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一学月考试过后，班主任给高一7班的学生们安排了新的座位。

李明磊自己的书本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先抢着去帮嫣世欢搬东西。

嫣世欢没拒绝，双手放在校服衣兜里，全程只需要动动嘴指挥一下李明磊，其余什么都不用干。

嫣世欢很快完事，又不想挡了周围其他还在搬东西的同学的道，就没在新座位上呆着，而是跑到了班级后方，背靠着墙，清闲地看着乱成了一锅粥的整间教室。

关左的座位被老师换到了最后一排，他这会儿正低着头在位置上整理东西，课桌抽屉里的文具盒却不小心滑了出来，掉在了嫣世欢脚边。

那是个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铁制文具盒，是嫣世欢小时候才用的、如今早已被淘汰了的款式，掉漆不说，连咬合都有些错位了。

嫣世欢莫名有些震撼，因而没过大脑就直接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哈？居然有人现在还在用这种文具盒？”

她一边说，还一边笑着看向关左。

关左却只是弯腰将地上的文具盒捡起，没回嫣世欢的话，显然也没觉得她这句话哪里好笑，继续专注于收纳自己的个人物品。

嫣世欢尬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发言有些不妥，可话已出口，再怎么解释也只能再次坐实既定的事实。

或许是出于自救心理，嫣世欢又记起了自己竞选班长时关左把票投给了周安的事，很快便心安理得地自我原谅了。

·

几周后，格雅中学举办的校级演讲大赛的预选赛开始了，嫣世欢几乎将自己的所有课余时间都投入到了这件事上。

巧的是，班上除了她，还有周安也报了名参赛，因而两人常结伴同去英语老师那里接受赛事辅导。

充实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眨眼就又迎来了期中考，嫣世欢准备充分、稳定发挥，但在考试期间还是经历了一个值得一提的小插曲。

考前，尤枫跟朋友把嫣世欢拉到角落商量事，大意就是嫣世欢的座位在她们两人之间，所以想让嫣世欢在考场上帮忙传一下纸条。

虽然二人把事情说得冠冕堂皇，但“传纸条”三个字再体面，也掩盖不了这二人就是在图谋作弊的真相。

嫣世欢也不傻，委婉地拒绝了二人的要求，可考试时尤枫的朋友却还是执意把纸条扔到了她桌上。

为了避免被监考老师发现，嫣世欢眼疾手快地将突然出现在桌上的纸条捏在了手里，也没打开看一眼，就迅速将其撕碎销毁掉了。

而后无论尤枫如何在暗地里用笔帽戳她的背，嫣世欢都没做出过任何回应。

考试结束，老师收完试卷离开，嫣世欢立刻回头，嗓音轻柔，却表情严肃：“尤枫，我拒绝的意思就是不会配合。”

“如果下场考试你们再把纸条扔到我桌上，我不敢保证我不会拿着纸条作为物证，当场向监考老师举报。”

尤枫本就因为自己刚交的考卷大面积留白而心情糟糕，如今被嫣世欢当众揭短，更是面子扫地，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尤枫将笔袋提在手里，从座位上站起，把嫣世欢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正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怕事的朋友强行拉走了。

那次考试结果出来后，尤枫的年级排名与第一次月考相比，下降得尤为厉害。好几科老师都被吓得大惊失色，轮番找尤枫谈话。

自此，嫣世欢便时常感觉到，尤枫在课间休息时老爱盯着自己看。

尤枫的视线每每都从角落而来，会穿过教室内一排排闲聊欢笑的同学，最终精准又飘渺地锁定嫣世欢，如匍匐在草丛中伺机捕猎的蛇一般森寒，也是无数个阳间的时刻在嫣世欢身上抽打出通体冷汗的荆棘鞭。

嫣世欢偶尔也会反省自己是否太过掉以轻心，可终归还是觉得尤枫的记恨不足为惧。

却不知，未来难以预测，当下平静皆虚。

·

嫣世欢第一次上台演讲时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紧张，忘词、结巴、四肢拘谨，险些没能入围。

