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一种简单的方式，但只针对做选择……”程鹤斯的目光落在贺莲的卷子上，浅色瞳孔微漾，“比起20道选择题全蒙错，正确率更高的方法。”

“我听！我听！你教教我！”丹尼尔眼睛顿时亮了，把凳子朝前拉了拉，还拿了笔记本打算做笔记。

但程鹤斯的眼神却总在他同桌身上，搞得丹尼尔心力焦灼，“你看他干嘛呀，他又不学——”

“莲同学，你要不要一起听？”程鹤斯打断道。

余淼耳朵动了动，扭过来看到他莲哥20道选择全填了，才反应过来程鹤斯在说谁，顿时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吧，莲哥？你他妈点儿这么背？20道选择能全蒙错，还不如不写啊，浪费笔墨。”

“他妈的我故意的，不行么。”贺莲扔下笔，卷子一拿，就站起来。

“诶，你去哪？”余淼问。

“交卷子。”

“啊？”余淼挠挠头，看着自己还空白的卷子一顿焦躁。

刚刚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能乖顺借他抄作业的。要不然他也蒙蒙算了，他的点儿不至于这么背吧？

犹豫间，程鹤斯又开口了，“听不懂也没关系，毕竟水平就在那——”

刚刚走出两步的贺莲又坐下来，把卷子拍程鹤斯面前，要笑不笑道，“讲？讲不会我，就算你水平？”

“……那我也凑凑热闹，吸吸欧气！”余淼也凑了过来。

程鹤斯微微侧过身子，找出一张空白的草稿纸，这个姿势只有贺莲不用挪位，就能看清程鹤斯在写什么。

但坐在最外面的丹尼尔就不好受了，他扭着身子一直挤着余淼，却也看不清。

“那个，程同学，可以往我这边挪点吗，反正贺莲也听不懂，给他讲也没用啊，他只会浪费你的——”

贺莲摁住程鹤斯的草稿纸，“谁听不懂？”他对程鹤斯说，“就这样，讲。”

丹尼尔嘀咕了一句，不再说什么了，他不敢跟贺莲起冲突，只好屁股脱离板凳几公分伸头过去看。

“我靠，同桌，我们贴太紧……”他突然注意到程鹤斯盯着他莲哥，唇角微妙弯了弯，非常地，温柔。

“程哥，你笑啥。”他奇怪道。

贺莲敏感看过去，程鹤斯的薄唇已经抿了下去，眼垂下来，睫毛浮动。

5分钟后。

“哇塞！程哥，你这个方法好聪明啊！今天的作业我要拿你的方法试验试验！”丹尼尔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差点就要亲到程鹤斯脸上了，当然他没敢亲，因为程鹤斯看他的眼神有些冷淡，不太好惹。

“莲哥，你听懂了吗。”余淼眼神空空如也，“我这脑子没反应过来啊。程哥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我的问题，是我对数学一窍不通。”

程鹤斯却对贺莲说，“能听懂么？”

“……”

这是贺莲经历过最漫长的5分钟。他终于懂什么叫英语小白听不懂外国人讲话的感受了。

程鹤斯把草稿纸反过来，“我再讲一遍。好吗？”

“程哥，你太好了，”余淼完全没想到这个冷血心肠的程鹤斯居然还考虑到他学渣的感受，还这么有耐心，一时想哭，便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学数学！”

他拉过椅子凑上前，摆好卷子，保证露出了18岁以来最渴求知识的眼神，作出一副乖乖听讲的样子。

这种人生第一次的时刻，应当铭记——

额，不太对劲？

他程哥怎么是看他莲哥的？

他莲哥好像一句话没说吧？

真受不了这烦人的视线，搞不懂为什么旁边这人总是盯着他。

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花5分钟听他说天方夜谭，这5分钟不能拿来睡觉写歌么，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幼稚的傻逼。

伴随着下课铃响，班里顿时哄闹起来。

“算了。写你自己的吧。我听不懂。”贺莲漠然如实道。

余淼像发现了新大陆，天，他莲哥竟然不傲娇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看来咱哥俩又要排排站咯。”余淼摇摇头，跟着贺莲一起拿着卷子起来了，准备接受常姐长篇大论的思想教育，没个十分钟，是不会回来的，走前，他还咕噜噜灌了半瓶水，好中途上厕所躲到上课铃响。

丹尼尔看那两个混子走了，又转身过来说，“程同学，再给我讲一题吧？就是这个大题，我题干不是很了解……”

他声音小下去。

总感觉程鹤斯周遭的温度低了几分。是不是他打扰到学霸学习了，所以他不高兴了？

程鹤斯的嘴唇绷的紧紧的，眉心微微皱着，一看心情就不好。

“那个，程同学，你要是现在不方便……”丹尼尔想要客气一下，以退为进，然后被程鹤斯梗住了。

“嗯，现在不是很方便。下回吧。”

