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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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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入了夜,季府中也燃着烛火,亮如白昼。

季嫣满心欢喜地拉着君卿入内,从旁路过的侍从们微微欠身,也并不停留。

“姐姐不必忧心,我母亲可是位很亲和的人。”

君卿端着个久病初愈的弱女子模样一颔首,微微一笑,“夫人不嫌弃我叨扰就好。”

中正堂内,一位妇人负手立于殿内,正端详着悬于壁上的一副字画。

是一副小荷泛舟之图,旁边题着小字——“嘉历十七年夏,同友人泛舟湖上”。

饶是君卿对书画造诣不深,却也能品出那工笔并非出自名家之手,倒真应了那字,是友人随手一笔记录,纸面已经微微发黄。

一整片檀木上只挂了这一副不过三尺的画。

那妇人正是季嫣之母。

赵月如转过身来,她梳着妇人的发髻却是浓眉星目,英姿逼人。

君卿先上前行礼:“君卿见过赵庄主。”

赵月如上前扶起她:“嫣儿同我说了,既然公主不想他人知晓,那我赵某人便以平常待客之礼款待公主吧,还请公主勿见怪。”

“多谢,庄主唤我君卿便可。”

而赵月如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她的手半捏半带,将她引入座。

君卿抬头对上了她探究的视线,浅笑道:“庄主何故如此看我?”

赵月如回过神来:“我见……我见君姑娘出落的如此清雅,倒是有几分艳羡,我那嫣儿整天舞刀弄枪,倒不曾有半分闺中女儿之态。”

季嫣一屁股挤坐在一旁,直白道:“娘亲,龙生龙凤生凤,您这飒爽的性子就生不出来这么‘清雅’的姑娘!”

赵月如瞥了一眼她,正欲出口管教,就听君卿道:“这墙上的画,好生别致,是庄主友人所绘吗?”

“君姑娘好眼力。”

她上前取下那画,君卿与汨罗对视了一眼。

她将画搁置在案台上,细细观摩道:“这是我十多年前和你的母亲一起泛舟游太湖的时候,她兴之所至绘下的。也算不得大家之作,她却非让我拿回来挂在家中,还说一定要我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说着赵月如轻轻摇了摇头:“这女子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蛮横。”

这画挂在家中十多年,季嫣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画是先皇后所绘,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又听自己母亲说“蛮横”,身上汗毛都炸起来了,吓得她赶紧偷偷打量君卿的神色,她觉得自己没说错,赵庄主这么“飒爽”的性子只能教得出她这同样一根筋到底的人。

所幸君卿并未在意。

她道:“原是家母所绘,你们的关系一定很亲密吧,若她还在世,说不准我还能和季嫣一块长大呢。”

季嫣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先皇后去世多年,她在外流落的这些岁月一定吃了不少的苦,若先皇后还在世,说不定她们都会有一个美好的童年。

赵月如闻言轻笑道:“那我肯定要被她聒噪的不行,一想到她的声音我就头晕……”

她抬手将画挂了回去,又轻轻扶正。

“光是想想……”

她叹了口气反倒收了话音,视线落在汨罗身上:“他是你的侍卫吗?”

还未等君卿回话,季嫣便抢答:“是旧友!我问过了——”

她朝着自己母亲一挤眼:“非同一般的旧友。”

“……”

赵月如瞬间明了,虽覆面无法窥得真容,却见他身姿绰约,眉眼清澈坚毅,可见其心志。

“只不过公主的婚事,也许圣上早有裁断。”

君卿面露难色:“这正是我所担忧之处。我虽知天家儿女,婚事不可随心,但汨罗却是我真心相爱,想要长相厮守之人。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我宁死也不想嫁……”

汨罗明知她欲意何为,但这话落在他的耳中,仍是燎起了一片熊熊烈火。

季嫣听着她的这番话,心中觉得奇怪,但是她脸上脆弱的神情却瞬间将她的理智浇灭,只剩愤慨:“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那不过是寻到真心相守之人后的礼节罢了,你只是公主,圣上何故如此不通人意,一早便替你做了决定……”

“你是臣子,怎可妄议君王?”

季嫣不满道:“你刚刚还说先皇后蛮横、聒噪呢!怎么到我这里,‘不通人意’也算得上妄议了?”

赵月如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瞪了她一眼:“这能一样吗!”

季嫣自觉母上大人已经到了怒火边缘,乖顺地闭上了嘴,在座上左扭右扭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君卿此次前来,一是听闻母亲与季家交好,想多了解一些她生前的事,二来确也有逃避之意,还请庄主勿怪。”

“怎会,”赵月如扶住她的手肘,不受她的礼,“你所说的都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你那时应已记事?”

