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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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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的青铜鼎吞吐着龙涎香雾,白芷跪坐在凤首箜篌前,指尖抚过二十三根冰弦。琴身镶嵌的翡翠凤眸泛着幽光,映出她冠冕下苍白的脸——那是萧珩“精心”为她打造的祭天冠,金丝掐成的鸾鸟口中衔着蛊珠,稍一俯首便硌得后颈生疼。

“吉时到——奏《清平乐》!”

司礼监的唱诵刺破晨雾。白芷的指甲刚触到第七弦,琴身突然震颤,弦丝如毒蛇般绞住她食指。血珠溅在凤首翡翠上,竟被瞬息吸尽,琴腹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

“铮!”

辛夷从乐师队列中暴起,匕首斩断三根琴弦。断裂的冰弦在空中绷直,反抽向她掌心,顷刻勒出交错的血痕。白芷的银簪突然脱手,钉入琴身凤喙,毒雾从琴箱喷涌而出。

辛夷旋身将白芷扑倒在地,毒弦擦过她耳际,削断一缕青丝。掌心勒出的血痕泛起青紫,与白芷腕间的蛊纹共振灼痛。萧珩的冷笑从祭坛顶端传来:“陛下可知,这箜篌的弦丝是用何物淬炼?”

白芷扯断袖口金线,缠住辛夷渗血的手:“苗疆金蚕蛊,混着昭明嫡脉的脐血。”她的指尖抚过琴身暗纹,触到一处凹陷——那是辛夷幼时顽劣刻下的“宁”字,被金漆覆盖成缠枝莲纹。

毒雾中忽现幻象。辛夷望见昭明公主被按在箜篌前,琴弦勒入她十指,血顺着凤首滴入玉玺凹槽。白芷突然咬破舌尖,混着蛊血的唾沫喷向琴箱:“娘,宁儿替您奏完这曲!”

箜篌轰然炸裂,三百片翡翠如利刃四射。辛夷的剑鞘扫落毒刃,剑尖挑开琴腹夹层——半卷血书飘落,字迹被蛊血浸得斑驳:“宁儿,箜篌二十三弦对应玉玺残片数,断弦处即藏宝地......”

白芷的银簪插入祭坛地砖,撬出的暗格里躺着一支玉髓笔。笔杆刻满辛氏暗语,笔尖却沾着干涸的朱砂——正是昭明公主批阅奏折时所用。辛夷的掌心血突然沸腾,断弦勒出的纹路与玉玺缺口逐渐重合。

“小心!”

萧珩的袖箭破空而来。辛夷徒手接住箭矢,毒刃割破掌心,血滴在玉髓笔上竟浮出地图——正是北狄王庭与苗疆炼蛊窟的暗道全图。

五更天的晨光刺穿毒雾。白芷立在残破的祭坛中央,二十三根断弦缠在腕间,宛如血色璎珞。辛夷的剑尖抵住萧珩咽喉,项圈银链却突然收紧——那链环竟是用箜篌弦丝重铸,遇血即释放蛊毒。

“楼主可知,断弦之音最是诛心?”白芷忽然拨动腕间弦丝,清越的泛音震碎项圈。萧珩癫狂大笑间,祭坛地砖层层塌陷,露出下方沸腾的血池——三百具尸骸沉浮其中,心口皆刻着残缺的“宁”字。

辛夷的断剑刺入血池机关,池底升起青铜匣。匣中玉玺碎片嗡鸣不止,与她的断月纹共振出凤凰清啼。白芷的蛊血顺着弦丝滴入血池,将腐尸骸骨染成金红:“这血祭,该还给你们了!”

朝阳彻底升起时,祭坛只剩焦土。辛夷展开染血的袖角,断弦勒出的纹路已凝成凰羽图腾。白芷拾起半截焦黑的琴弦,弦芯金蚕丝上竟刻着微小的生辰八字——与她被篡改的命格完全一致。

“萧珩至死不知......”她将琴弦缠上辛夷的手腕,“这箜篌本是娘亲送我的及笄礼。”

辛夷忽然抚上心口,那里浮现出与琴弦纹路相同的烙印:“你当年在冷宫奏的《幽兰操》,原是为唤醒蛊虫的引子?”

残弦在风中震颤,奏出无人听懂的安魂曲。血池底部的玉玺碎片泛起微光,映出地宫壁画最后一幕——双生凰鸟衔着断弦,飞向祭坛之上的万丈霞光。

苗疆的雨总是缠绵,细密如针的雨丝裹着山间雾气,将竹楼浸染成一片朦胧的灰青色。楼檐下垂挂的铜铃随风轻晃,发出空灵的声响,惊起几只栖在芭蕉叶下的翠鸟。白芷跪坐在竹席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辛夷腕间那道暗红蛊纹——那纹路如同活物般蜿蜒起伏,自心口蔓延至手腕,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紫光。

巫医佝偻着背,将一束沾满银粉的蓍草投入火盆,青烟盘旋而上,在两人交叠的掌心间凝成诡谲的蛇形。她沙哑的嗓音混着雨声,像是从地底渗出:“情蛊入心,动情则噬。若要转嫁,需一人以血肉为引,承其九分痛楚……”火盆中忽地爆出一簇蓝焰,映得她布满刺青的脸庞愈发阴森,“姑娘可想清楚了?这蛊一旦转移,便再无悔路。”

