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无形的气劲置若罔闻,如风刃般袭来,剑光冷气冻得人头皮发麻。
见对方不似要停下的架势,顾殷久立马睁开眼睛,喊道:“……少侠我突然有印象了!”
话音一落,剑尖恰好停在了他脖颈侧的位置。
苏扶卿手执长剑,语气稍冷:“我不喜欢同人耍花招。”
那剑通体银白,泛着寒芒,正抵在他脖颈间,顾殷久微微侧头看向对方,笑道:“真巧,我也是。”
苏扶卿道:“说,你想起来什么了?”
顾殷久眨了眨眼,一脸真诚地说:“我想起来了,你叫苏扶卿,是苏家庄二少爷。”
“还有呢?”
“还有……”顾殷久瞅准时机用手指在剑身上叮叮当当的敲了几下。
嗯,声音清脆触手寒凉,剑刃薄如蝉翼,的确是一把绝世好剑。
顾殷久盯着那柄剑,目光中满是垂涎之意,接着道:“还有,你曾单挑修真界六大高手,他们在你手下只勉强撑得住几招,苏公子少年英雄,实属让人佩服!”
这些皆是他那日混在李家人群中道听途说来的话,想来对方是正派人士年轻一辈的翘楚,说这些准没错。
顾殷久不知何时得罪了这样的人物,这人既知他的身份,看起来还不是会轻易放他走的那种。
苏扶卿道:“没了?”
顾殷久道:“没了。”
“……”
苏扶卿垂下手中的剑,眼睫下敛,声音细不可闻:“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跟你扯这些。”
“是啊是啊。”
顾殷久点头如捣蒜,举手表示支持:“所以少侠还是放我走吧,我们来日方长,江湖再见,各自珍重。”
闻言,苏扶卿薄唇紧抿,眸色渐渐变深。他瞪了眼顾殷久,只冷冷说了句“把他带走。”随即转身离开。
“?”
谁把谁带走?
顾殷久不明所以。
下一秒,他便被身后的黑影一麻袋套了。
苏扶卿并没有让人对他如何,只是将他“带”去一间客栈。
准确来说,是掳走。
这些人靠近时,他竟然没有听到任何呼吸声,也没感受到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其他人藏匿在周围。这放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可现实就这么发生了。
好在对方给他安排了上好的房间,没有随便把他丢在哪处柴房里。
顾殷久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所做的勾当,的确偷过鸡摸过狗,喝酒打架逛花楼,可是记忆里的的确确没有一个叫做苏扶卿的人。
他敢肯定,如果他与少年这般的人见过,定会记忆深刻。可若是没见过,又不大说得通,毕竟当初没认出来对方时,对方的恼怒反应也不似作假。
他当年与般人物见过吗?他绑架自己目的是什么?
在酒楼的时候,苏扶卿对他说了一句“反正你现在无处可去”,这人到底又知道些什么?怎知他无处可去?
顾殷久翻来覆去,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就这么一直睁着眼睛捱到了下半夜。
可能老天爷看不得他安逸,到了半夜时分,顾殷久本来都要睡着了,偏偏遭了贼。
“咔嚓--”,是窗户被撬开的声音。
八步。
六步。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正好面朝着窗户,那黑影立即停下了。
顾殷久在心里默念:还有三步远。
两步。
“兄弟,作甚?”
他这一出声,登时把上方的人吓了一大跳。
蒙面小贼立刻举着剑指着顾殷久,一双眼滴溜溜地盯着他放在床内侧的包裹。
气息不稳的凶狠声音从面罩下传来,“识相的话,把钱都交出来!”
顾殷久冷笑,暗道怕不是觉着老子好欺负,一个小贼都敢在他面前猖狂,这好不易赚了点钱,就被盯上了。
他直起身,作出一副慌乱样子,捂着胸口语无伦次的尖叫:“这位大爷啊~小的都把钱给你,不要杀我啊~”
“闭嘴!”
小贼心头一喜,本来还担心这人是个道上的,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胆小怂货,,便放下了戒心。
顾殷久缩了一下,惊恐道:“我没有钱,怎么办?”
“别装蒜,我今天都看见了,没钱那就把命拿来!”
顾殷久伸手想要拿放在床头的酒,却被一刀止住,吓得缩回手来,嗫嚅道:“我想在死前喝一口酒。”
小贼压低声音,骂道:“你是不是没睡醒!我在抢劫!”
顾殷久一副睡眼迷蒙的模样,揉了揉眼睛,十分委屈:“也是,那我还是不喝了。”
“我怕喝了酒出手太重,拳脚收不住啊。”
小贼见他仍不知死活的出言挑衅,顿时起了杀心。他的刀猛地落了下来,砍向顾殷久下身,却碰到了什么坚硬之物,发出“铿”地一声响。
原来他这一刀砍在包裹上了,顾殷久不急不缓地双指夹住他的刀移开,拿起包袱放到他眼前晃荡,“喏,钱在这里。”
包裹中银子碰撞声让小贼眼睛一亮,他把刀逼近顾殷久脖子一分,压低声音威胁道:“刀剑不长眼,你最好别耍什么把戏。”
小贼说着便一把拽住他手里的包袱,想要生生夺过来。顾殷久嘴角微勾,也用了几分力拽着,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呜呜,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好歹给我留一点呀。”顾殷久哭丧着脸说着,死活不愿放开。
小贼见夺不过,用刀指着顾殷久的鼻子,压低声音又开始威逼:“放手!”
