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孩子。”

拄着拐杖的安娜慢慢走到主位坐下，她看向被绑在椅子上只有手能动的格桑，话语里带着鼓励。

恢复平静的她此刻看上去充满了母性。

但格桑一动不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大盘子肉块，肉没做熟，纹理猩红，味道是他从没闻过的腥，比这片大陆上没被阉割过的公猪肉还骚、还臭，弥漫在鼻尖的怪味使格桑胃里开始反酸。

泽维尔挨在格桑身边，见格桑不动弹，他殷勤地替格桑盛了碗掉了漆的大锅里的骨头汤。

“喝汤吧，Pocky。”

泽维尔舀起汤将汤勺递到格桑嘴边，格桑绷着脸躲避，他紧闭着嘴，表情十分抗拒。

艾达做出来的东西没一个卖相好的，那碗汤表面上浮着厚厚一层油花，光看着就倒足了胃口，最重要的是，那截长长的、伸出锅外的骨头的形状大小像极了人的小腿骨。

为着这联想，格桑呕吐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他的脚地抵着地面，勉力将椅子往后挪。

泽维尔余光偷偷看向安娜，见她皱着眉，他连忙将汤勺往格桑唇缝里挤，格桑的样子低眉顺眼的，但绝不松口。泽维尔焦躁起来，他不由分说地又挖了一大勺汤送到格桑嘴边，灌不进去的油腻汤水都顺着格桑的下巴滴落，再顺着脖颈一路向下，格桑的身上也沾染了大片油污，狼狈极了。

塞勒斯只是坐在一边看戏，他不想惹安娜生气，那会很麻烦。

安娜拿起拐杖支撑着肥胖的身躯，她慢悠悠走向格桑，面带微笑。

“得了吧，就给他吃点别的。”她放开拐杖，一手端起碗一手摸向格桑的脑袋，目光中带着满意。

安娜的母爱又开始泛滥了，这是她时不时就要发作的小毛病。她一直想要个孩子，不是家里这些翅膀硬了再不需要妈妈的老孩子，而是没见过她真面目，能与她亲密无间的新孩子。

如果有可能，安娜想当一辈子妈妈。妈妈是至高无上的，妈妈就是权威。你若想获得权利，那么，就去成为妈妈，至于孩子是不是亲生，这根本无所谓。

这是安娜恩威并施实践下应证的铁律。

而这回格桑成了她的目标。

“啊，漂亮的亚裔孩子，我还没养过这样的孩子呢。”她微笑着，虽然矮胖，但仍然高高在上，她柔软的粗手指摸向格桑的头，像在施舍，“虽然有些大了。”

格桑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身旁这个胖女人在这个变态家庭中拥有着怎样的地位，他温顺地一动不动，甚至微微低下了头，方便女人的动作。

“奥，乖孩子，你是个乖孩子。”安娜的笑容更加真诚，她的眼睛睁到了最大，兴奋难耐。格桑的反应实打实取悦了她，那么乖孩子就该尝点甜头。

她冷不丁将手中的汤碗丢向艾达，“蠢东西，艾达，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弄些狗都不吃的烂肉来敷衍人？”

“恶心透顶！”

艾达愣在原地，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乖乖承受安娜没由来的怒吼，一句话也不反驳。

吃得正欢的塞勒斯动作一顿，他拧着眉头继续埋头苦吃，这个疯女人又来了。

安娜的怒气完全出乎格桑的意料之外，但在场的其余几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管是被训的，还是看戏的，都低头闭嘴不语。

“你看，都是你害我的孩子倒了胃口！”安娜还没骂过瘾，她转过身对着格桑，看向格桑的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但刺耳的叫骂源源不断从她嘴里倒出来，显得十分割裂。

艾达见她不满意，放下刀叉低头道歉：“安娜，对不起。”

“对不起个头！都是你！还害我的手沾了臭汤！”安娜尖叫，她的愤怒也来到了高潮，她饱满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她静静地站立了大约三十秒。

格桑不是安娜的攻击对象，但他完完全全被这个极端情绪化、说变就变的女人吓住了，他的呼吸不自觉放轻了，连心跳都慢下来，他一点儿也不想惹到安娜。

“艾达。”安娜的语气终于恢复了平静，她拄着拐杖往外走，把她的孩子们都丢在身后，“希望你下回长点记性，不要再叫我生气了。”

“至于我的乖孩子，今晚和妈妈睡。”

她命令道。

闻言塞勒斯叹了口气，今晚他原本想教教格桑规矩，这下泡汤了。他目光怜悯地看向格桑，希望这个倒霉的大男孩儿能平安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格桑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塞勒斯的表情就好像他活不了多久了一样，他攥紧拳头，对即将要与安娜共度的夜晚做好了心理准备。

