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有零星的雨丝从窗户残缺的洞口飘进来，落入关左的衣领，带来肩颈处的一阵凉意。

无论何种手段，反正最后的效果都一样。

关左接受了梁邛的做法，但并未对他的话发表看法，只是“哦”了一声，就转移了话题：“那你今天把我叫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梁邛顺势切入正题，从讲台上拿起一沓资料递给关左，道：“看看。”

关左接过，放在课桌上翻看起来。梁邛则去旁边又拖了把椅子，与关左隔着一张课桌面对面坐下。

资料有十多页厚，全是一个叫康岳杰的男生的生平信息，例如康岳杰父母亲人的学历、收入、职业，康岳杰本人从幼儿园起到目前高二止的教育经历，他各个人生阶段发生的重大事件，他的性格特点，他本人喜欢的颜色、科目、食物，他的性取向，他前男友的特征，他的理想型，他的家庭住址，他本人常去的校外场所，甚至于他的放学回家路线……

详尽之至，就差把康岳杰整个人脱光了摆在关左面前了。

关左花了十多分钟才将资料从头到尾地过了一遍，看完后觉得自己可能比康岳杰他妈都要了解康岳杰了。

关左合上资料，看向梁邛：“康岳杰就是那个在和你朋友谈恋爱的男生？”

“嗯。”梁邛将看向窗外的视线收回，转而落在关左脸上，与关左对视，道，“如果还有别的什么你需要的，可以尽管提。”

“有这份资料就够了，”关左摇了摇头，将文件收入书包，“目前暂时没有别的需求。”

梁邛会提供这些信息关左已经很惊喜了，本来他对如何攻略一个陌生男生毫无头绪，而今已然有了些许思路。只是，梁邛为什么有能力获得这些信息呢？他会不会也已经在暗地里这样调查过自己？这实在有些细思极恐。

梁邛微微挑眉，对关左的自信感到意外，再开口时却让任务的难度陡升：“希望你速战速决，最好能在本学期内就解决此事。战线拖太长，对你来说也不好。”

关左听后愣了愣。

梁邛说这话的语气，再来个莲花宝座和玉净瓶，能当场扮上活菩萨，模样比谁都大慈大悲，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做出了巨大让步、在很体贴地替关左着想。

“不行，时间太短了。”关左正色道，虽然他也知道此事必然得有一个期限，但这学期就只剩下两个月了，他就算是万人迷也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在两个月内就爱上他、还因此改邪归正吧。

梁邛却突然笑了笑。

关左感到疑惑，并没有觉察出哪里好笑，问：“你笑什么。”

梁邛只是好久没遇到有人会跟他讨价还价了，因为平素大家都知道，在他这儿定了的事便再没有商榷的余地。但他还是选择友好地给关左一点提示，眼里还藏着笑意：“倒也不必真让他爱上你。”

梁邛：“你只需要和他关系暧昧点，我会找人收集你俩聊天时的音频、待在一起时的合照。这些都可以是他恋爱期间乱搞男男关系的证据。”

姜琳黎就算能底线低到知道康岳杰和男生有过一段、还幻想他是个现在真喜欢自己的双，也不至于亲眼见到男友劈腿男生了还会选择原谅。

梁邛之所以找关左除了觉得他和康岳杰一样都是同性恋外，还考虑了关左的形象气质。总之，他觉得康岳杰面对关左，应该会挺快上钩的。

关左沉默着，内心却大为震撼，不禁怀疑，眼前这人心狠手辣、一肚子坏水望不见底，真的只是个17岁的高中生？但关左最终也没有发出任何异议，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恰在此时，离去的万雨复又折返，她曲起指关节敲了敲教室的后门，“咚咚”两声吸引得关左和梁邛都转脸朝她看去。万雨只对着梁邛道：“聊完了吗？该吃饭去了。”

关左这才猜到她其实并未走远，而是一直守在教室门外。

本来该交代的也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于是梁邛从座位上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在经过关左身边时梁邛又停下脚步，从上往下看着关左的侧脸，一边悠哉地将挽起至小臂的袖口捋平扣好，一边道：“当然，我会保护好你的个人信息。你只管功成身退，没人会发现你在这件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说完轻轻地拍了拍关左的肩，才继续往前走。

关左却觉得肩上梁邛刚刚拍过的地方异常沉重，缓缓呼出一口气，似乎压力不小、真被委以了重任。

没过几秒，关左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转头，冲梁邛道：“你要不给我留个你的电话吧。”

关左：“如果你又像这次这样一下好几天不来学校，我都完全联系不上你。”

梁邛已经走到门口，此时又转回身看过来。

室内的空气安静了几秒，万雨不说话在一旁看戏，关左则耐着性子等梁邛的回复。

“我最近都在学校。” 梁邛道。

“如果你之后找不到我，可以去找万雨。她一直都在学校，能帮你联系上我。”

关左便被这样委婉地拒绝了。

直到梁邛和万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关左还待在教室里独自尴尬，着实没想过这个提议会被梁邛否。

但关左倒也没往心里去，指不定人家还觉得跟自己不熟呢，是他考虑不周了。

·

每逢周末，平日里收声敛气的各类社团终于摆脱了校领导的管束，拥抱自由，得以在校内施展拳脚，大肆组织活动。

关左从前活得孤僻，对参加集体活动不感兴趣，周内已是在学校里饱经折磨，周末哪里还愿意踏入学校一步。

但关左最近加入了话剧社，终于也有了不得不周末到校的理由，他因此见识到了格雅一中难得的充满青春活力的一面，也是到了这时才体会到校内真正的热闹时刻。

顺便一提，话剧社是格雅的热门社团之一，面试时不仅要将面试者的台词功底和舞台表现力作为筛选指标，面试者是否拥有良好的外貌形体更是考察的关键。尽管入选条件严苛，想要加入的人还是很多，竞争非常激烈。

然而在同期面试的同学的面试结果还悬而未决时，关左的加入申请早早便被允以通过。

虽然他想加入的是话剧社内部不那么起眼的道具制作团队，但他又不是鲁班在世，面试结果不至于这么顺吧？关左事后复盘，总觉得自己很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走了后门，而会替他操弄这些事的，恐怕只有梁邛。

这日，关左按照话剧社副社长的通知，下午两点到校参加活动。

校内，学生们从校门口开始便摆起了各自社团的摊位，当有人对他们的摊子表现出兴趣并停下时，他们都会热心地上前搭话，不放过任何一个招新的机会。有的社团活动经费充足，甚至租了热气球拉横幅，比一些商场的开业仪式搞得还要盛大。

关左步履不停，未在这些摊位前过多停留，还没走入操场，老远便听见啦啦队的热舞歌声，一眼望去，发现球场边的观众席人多到甚至没有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