“诶,苏兄救我!”顾殷久突然伸长脖子,对着小贼身后伸手喊道。
小贼一惊,立马转身。
月光透过打开的窗户洒在地上,借着这点光亮一眼瞧去,却是空空如也,并未发现其他人。
“别给我耍什么把戏,把银子交出来!”
顾殷久扯开包袱把银子倒在身上,十分悠闲地道:“来啊,这都是你的。”
小贼面目扭曲,举刀就要向顾殷久砍去,“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见他发狠,顾殷久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小老弟,你要不再回头看一看。”
“狗日的还想骗……”
话音未落,小贼只觉身后一阵冷意,正要转身,却慢了一步,直接被飞来的茶杯砸中后脑勺,翻着白眼很是爽快的晕了。
“哈哈。”顾殷久乐得直拍手。
苏扶卿抱剑斜倚在门边,看丝毫不在意晕死在地上的人,径直走进来,颇有些冷漠不羁的少侠味道。
顾殷久挑了挑灯芯,烛火微微一晃,屋里立刻亮堂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看着顾殷久满身银子,苏扶卿按了按眉心坐下,闭眼道。
“多谢好汉相救。”
顾殷久对着苏扶卿抱拳,伸手一指地上的人,故作无奈,“我能干什么,有人要谋财害命。要不是少侠你来相救……唉,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就要命丧于此了呜呜。”
苏扶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起来并不想接话。
烛光照得他脸如羊脂玉般白净,仿佛是月光下的白瓷,瞳孔中似乎流动着烛火的熠熠光辉。
举手投足间,任是无情也动人。
连自恋已久脸皮极厚的顾殷久都忍不住暗叹一句:小白脸。
不过这话只能憋肚里,毕竟有些东西,还是不轻易尝试的好。
顾殷久笑道:“谢了,看来你人还挺不错嘛。”
苏扶卿顿了下,随即放下茶杯,淡淡道:“不必,只是你过于聒噪,扰人清梦。”
“……”
顾殷久打了个无趣,走到另一边蹲下,看着晕倒的小贼。
“这人该怎么处理?”他道。
苏扶卿略一停顿,不以为然地像是回答“吃饭没”一样自然地接道:“大卸八块,埋了。”
闻言,方才顾殷久脑海里的烛光佳人全然化为血光泡影,他打了一阵寒颤,站起身来单手立掌道:“阿弥陀佛,在下晕血,不干这档子事。”
说着便起身把这小贼的身体捆起来,一路拖到外边一边道:“罢了罢了,小老弟你混口饭吃的也不容易,哥哥这就带你去跟掌柜的签个卖身契。”
等处理完小贼后,屋内已空无一人。
顾殷久重新躺回床上,被小贼这么捣鼓了半晚,终是有了睡意,于是缓缓闭了眼。
梦中一场靡靡秋雨,叶子落了满地。
简陋的酒肆中,门帘被风吹得摆动不已,顾殷久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看另一个清秀少年手脚利落地将一个食盒端到桌上。
“你爹现在态度怎样?”顾殷久起身伸了个懒腰,而后一巴掌拍上对方的肩膀,笑嘻嘻地询问道。
“还不是老样子。”对方撇了撇嘴,头也不抬,
“这是什么点心?好香啊!”顾殷久蹲下身,看了看他端着的食盒里的小点心。
将糕点在盘子中一个个摆放整齐,唐小里一把拍下他蠢蠢欲动的咸猪手,“这藕粉桂花糕要送人的,你别吃。”
唐小里将盒子盖上了,不知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你说我爹会怎么想,一个药谷继承人连药都配错,他肯定觉得丢人。”
前几日唐小里给病人配错了药,被唐天狠狠骂了一顿,他一气之下直接说自己志不在此,以后不会再碰药材,这医书谁爱看谁看,反正他是看不了一点了,结果这份硬气还没能撑半柱香时间,就被赶出来了。
唐小里从小就喜欢做菜,别的师兄弟在考虑着如何搭配药材治病,他却在思考如何将药材运用在菜肴中,做出美味又滋补的佳肴。
可唐天觉得他浪费了好好的药谷绝学,非要去尝试一些旁门左道的事,又整日跟着顾殷久乱跑乱晃地成天鬼混,因而看两人皆不顺眼。
趁唐小里看向门外,顾殷久偷偷拿了块藕粉桂花糕塞嘴里。
等唐小里转过头,顾殷久已是咽下嘴里的点心,嘴里含糊地说:“丢什么人?我们唐大厨可是草木皆食材的!”
唐小里嗤笑:“草木皆食材又如何?我爹要的可是草木皆药材。”
顾殷久压低声音,插着腰,学着唐天平日严肃的语气说话,“你可知道你自己是谁?你在外面可莫说你是我儿子……是不是这样?很像吧?”说完后又捏起盘子里一块藕粉桂花糕咬了一口。
唐小里骂道:“说话都堵不住你的嘴,叫你别吃,你还停不下来了是吧?”
顾殷久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不吃了。”
又道:“下次你爹再这么说,你就换个说法呗!”
唐小里斜着眼瞅他,“要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