李明磊知道后，抽了很多时间鼓励她、陪她私下练习，鞍前马后地给她当后勤、当观众。

嫣世欢因而逐渐克服了自身的紧张情绪，于后续的演讲比赛上表现出了非凡的天赋，一路过关斩将。

一天下了晚自习后，李明磊叫嫣世欢先别走。嫣世欢虽不解其意，但也乖乖照办了。

一直到教室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李明磊才在熄了灯的教室内向嫣世欢告了白。

嫣世欢并不惊讶，她心中对李明磊早已积累出了不可忽视的好感，很快就点头同意了，而后便被李明磊欣喜地牵入怀中。

二人紧紧相拥，终于正式在一起了。

·

到该学期后半段的时候，演讲大赛的决赛日渐逼近。

晚饭后的休息时间，嫣世欢和李明磊去了一间他们常去的、位于另一栋教学楼顶层的空闲教室约会。

当他们从教室后门走入时，却发现，今天这间空教室前排的课桌上竟摆着一台黑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

但二人都并未过多留意，背对着讲台，挨在一起坐上了后排课桌的桌面。

嫣世欢忙着背稿，她预测了好几个自己决赛可能抽到的题目，一边背，还一边将头靠在了李明磊的肩膀上。

李明磊则在用手机跟朋友聊天，同时搂她的腰，偶尔也用手指绕她腰间的发，或者侧头吻一下她的额角。

没几分钟后，嫣世欢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了一阵动静，背稿的思绪被中断，她将头从李明磊的肩膀上抬起。

嫣世欢回头看过去，就看到关左突兀地出现在了教室的前门口。

关左也在看她，但反应却说不上来的奇怪，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呆滞，像是有什么后果严重到他无法接受的事发生了，以至于他整个人当下都宕机了。

嫣世欢觉得关左的样子有些好笑，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比如，这没什么，只要关左不告诉别人，她并不介意让关左知道她和李明磊的恋情。

然而，她此话还未出口，关左就迅速冲向了那台摆在教室第一排课桌上的电脑。

嫣世欢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心跳加快，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拉了拉身旁还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的李明磊，率先从教室课桌上跳了下来。

而关左在看了眼屏幕后，就毫不犹豫地将电脑合上了。

关左缓慢地转过身来，与教室后方的二人隔着从窗户外斜照进来的夕阳光，近乎绝望地呢喃道：“完了……”

嫣世欢眉尖轻蹙，和李明磊对视一眼，仍是不明所以。

……

……

……

关左在军训时跟同班的男生们合宿了没几天后，就意识到自己被孤立了。

虽然他对此并不在意，但对于在自己被孤立期间唯一会偷偷跟他讲话的周安，关左是一直都心存感激的。

这天，周安突然找到关左，说班上被分配了个开会的任务，参会者有市里教育局的领导和不同学校的老师、学生代表，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加强校风建设，师生互相提意见，促进交流。

周安表示自己暂时有事抽不开身，所以想问问作为班级干部之一的关左是否有时间能替他出席。

关左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虽然关左这时在班上的人缘已经渐渐变好，以及他和周安交流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但关左仍将周安视作自己在班上最要好的朋友。

周安感激地笑了，继续道：“会议是在线上进行的，你如果没有设备的话可以用我带来学校的笔记本电脑。”

“还有就是，班里现在的环境有些嘈杂，不适合开会，我知道C栋教学楼顶层有间空教室，那里会安静许多。”

关左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老实交代道：“我没用过你说的那种电脑……会不会有影响？”

周安并未因此瞧不起关左，而是体贴地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关左采纳了周安的提议，去了那间空闲教室开会，可会开到一半，又被周安找到。

周安扶着桌子喘了会气，小声道：“关左，语文老师突然找你有事。”

关左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这正开着会呢，会议主持人又要求每个人都要开摄像头，他要是离开的话，一下就会被发现少了个人，那怎么行。

