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左与何文关于“朋友与好朋友”的讨论在何文当着卫左面,掏出一个小药瓶,从中倒出两颗迷你的白色药片并服用后,彻底结束了。
“你有什么病?”
话一出口,卫左自觉不太礼貌,换了个说法。
“你有病吗?”
听起来更不礼貌了呢。
卫左试图挽回:“你是有病吗?”
挽回失败,他彻底闭嘴了。
“有病,还很严重。”何文凑到卫左面前,亢奋得瞳孔都在震颤,“我的心理医生强烈建议我在病情减轻前,尽量少出门,以免发病后对无辜路人造成伤害,最后锒铛入狱,不过我觉得我最后更有可能是被送进精神病院关押起来。”
“我很听医生话,一直在有吃药控制,但这几天我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气得忘记吃药了。”
“现在我吃药了,你别讨厌我,行吗?”
医生开的药物能让处于发病期的男人迅速冷静下来,但只是迅速,并非立刻见效。
等待药起效时,理智被烧得差不多的何文再次拉近自己与青年的距离,压迫感随之而来。
出于某种类似小动物对危险的感应直觉,卫左生生克制着没有后退,但没忍住偏头躲了躲对方滚烫的呼吸。
“我不会讨厌你,我不会歧视精神病人。”
“精神病人”何文眉尾上挑,短促地笑了下。
他还想继续靠近,被忍无可忍的卫左抬手用力抵住胸膛。
“你真的觉得自己有病?”
说实话,卫左一开始听到何文承认自己有病时还挺难以置信的。
卫左对这人有种认识已久的熟悉感,他总是忍不住将这种真切的熟悉感带进现实里,带进现在的何文身上。
他熟悉的那个何文不会承认自己有病。
“刚开始我也不想承认来着,要是那时候我就认识你,我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有病的。”
何文往后退了半步,煞有介事道:“不对,要是那时候我就认识你,我估计就不会得精神病。”
“其实我觉着吧,只要有你在,我的病一定要不了几天就能好全乎。”
卫左不敢苟同何文的观点。
他自认并不是什么“人形治愈良药”,还是得相信现代医学。
“还是要听医生的,好好吃药。”
说到这,卫左想起什么似的,声音里多出几分关心:“你刚才就那么把药片干吃了,不糊嗓子吗?要不要喝点水?”
理智逐渐回归的何文喉结滚动,表情跟着扭曲了一瞬。
好半天过去,他憋出一个字。
“要。”
卫左让五八给自己一瓶水,对方语气酸溜溜地开口:“呦,这时候怎么不说要远离精神病了?之前不是说一个正常人不能太靠近精神病,最好保持无视的态度吗?”
“他是我朋友,朋友跟普通人不一样。”卫左极其认真地解释道,“正常人在看到朋友生病后绝对不会第一时间选择远离他,抛弃他。”
“我相信他可以被治好。”
“就算治不好,我相信一个正常人也不会选择放弃朋友。”
“正常人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任何朋友。”
五八对卫左的正常人理论无话可说。
很早之前它就发现了,自家宿主跟它潜意识里熟悉的那个疑似有情感缺失障碍的“卫左”有些许不同。
这个活生生站在它面前的卫左虽然好像还是有点情感缺失障碍,但更让它感到棘手的是,这个卫左有一套只有他自己清楚和严格遵守的正常人行为守则。
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大概就是:
一些在大众眼中不正常的事情,在卫左那里是正常的;一些在大众眼中正常的事情,有时候在他那里反而是不正常的……
卫左觉得何文对自己的态度不正常,他自己对何文的态度就正常吗?
越想越气的五八将一瓶矿泉水塞进卫左兜里。
到最后,受伤的不还是只有我?
凭什么就对我正常?
就不能对我不正常点吗?
“喝喝喝,你给他喝,我今天就毒死他!”
忽然听到五八疑似破防的话语,刚从兜里摸出矿泉水的卫左动作一顿。
五八更破防了:“你真觉得我会给他下毒?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阴险歹毒的统?你信不信我现在真的给他下毒,痛不欲生但九天九夜才死的那种……”
“不是,我怕你给他下泻药。”
卫左老老实实地开口:“我知道你向来尊重我的意见,但泻药又不死人。”
五八哽住。
别说,这缺德事还真是它能做出来的。
“没下,要下也是回现实世界,副本里他还要保持体力。”
“你真好,讨厌他还关心他。”
“不。”五八阴森森地笑了,“我根本不会发疯去关心一个见色起意的精神病,我之所以希望他保持体力,只是想让他留着力气给你当苦工。”
卫左不敢回话,将水递给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何文。
“喝吧。”
“没毒。”
受和五八的对话影响,他下意识补了一句。
“有毒也喝。”何文笑得没心没肺,“只要是你给我的,我全都接受。”
理性的卫左表示不赞同何文的感性发言:“这样是不对的,万一以后你遇到一个伪装成我的想害你的人,我们的友谊就会被迫结束了。”
“不会结束的,我绝对不会认错人。”
何文笑容一收,神情正经得仿佛在教堂宣誓。
“不论是别人变成你,还是你变成别人,就算你变成什么小猫小狗或者花花草草,我也绝对不会认不出你,也许我不能第一时间找到你,但只要我看到你了,我就会立刻认出你。”
“我看到你,等同于找到你。”
“哪怕未来我不幸变得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了,我也一定能靠直觉找到你,那时只要我还能动,就算爬,我也一定会不远万里爬到你身边。”
何文说这话时正好与卫左对视。
某种过分炽热的情绪使得他眼睛里流转的星光明亮得令人心惊。
卫左头一次觉得眼神和语言合并后的杀伤力是如此强大,逼得他那颗死过一次的心脏不断缩紧,好像要再死一次。
逼得他不得不垂眸躲避那灼热沸腾的情感。
“不要这样对我说话。”
他又一次说出这句话,他仍觉得奇怪,但他这次鬼使神差地没有说奇怪。
卫左还轻声说了一句“都不要这样对我说话”,谁也没听见这近似呢喃的声音。
再之后,卫左深呼吸了几次,才重新恢复平静。
他真是怕了五八跟何文的直白。
这一人一统似乎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含蓄。
他们两个宛如游戏里开了挂无所畏惧的玩家,看到亮血条的角色就上去一阵怼……而他现在就是那个倒霉被“攻击”的角色,血条已经见底,稍一不注意就会马上“死亡”。
卫左暂时还不想死,于是他用相当拙劣的方法转移了话题,简称“强行转移话题”。
“你病好了吧?好了我们去找线索。”
“好了好了。”
说着,何文顺手把矿泉水瓶放进游戏仓库里,笑得眉眼弯弯,半点看不出来方才的认真严肃。
仿佛他刚才说的那些不过是玩笑话。
但到底是不是玩笑话,何文清楚,卫左更清楚。
“找到线索有奖励吗?”
药效发作,病情得到控制的男人吊儿郎当地勾住青年肩膀:“我找到线索,奖励你告诉我你家住哪,你找到线索,奖励你我告诉你我家住哪,怎么样?”
五八冷笑一声:“呵呵,不都是奖励他吗?这狗东西在这儿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