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屿跟阿碗走散了,说实话,萧屿一点都不意外。
早在阿碗约他出来游玩时,他就觉得阿碗肯定是居心不良在憋着什么坏呢,当然,他并不惧怕阿碗将要对他做什么,横竖不管阿碗想做什么如今都伤害不了他,甚至于他还主动配合阿碗支开其他人,只留下他们俩,在下楼的时候,他俩差点被人发现,还是萧屿拉了阿碗一把才躲开了人。
两人出了门,阿碗便拉着萧屿往人多的地方挤。
萧屿其实不太理解阿碗为什么放着其他人的保护不要,而要自己往人群中凑,如今他们身边没有丫鬟随从,只有他们自己,阿碗还拉着他的手——当心阿碗被人推搡或者是冲撞了,萧屿只能自己紧紧跟在阿碗身侧。
萧屿觉得,阿碗是想趁人多的时候甩开自己——真不怪他会这么想,毕竟这种事阿碗上辈子又不是没做过,要不是“小鱼”虽然“痴傻”但是还是识得回府的路,怕不是早就真的像阿碗臆想的那样沦落街头。
萧屿心中警觉着,阿碗却是没想那么多,带着萧屿往热闹的地方奔去。
灯市上除了花灯以外,还有许多别的东西在卖着。
阿碗也不知道为何,有许多卖木雕制品的地方。
阿碗拉着萧屿看了一会花灯,之后便一直在各处流连,终于在一处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阿碗指着一只跟她那只小碗一样大、雕工也看着也不怎么样的小鱼吊坠,向摊主询价。
摊主看了看阿碗跟萧屿身上的衣饰,狮子大开口张口就来:“小娘子真有眼光,这吊坠是我家的得意之作,小娘子若是想要,诚惠二两。”
阿碗觉得摊主他肯定是疯了:“就这个东西你要二两?!”
摊主听了这样的话可不太乐意:“小娘子说的是什么话呢?我这东西怎么了?我这东西可是人亲手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每一刀都是心血,怎么就不值得二两了?”
阿碗的脸抽了抽:“就这样式就这雕工,一刀一刀亲手雕刻出来的又如何?反正肯定是不值二两的。”
说到这里,阿碗也有些疑惑:“我常听人说,京城处处都好,到了京城才发现原来也不过如此,不说别的,只说这木匠活,就这雕工,远远不如我在别处见到的,甚至不如一个乡下普通的木匠。”而且不只是一家如此,几乎家家如此——每一个的木雕都各有各的粗糙或者说丑陋。
“小娘子是外地人吧?”摊主面上略带了一丝鄙夷,“竟然不知道这样式,是宫中的样式吗?”
阿碗才不信:“宫里就用这破东西?那宫里的人还真可怜。”
“小娘子你懂什么?”摊主对阿碗的鄙夷更深了,“这样式是仿的陛下的手艺,小娘子你是真的不识货。”
阿碗嗤之以鼻:“就一个雕工差劲的坠子而已,怎么还跟陛下攀扯上关系了?”
“小娘子你这就不懂了吧?”摊主斜眼看着阿碗,“这世间谁人不知,陛下在潜邸时便爱研究这木雕的技艺,自创了这野趣之风,你以为这雕工是粗糙,其实是返璞归真自有神韵,小娘子你真的是不懂欣赏!”
阿碗的确是不懂:“但凡有眼睛都看得出来,明明就是雕工粗糙,说什么野趣说什么神韵?”
“所以其实你们是可以把东西雕得好看的,但是为了迎合陛下,故意雕得这般粗糙丑陋的?”阿碗似乎懂了但是又没懂,“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呢?这样拍马屁陛下难道会知道会赞赏吗?”阿碗觉得,她要是陛下的话,看到自己这么粗糙的手艺被人模仿被人大肆宣扬,只怕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摊主闻言不太高兴:“小娘子你到底要不要买,不买的话就别处去,不要在这儿跟我扯些有的没的。”
阿碗跑了那么多地方才找到合自己心意的东西,连忙道:“我自然的要买的!”
萧屿看了她一眼,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见她想买,他便将自己的荷包拿出来准备付钱。
阿碗看到他动作,拦住他,转向摊主:“但这东西肯定是不值二两的。”
“你也别跟我说什么陛下的手艺啦,这种话肯定是骗人的我才不信,”阿碗看着摊主,“你也别看着我们年轻便觉得我好忽悠,说个诚心一点的价钱吧。”
摊主见糊弄不了阿碗,但还是想挣扎一下:“既然这样,那二百文吧,就当交个朋友了。”
萧屿的手僵住——这前后的喊价也差得太大了吧,这样显得刚才想要付二两的他真的有点像傻子。
阿碗却仍旧不满意,对着吊坠身上的问路指指点点:“就这雕工就这木料,哪里值二百文了?”她那个小碗人当铺都只愿意给五文钱!