周安道：“没事，你只管去，现在也没轮到你发言，快点回来就行。”

关左无奈起身，临走前却注意到周安站在电脑摄像头背后，在其本人没有入镜的情况下，熟练地操作鼠标在电脑屏幕上点了几下。

然而，周安的电脑屏幕上似乎贴了一种特殊的膜，当关左偏离屏幕一定角度后，电脑虽仍在运作，关左却只能看见一片黑色，并不能知晓周安干了什么。

最后，周安又莫名仔细地用双手调整了一下电脑屏幕的朝向。

关左着实奇怪，正想询问，周安便主动解释道：“我把电脑暂时静音了，你人都不在这儿，还公放视频会议里其他人的发言的话，万一有路过的人听见了，也太诡异了。”

关左自小很少有接触电脑的机会，不熟悉操作，自然想不到这点，赞赏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周安摆摆手，走向关左：“我跟你一起下去吧。”

当关左再次返回这间空教室时，看到的便是嫣世欢和李明磊依偎在一起的场景，他第一反应就是冲向周安的电脑，映入眼帘的果不其然是会议室内众老师领导们或气愤、或尴尬的面孔。

关左想也没想便将电脑“砰——”地一声合上了。

无论复盘多少次，关左都不太能分辨清此事是纯属巧合还是经人设计。

他以前对周安是全身心地信任，但此事过后，某些重要的东西便在他的脑海里轰然坍塌了。

·

关左分别对嫣世欢和李明磊进行了道歉，也做好了被学校批评教育的准备，却没想到，在接下来的事上，他，甚至连同李明磊，都几乎完全隐身了。

格雅中学很快接到了市教育局的通知，两个学生谈恋爱还算事小，但在约会时入镜了各校的视频会议，还搂抱亲吻，就实在是荒唐了！

学校也自认不光彩，只想低调处理，但无论如何，打得较重的“棍子”基本都只落在了嫣世欢身上——嫣世欢先是在班里被取消了竞选班长的资格，后又被演讲大赛组委会劝退了决赛。

更糟糕的是，就在嫣世欢对此事都快要释怀了的时候，校园论坛上又突然流传出了一小段那天视频会议的录屏。

虽然那段视频的全程都只有她和李明磊靠在一起的背影，但标题名却取得低俗劲爆、煽动人心：“惊！高校男女教室幽会，竟无下限地做到了这一步？！”

帖子下的回复很快盖起了高楼。

“求完整资源！！”

“没看出来进展到哪一步了……”

“这俩人看校服是我们学校的，所以是哪个班的啊？”

“为什么会被拍到？是故意的吗？不是的话好社死！”

“这女的身材不错。”

高一七班的学生们也在私下传阅这篇帖子，且没费什么功夫就猜到了嫣世欢和李明磊身上。

大家这几天本就在对二人突然受罚的原因议论纷纷，如今一看，瞬间恍然大悟。

为了保护涉事学生的个人隐私，半小时不到，校园论坛管理员就查封了该篇帖子。

一周后，因为一直没有更劲爆的后续流出，被八卦的气味引聚过来的群众又无聊散去。

此事就像是一块被咀嚼没味了的口香糖，终于被大家彻底地吐进了垃圾堆里。

可嫣世欢的生活仍在继续，且并未因为热度的淡去就恢复如常。

她是一个有爱和鼓励就能茁壮生长的人，如今班主任看到她，却只会失望地摇头。

嫣世欢迅速枯萎了，眼里也时常有泪水在打转。

当她走在校园里时，总觉得背后有人在对自己指指点点，害怕被他们认出自己就是视频里的女生，又不知道该如何伪装，便去理发店剪短了头发。

李明磊看到后很惊讶，私下发消息问她为什么要剪头发，说他喜欢她长发的样子。

嫣世欢只是回：【觉得短发比较方便。】

可在班上的其他同学们看来，这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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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全班去大教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