边上的泽维尔看上去比格桑还紧张，他焦虑地啃起了指甲，人也蔫搭搭的。等安娜上楼了，他突然捧起格桑的脸郑重地叮嘱：“Pocky，在妈妈那里一定要听话。”

虽然被格桑袭击了，但泽维尔一点儿也不记仇，他完全设身处地地在为格桑着想。看着脑袋上顶了个大包的泽维尔，对上他充满关切的眼神，格桑几乎有点心虚了。

看他这样，说不定光动动嘴也能忽悠听话。

下次或许可以不打他了，在提心吊胆的等待中，格桑心不在焉地下了决定。

在格桑被塞勒斯带上阁楼前，泽维尔紧张地再次强调：“妈妈喜欢乖孩子，乖孩子不会挨打。”

“Pocky请做个乖孩子！”

-

夜幕降临得很快，塞勒斯赶在安娜睡觉的时间将格桑五花大绑送到她的门前。在敲过门后，他和格桑一起站在门后，等待应答。

“你不应该逃离泽维尔的，他是个小蠢货，但他也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塞勒斯用气声在格桑耳边低语，他的语气充满惋惜。

格桑低着头，他翻了个白眼，并不认同塞勒斯的话，虽然泽维尔不像这个家里的其他人那么变态，但他绝对算不上好人。

“我们对你够仁慈的了。”塞勒斯含糊不清地说着，声音低不可闻。

“今晚你才会见识到……”

安娜的到来打断了他话，她满脸笑意地把门大开，没怎么搭理边上的塞勒斯，注意力全放在格桑身上，她将被捆了个结实的格桑迎进房内，然后迅速关上房门。

“乖孩子，来，坐在妈妈身边。”安娜将格桑一把摁在床上坐下，她掏出一盒牛奶，兴致勃勃地拆了吸管要喂格桑喝奶：“你一定还没吃饱。”

那瓶牛奶上挤满了灰尘，不知道是哪一年生产的，但格桑可以肯定，它绝对过期了。

变质的牛奶是肠胃的死敌，更别说格桑还有乳糖不耐受的毛病，要是喝下这盒牛奶，他今晚绝对不好过。

“妈妈……我不饿，也不渴。”格桑忍着羞耻对安娜喊出了那个称呼，他想讨好安娜，好拒绝掉这盒牛奶。

安娜已经将吸管戳进格桑的唇瓣了，格桑立刻咬紧了牙关。

听见格桑的话，安娜更兴奋了，她柔声哄着她的新孩子张嘴：“听话，孩子，牛奶是好东西，在睡前每个孩子都要喝。”

格桑仍然坚定地闭着嘴，安娜的表情稍稍僵硬，她的动作粗鲁起来，“你不会想看到妈妈生气的，对吗？”

安娜收起脸上的笑容，她用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情打量格桑，好像在判断在她面前的究竟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

她已预备好要发火了。

只要她想，她可以表现得很柔软，也可以表现得比谁都冷硬。

格桑没给她生气的机会，他在安娜发疯前咬住了吸管。

“啊——”

“真是个小宝宝，咬住吸管，妈妈还怎么喂你，你还怎么喝奶？”安娜立刻恢复了慈爱，她热乎乎的手捋过格桑的头发，“乖，张开嘴，让妈妈来喂你。”

头发被安娜攥在手里，格桑被迫将头抬高了些，顶着安娜热切的眼神，他只好按她说的做。

尽管安娜带大了五个孩子，但此刻她照顾人的动作十分生疏，看不出半点妈妈的样子。

吸管被她粗暴地捅进格桑的嘴里，几乎要刮到喉头，脆弱的喉咙被塑料吸管狠狠顶了几下，格桑几乎要呕吐了。

但安娜的表情很温柔，这就是她的本意，不听妈妈话的孩子，必须要立刻受到教训，这样才不会养出胆敢顶撞妈妈的白眼狼、黑心肝。

这是安娜的育儿秘籍。

安娜的手在格桑喉结上下抚摸，她要帮助她的孩子吞咽。在她的协助下，格桑喝了好几口牛奶，他用哀求的眼神看安娜。

安娜掂量了下剩余的牛奶重量，她慢慢将吸管往外撤，同时用眼神鼓励格桑开口说话。

“对不起，妈妈，我喝不下了。”格桑咳了两下，稍稍平复后他马上开口，表情诚恳。

安娜叹了口气，“好吧，乖宝宝，那就留到明天晚上再喝。”

“这样的好东西，妈妈只留给你，最小的孩子应该得到特别关照。”她开怀地笑，“安娜是个好妈妈，不是吗？”

“是的妈妈。”

格桑被安娜一把提起来，她力气大得吓人，他整个人被她搂在怀里，脸被迫埋在她的胸脯里，差点透不过气。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妈妈，格桑被这个大家庭弄得身心俱疲了，他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想得发疯。

“现在是睡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