程鹤斯盯着自己空白的数学卷子，没有丝毫要写的意思，他收起卷子，又拿起了刚刚的线圈本。

-

他们去了办公室，常芳雪却不在位置上。

“真稀奇，平常要是下节课是常姐的，课间她必然在办公室。”余淼朝贺莲伸手，“莲哥，卷子给我，我一起压教案底下。”

很奇怪，办公室里没有一个老师，偶尔会进来几个学生，在固定的位置上抱走一摞本子或者拿走一个杯子，应该是班里的干部。

“诶，什么东西？”余淼突然说。

贺莲视线收回，余淼拿起快翻烂的教案，一张轻飘飘的纸飘出了桌角，贺莲一下子就在半空中接住了。

他发誓，真的没有想要看纸上内容的，但程鹤斯的名字太显眼了，因为程鹤斯和他一样，都没有起英文名，用的是姓的拼音，所以很突兀，况且纸上那一栏举荐人选里，也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余淼看到贺莲有点儿发愣，忍不住想要看看纸上写的什么东西，拿过来却看不懂。

“纸上的大标题是什么玩意，没见过这单词啊，为啥只有程哥的名字在上面。”

“这是国际数学挑战杯的学名。常姐应该打算让他参加竞赛了。”

“哦，就是去年你同桌参加的那个比赛啊，”余淼恍然大悟，“奥利当时还拿了三等奖，常姐为庆祝，那一天都没留作业。但奥利说她再也不会去这种比赛了，她说身边都是大神，集训的时候压力特别大，竞争关系也多，整日都焦虑地睡不着觉，她回来后还请假了三天休息呢。”

“…有这事？”贺莲把纸重新夹在教案里。

余淼一口气梗住，“算了，跟你说也没用，就莲哥你这记性。”

“不过，程哥是不是有点太累了？要学八门课，每门课都要拿A,不然就要被人后面蛐蛐，上课要认真听讲，放学后要写作业，还要准备数学竞赛，晚上跟我们排练。陀螺都不是这么转的吧…莲哥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让他加入的啊，都怪当时我太兴奋了，都没考虑到程哥的处境…但他的鼓打得太好了，放走他好可惜…啊，好纠结…”

余淼揪着头发皱眉。

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昨晚说的那么信誓旦旦，出现什么结果，不都是他该承担的么。

贺莲刚要张口把这话说出来，有老师陆续进来了。

“…今年数学挑战杯的名额又要被Miss.常抢了，一个年级就两个推荐名额，三个年级总共挑出6个人做最终的模拟考试，选择成绩最高的去参加。Miss.常太幸运了，她班里就有个开学典礼上作为代表讲话的那个发表过sci的学生。还有什么推荐其他学生的必要么，其他人都会是那个学生的陪衬吧，浪费时间。”

“唉。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其他人留，年终教师评级常老师又要拿第一了。”

“我看不一定。每年竞赛题型都变，要的就是能随机应变灵活的人。那个男生从中国来的，看着就是埋在书里的书虫，一板一眼的。未必能适应这样的国际比赛，常老师还说他一定能拿一等奖回来，谁不知道校长爱面子，都在校长面前这样夸下海口了，到时候拿不到，也不知道打的谁的脸。”

“欸，你们说的那个学生叫程鹤斯吧？因为好奇，我看了他写的论文，行文根本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就是个天才吧，是天才的话，怎么可能拿不到第一呢，听说他在以前的学校，都没拿过第二名。校长就偏爱这样的人，还是亲自指定的交换生呢。他能代表学校参加国际竞赛，我们作为学校的老师，都应该沾光才对。”

“话是如此，但也不能不给其他同学机会啊…一年就一次机会，总得给其他想参赛的学生一个机——同学，你找我是有事吗？”

这个老师突然察觉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个子高挑，似非似笑看着他。

“老师，承认别人班的学生比自己班的优秀就这么难么？”

“什么？”

贺莲本想对余淼说的话最终也没说出来，也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怒火冲天。

在某一刻，隐约觉得程鹤斯在某些方面和他相似，好像有点理解了，程鹤斯为什么会出现那种近乎于撕裂的鼓点。

“我们班学霸也是人，请老师们不要再像讨论物品一样讨论他。他没有责任去背负你们强加给他的期待，即便他没有拿到一等奖，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因为有一半责任都在老师身上。”

“…你在说什么？”这个老师语气变得愤怒，“你也是常老师班里的？嘴唇上戴的什么？这又不是西校区，都没人管吗…瞧瞧她班里都是些什么学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欸，别生气别生气，别动手！我好像知道他，他在西校区挺有名的，弹钢琴的……”

人声渐渐模糊，因为余淼把贺莲拉出了办公室外，门隔绝了那群人的叽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