“十文钱!”阿碗一口定下价钱,看在这只小鱼身上的纹路比她那只小碗多一些,给两倍的价钱应该合适吧。
“这真不能卖!”摊主连忙摆手,做出一副心疼的样子,“十文钱都不抵我成本钱呢!这样吧,小娘子若是真心想买,我这边亏一些,一百八十文卖你好了。”
阿碗不满意,又跟摊主讨价还价几番,最后三十文买下了这只小鱼吊坠。
阿碗没让萧屿付钱,自己付了这三十文,从摊主手上接过东西,阿碗仍旧是一副肉痛的模样,萧屿瞥了她一眼,心道她果然还是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试问有哪家的夫人小姐,会这样毫无顾忌地跟人讨价还价的?说出去都是丢人现眼。
阿碗还在那里振振有词地对萧屿说教:“小鱼你下次可记住了,千万不能别人说什么价你就给多少,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若是还这般大手大脚的,以后可怎么办啊。”
得,她还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是吧,在这大好的日子里,还不忘诅咒一下他日后会过得穷困潦倒,要为这点银钱锱铢必较斤斤计较疲于奔命。
萧屿在心中嗤笑着,阿碗却将她好不容易砍价买来的小鱼吊坠塞到了他手中:“小鱼,这个给你。”
萧屿沉默地打量着手中的东西——不是,阿碗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他?
“我叫阿碗,所以我有一只小碗,”阿碗指了指自己,又指着萧屿,“你叫小鱼,所以也应该有一只小鱼。”
萧屿像以往很多次那样更正道:“萧屿。”他叫萧屿,不叫小鱼。
阿碗却也还是像之前很多次那样,不理会他的更正,或者说,她听到了,但是她坚决不改——阿碗别开眼,不敢看萧屿只好盯着他的手:“我有小碗你有小鱼,这样刚好就能凑成对了……小鱼你可一定要收好啊。”
萧屿才反应过来——所以,这只小鱼吊坠是她特意买来送给他的?
萧屿再度看了一眼手中这粗制滥造的东西,心中鄙夷——就这才值几十文钱的东西,阿碗也好意思送出手?
他很想随手将东西扔到一边,但见阿碗盯着他的手……萧屿随手将东西收起来,随口应答道:“好。”
阿碗见他将东西收进了荷包里又塞回怀中,耳朵蓦地有些发红,不自在地转过身去,口中喃喃道:“小鱼我们再往前边逛一逛吧,我看到那边有只鲤鱼花灯。”
说着好像背后有人在追赶着她一般,匆匆忙忙便走了。
萧屿看了看之前一直被她抓着的手腕——现在上边空无一物了。
萧屿嗤笑一声,他一直猜测和等待的“意外”终究还是来了。
每当他心中稍稍有所动摇,思索着“阿碗她应该是改了吧”的时候,现实总是能立刻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一点,告诉他阿碗的本质还是没变,还是上辈子那个嫌弃他亟于摆脱他的阿碗。
只不过她换了策略,上辈子是直接甩开他,这辈子给了点甜枣再给他一巴掌——萧屿想起那只粗糙的小鱼吊坠,该说她好心吗?都想甩开他了,还给他买“礼物”,花费几十文钱就是为了打发他……到底是看不起谁呢?
萧屿虽然早有预料,但不代表他真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他不会生气。
他没有追过去,仍旧站在原地,隔着人群看阿碗到底要做什么。
然后他看到了什么呢?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抓住了阿碗的手,阿碗没有挣扎任由对方拉着,萧屿心中冷笑——所以今天阿碗非要出来游玩、故意支开所有人、现在又要甩开他……就是为了跟外边的野男人私会是吧?
她还真的是本性难移啊。
萧屿眸色幽深,思索着自己该不该追过去——不管怎么说,如今阿碗到底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就这么任由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别的男子拉拉扯扯,让人看见了总归是不好的。
她不要脸,但他还要呢。
阿碗走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忘记拉着萧屿了,正要往回找他,手臂突然被一只手掌拽住了,阿碗只以为是萧屿跟上来了,也不敢看他,只是道:“小鱼你跟上来了啊。”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拽着阿碗的手臂,阿碗走了几步,感觉不太对劲——萧屿平日里并不会这样抓着她的。
阿碗顿下脚步,想要回头看看萧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但还没回头,身后的人却开了口:“我先前还以为我看错了呢,没想到真的是你。”
不是萧屿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阿碗是熟悉的——怎么可能不熟悉呢?从十二岁到十八岁,这声音,她听过无数遍了。
男子轻轻开口,声音带着戏谑:“抓到你了。”
他喊着阿碗的名字:“阿碗——”
阿碗瞬间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