事确实是有错。
但是不怪秦赫奕了，他只是有些担心。梁昭说：“我听说你被数学老师罚站了，你没认真听讲吗？”
“我昨天上他的课睡着了，”秦赫奕说，“他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会，他就让我睡了。”
梁昭说：“可是有人看到……”
“我现在是我们班第一，综合第一第二，”秦赫奕说，“我班主任要我在班级起个积极向上的作用，所以我说我不睡我站着清醒一会。我就站着听了一节课。”
“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不信问数学老师，反正也教你们班。”
“我怎么问？”
“你还真想问啊！你不信我啊梁昭？”秦赫奕掐住他的脸，“好啊梁昭，没想到我们这样的关系你不信我。”
梁昭：“……”
“干嘛这种表情？”秦赫奕警觉地迷起眼睛，打量他。
梁昭拍拍他的手臂：“你快去睡觉吧，我没有不信你。”
“你有。”
“我有一点惊讶，但你是这样的，很合理。”
“哦——”秦赫奕问，“我是哪样的？”
做了梁昭同学想做不敢做的事情，梁昭笑着肯定道，“在数学老师的课上睡觉。”
“数学课真的很好睡。”
“嗯嗯，尤其是那些题很简单的时候。”
其实他们老师是允许他们在会的情况下趴桌上休息的，但他不敢挥霍时间。
“你有点装了。”秦赫奕说。
“……”
还是秦赫奕比较装吧，还好，还好秦赫奕挥霍时间的同时能紧紧跟上他的脚步。
秦赫奕总说不管梁昭多厉害，他都会追上。他们的分数不相上下，秦赫奕付出很多努力。
秦赫奕是个很爱学习的人。
当然有梁昭不知道的。他挑灯夜读忘却时间，秦赫奕去厨房洗水果。
水果洗完少一半，秦赫奕边吃边道，“我那么好一小孩，为啥让我上两回高中啊，真是辛苦我自己了。”
梁昭很喜欢追逐着他的秦赫奕，也喜欢把水果切成小块端到他面前的秦赫奕。
秦赫奕真的很会，他切的西瓜是小猫形状。秦赫奕是个很会浪费时间的人。
此刻秦赫奕身体不舒服，不该浪费他的休眠时间。
梁昭说：“麻烦你快去睡觉吧。”
秦赫奕一时睡不着，突发奇想，道：“梁昭梁昭你唱歌给我听，或者讲故事？数羊也行。”
他的表情格外生动，有点得意。
上一世他给梁昭讲故事，讲童话，讲“王子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梁昭很无语，无语地睡了。
第二天梁昭问他，王子为什么骑着霸王龙求婚，很浪漫吗？这合理吗？他梦到他们俩被恐龙吃掉。
秦赫奕想起梁昭无语的表情就觉得好笑，这世界上没有比梁昭更可爱的人了。
有的。
还有小朋友梁昭。
梁昭顿了片刻，试探道：“讲数学题？”
“梁昭你……”
梁昭觉得这样不好，秦赫奕难得提要求，“那，讲故事吧。”
秦赫奕钻到被窝里，“我感冒呢。”
“没事的，待在一起这么久了，”梁昭坐在他旁边，“你想听什么？”
“你想呢？我要你想。”秦赫奕贪婪地往他身上靠。
梁昭略一思索，问道：“我给你讲讲梁问渠吧？”
“可以啊。”秦赫奕很期待。
与梁昭相处的那些年，秦赫奕没有听过梁昭主动提起他的家人。他了解到的和梁昭主动说起的有本质区别，梁问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秦赫奕安静地等待着这个重要时刻，不同于过往，是梁昭自愿与他敞开心扉。
“她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这是她对自己的评价。”
梁昭说她喜欢干净，喜欢整理东西，喜欢读书看报。
梁昭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普普通通。
梁昭说他上小学的时候梁问渠从来没有参加过他的家长会。
“梁问渠想要什么，她不会告诉别人，但她心里有理想呢，我知道的。”
他想梁问渠，十分想念。
于是梁昭说：“我有一点想她。”
秦赫奕轻轻抱住他，声音低沉，温柔道：“我的妈妈蒋女士过两天从肯尼亚回来了，要不要跟我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