君卿解释道:“不瞒庄主,在下曾经大病过一场,许是烧坏了脑子记不起很多事,其实……就连母亲的长相也记不太清了……”

赵月如心疼地看着她,慢慢回忆着说起了从前的事情——

原来,她们自幼便相识,如今算来也有二三十年的光景了。

“那个时候,我们整天被关在府中,每天最大的烦恼便是如何更早地把夫子气回家,这样我们就能更早地偷偷溜出府去玩……”

“阿无跟我不一样,因为她是客人,所以每次回来都只有我一个人会被责罚。每次受完家法之后,她都会偷偷给我带一壶酒,我们两个就一个趴在院中,一个坐在树上,喝着酒天南海北地聊。我并不在意受罚,我只当阿无是我独一无二的朋友,我反而有时候会觉得没有受罚的阿无,更加羡慕受罚了的我。”

“后来有一次,我们真的逃了出去,因为贪看月色上了一搜海运的船,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结识了当今的圣上。”

“我们那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在被发现时,他站出来替我们解围,并且允诺带我们回家,好生招待了我们。”

“季家身份特殊,能在朝中立足百年,秉得就是只做忠臣良将,永远不涉党争。但那时我们都还太年幼,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浅,只觉得不过是又多了个同龄的玩伴,因此时常约定偷偷一起结伴行走江湖。”

“阿无最是爱热闹,也最是心软,她见到受苦受难的人便忍不住慷慨解囊,结果我们连京城都没出去,身上带的钱就都花光了,她还要救那些个孩子……快要冻死的孩子,身上泛着青紫,已经没有气了,她也不肯放手,跑遍了京城去寻郎中,最后还是圣上说,也许宫中御医可救。”

“阿无放心不下,于是我们便一同入了宫,在宫中待了整整五天,那个孩子终于被救了回来,也是自那之后,先皇发现了阿无的存在……”

君卿听得心中一凛,难道说长乐所说身份之事,并非是空穴来风?

“我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后,训诫了我很久,但是我知道,他们真正所在意的,与他们口头上说的并非一件事。”

“自那之后,阿无时常被宣入宫,我能看出来,她很开心,甚至比待在季府还要开心,可那明明是皇宫啊,我们曾经一辈子都想逃出的京城中,禁锢最深的地方啊……”

“后来只剩我一人时,父母便开始让我学一些管家的事情,说是季家这么大的家业不能毁在我的手上,我同阿无便也见得少了……”

“这幅画,还是当年她与圣上定下婚事后,忽然跑出宫,二话不说就将我掳去了太湖,说要我陪她泛舟。你看这画上画着的,是碧空万里的白日,实则那天夜里天上乌云密布,连个月亮都没有,我就这么陪着她在黑沉沉的湖水上,泛了一夜的舟。”

“我太久没见她,彼此之间有些生疏,不过阿无也并没有同我说些什么,只是感慨岁月不等人之类的话,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了你了……”

忽然从听故事的人,变成了故事中的人。

君卿仿佛已经穿梭了时光去往了十多年前,那个被黑暗笼罩着,望望无边际的湖水上,那一叶扁舟中不解其心事的女子身上。

她在宫中过着怎样的生活呢,又是因为什么让她夜半出宫只为寻昔日旧友泛舟湖上?

赵月如继续道:“再后来,她便绘了这幅画,还一定要让我挂在家中,之后我再见到她便是她同圣上的大婚,再然后,就连你出生,我都没再见过她了。”

君卿听着,视线不自觉再次投向那幅画上。

晴空万里的太湖,一叶扁舟。明明是夏日,画上的景却萧条寂寥,更像是秋冬时节。

“如今再见你,也是忆往昔岁月而颇生感慨。阿无那个人,我深知她与圣上是真情实意,要不然纵使是天家富贵,滔天权势也不可能令她转意半分。如今,你的婚事,也自然该是你自己做主。”

君卿垂眉敛目,神色戚戚:“只是我不同母亲那般性情果敢坚毅,智慧卓群,如今虽得心上人,却不知道如何能与他相守终身……”

她目光莹莹,说着便要落下泪来。

赵月如忙递了绢丝,神色复杂地替她拭泪。

屋内是女子低声的啜泣。

静了好一会,赵月如开口道:“逸璟曾向我提过,不希望公主远嫁,最好是能在朝中公开比试,为公主招得良婿。如今,季府加燕王的势力,已经将消息散布得内外皆知,想必圣上也不得不办起这场真正的‘驸马之选’。”

她望向站在她身后的男子:“若他能胜出,自然便是你的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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