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教室里一片静谧，关左还能隐约听见大礼堂方向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音乐声。

他看向梁邛，突然希望自己能化作梁邛背后湛蓝天空上的一朵白云，风一吹便能无忧无虑地轻轻飘走，而不是被梁邛堵在这里质问：“你好像对我有意见。”

关左的那点小心思被梁邛一语道破，不禁暗自惊讶于梁邛的观察力，竟然敏锐到连自己这种背景板小人物的爱恨情仇都能记挂上。

“嗯，我确实对你有些意见，在这里我先提三点，第一……”这种实话关左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但并未说出口，毕竟谁也不会嫌命长。他现在还能在学校里混下去，完全是得益于梁邛的庇护，自然不会承认。

“怎么会？”关左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道貌岸然地否定道，“我对你没意见。”

梁邛却并不好糊弄，他从小就跟人精打交道，关左说谎话的功力与那些人比起来就跟一张廉价的、偷工减料的薄纸一样，什么也遮掩不住。

梁邛皮笑肉不笑，盯着关左，问：“那你跟我摆什么脸？”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对关左的话一个字也不信。

关左沉默了片刻，决定改变策略，叹了口气：“好吧。”

他直视梁邛，不再昧着良心否认，而是给心中的芥蒂换了套说辞，然后以一种似乎很坦率的方式讲出：“其实我们本来就不熟，互不了解，也没有共同话题。你又从来没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和我认识过，我就以为你是不想让学校里的其他人知道我们俩有关系，我也就不敢贸然接近你。”

“而且，我比较认生慢热，”关左语速放缓，显得很郑重，“抱歉，让你误会了，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他和梁邛来往也才没几个月，难得的是，都没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但关左自认为自己对梁邛哪次不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就连上次被梁邛带人扒了裤子都没翻脸，都这样了梁邛还能不满意？

关左本以为，反正梁邛委托他的事他有在稳步推进就行，而他想躲梁邛本人远些，就是他自己的私事了，没想到因为这个如今却还要被梁邛当面追究。

话说他当初跟踪梁邛的时候，梁邛不还警告自己要离他远些吗？怎么一个人的前后态度变得这么快？

“或者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可以改。”关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将自己的姿态放低到尘埃里去，无条件顺从。

关左的眼里没有笑意，但努力提起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个人工的笑，显得有些滑稽诡异，他问梁邛：“需要我见到你就笑吗？”

梁邛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他本来这几天就心情不太好，一方面是被王力恶心到烦躁，一方面又觉得关左见到他就躲的行为格外刺眼。他本来是不打算处理关左的，但刚刚在楼梯口碰到关左时，发现这人竟然在自己面前装瞎到这种程度了，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阵火大，比收到骚扰短信还要生气，冲动之下只想把人拉住问个明白。

梁邛自认为自己其实挺通情达理的，在听了关左的解释后也觉得合乎情理，原先炸起的毛便被顺得差不多了。而且关左的认错态度极其良好，梁邛就算是再想发火也找不到任何由头。

最后，关左还在努力地向他示好，梁邛虽然并没有被这个笑容惊艳到，但心里却莫名有了些许愧疚，也切实感悟出关左的脾气很好，怪不得会被全班欺负。

“如果每次见到我都是这样笑的话，那还是算了吧，不想笑就别笑。” 梁邛谢绝了关左的好意，顿了顿，又矜持地补充道，“你只要不要见到我就跑，就行。”

梁邛此言一出，关左便知道此事他算是蒙混过去了，只觉得四周的氛围前一秒还似山雨欲来，此刻却已是云销雨霁。

关左也不抵赖了，大方地应下：“以后不会了，之前是我做的不对。”

关左知道，从此以后，他连“离梁邛远点”的权力都被剥夺了，而谄媚、讨好、假意热情，这都将是他的必修课。

关左顺势看了眼时间，发现此时距离演出开始只剩下不到10分钟了，连忙跟梁邛道：“不行了，我真得走了，我现在真有急事，我必须把东西给我们社团的副社长送过去，咱们回头再聊。”

梁邛现在也变得颇好说话，侧身让路，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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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左拿出运动会上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大礼堂，最后成功在演出开始前将针线包送到了副社长的手上。副社长拿到东西后就开始穿针引线，熟练地缝好了女主演裙子上的开口，全程动作干劲利落、一气呵成。

“成了！”副社长双手举起裙子宣告道，随后就将裙子递给女主演让她拿去重新换上，全社团的人此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几分钟后，台前的主持人开始报幕，大家都竖着耳朵细听，得知下一个便轮到他们话剧社上台表演后，女演员们提着裙子，男演员们抱着道具，在副社长的指挥下陆续去舞台后方集合。

而平时干杂活的、不需要上台的同学们则已经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坐在休息室里闲聊，等待表演结束后的聚会。

关左走出休息室，去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放风，正神游天外之际，却发现康岳杰不知何时也从休息室走出，来到了他身边。

关左侧头看向康岳杰，笑了笑。

若是梁邛在场，定能发现，关左此时的笑比起先前在教室里的笑自然了不知多少倍，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但无比明朗，眼睛都弯作了月牙，一双瞳孔如黑曜石般澄澈透亮，勾得人心神激荡。

康岳杰的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关左的脸上，没头没尾地道：“你听说了吗？”

关左不解其意，问：“什么？”

康岳杰向关左靠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附在关左的耳边道：“王力的事。”

康岳杰说话时吐出的热气黏糊糊地扑在关左的后脖颈处，但关左没有推开康岳杰，而是若无所察般，就着这个近到几乎肌肤相贴的姿势回：“不知道。”

康岳杰便打算跟关左好好说道说道，然而刚要开口，他身后的走廊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吓得他立刻往后退了几步，条件反射地瞬间远离了关左。

康岳杰忍不住频繁地往后张望，却一直不见任何人影，确定是别处的动静后，才又看回关左。

关左表现得相当镇静，将康岳杰的试探与仓皇都看在眼里，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慵懒地倚着栏杆，带着浅浅的微笑，催促道：“你倒是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