白芷未答,只轻轻拢住辛夷冰凉的手。榻上人因连日蛊毒发作已瘦削许多,素日凌厉的眉眼此刻虚弱地半阖着,唇色惨白如纸,却仍挣扎着要抽回手腕:“阿芷,别犯傻……”

“你叫我什么?”白芷忽地轻笑,苍白的唇贴近她耳畔,呼吸温热如春夜的风,“从前不是总冷着脸喊‘女官大人’?”她指尖划过辛夷紧绷的下颌,语气柔如春水,“阿夷,你护了我半辈子,这次换我护你。”

巫医枯槁的手从陶罐中舀出一瓢猩红液体,腥气瞬间充斥竹楼。辛夷瞳孔骤缩——那是用五毒血与断肠草熬制的药引,只需一滴便能蚀穿皮肉。她猛地攥住白芷衣袖,指尖几乎掐进对方肌肤:“你若敢……”话未说完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蛊虫在心口疯狂游走,痛得她蜷缩成一团。

白芷俯身将她揽入怀中,下颌抵着她汗湿的额角,低声呢喃:“你总说我像块捂不化的冰,可你可知……每次见你毒发,我连呼吸都是疼的。”她抬手解开衣襟,露出锁骨下一道狰狞旧疤,“当年太后命我试毒,我未曾怕过,可如今……”她将辛夷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比剜心更痛。”

巫医的银针在火中烧至通红,骤然刺入辛夷心口。剧痛如毒蛇窜入四肢百骸,辛夷闷哼一声跌进白芷怀中,冷汗浸透的额角抵上对方肩头。白芷双臂环紧她,任由巫医将另一根针扎向自己手腕,声线发颤却坚定:“我与你一同疼。”

鲜血顺着两人交握的指尖滴落,在地面汇成蜿蜒红线。巫医喃喃念起古老咒语,竹楼内烛火骤暗,唯有蛊虫自辛夷心口钻出的金芒刺破黑暗。那蛊虫形如双头蜈蚣,嘶鸣着钻入白芷腕间,肌肤下顿时浮起蛛网般的血丝。白芷咬破舌尖强忍呻吟,却见辛夷突然暴起,染血的手死死扣住巫医咽喉:“停下!我宁可死也不让她——”

“由不得你!”白芷厉声打断,银针倏地扎入辛夷后颈穴位。怀中人顿时瘫软下去,泪珠自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她衣襟。

火光复明时,两人腕间已浮现出纠缠的红痕,宛如月老系就的赤绳。巫医将药膏涂抹在她们伤口上,叹息如秋叶落地:“同生共死,双蛊连命……姑娘,这是作茧自缚啊。”她颤巍巍指向梁上悬着的一对褪色同心结,“二十年前,也有一对痴儿在此立誓同命,后来……”她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血尽那日,两具尸身竟化成了交颈的鹤骨。”

辛夷勉强支起身,染血的指尖抚上白芷腕间红痕,喉头哽咽:“疼吗?”

“不及见你毒发时万分之一疼。”白芷低头吻去她眼尾泪珠,又执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从今往后,你的痛是我的,我的命也是你的。”

窗外雨歇,一缕月光破云而入,映得腕上红线莹莹生辉。辛夷忽然翻身将人压倒在竹席上,青丝垂落如幕,掩住两人相贴的唇:“傻子……若我死了,你怎么办?”

白芷勾住她后颈,笑中带泪:“黄泉碧落,我总能追上你。”

巫医悄无声息退至帘后,袖中滑落半页泛黄残卷。白芷瞥见纸上“双生蛊反噬,血尽则亡”的字样,指尖微微一颤。辛夷察觉异样,顺着她目光望去,却见巫医佝偻的背影已消失在竹梯转角,唯有梁上同心结在风中轻晃,绳结末端隐约可见刻着“宁”字的玉珠。

“这珠子……”辛夷蹙眉,猛然想起血池中三百具刻着“宁”字的尸骸。白芷却捂住她的唇,摇头轻笑:“莫问,莫念。”她拾起残卷投入火盆,看火舌将不祥的预言吞没,“至少今夜,我们只需记得彼此。”

蛊虫在血脉中游走,带来灼烧般的痛楚,却也催生出某种隐秘的欢愉。辛夷的吻落在白芷腕间红痕上,低声呢喃:“每月取心头血时,我陪你。”

“好。”白芷闭目轻笑,任窗外骤起的山风将誓言吹散在雨后的竹林深处。

边关的朔风裹着砂砾,将烽火台上的玄色旌旗撕扯出裂帛般的声响。萧珩立于高台,指尖摩挲着鎏金火折,暗红披风在夜色中翻涌如血浪。他望着远处连绵的敌军营帐,嘴角勾起一抹讥笑:“白芷以为掌控了军粮,便能掐住本王的咽喉?”

亲卫跪地呈上密报:“探子来报,北狄大军已至五十里外。”

“甚好。”萧珩甩开火折,幽蓝火焰瞬间吞噬烽火台顶的狼粪。浓烟冲天而起,化作九道狰狞的蛇形,盘踞在漆黑的天幕中——正是北狄王庭约定攻城的三更信号。

二十里外的瞭望塔上,白芷倏然起身,腕间双生蛊的红痕在月光下灼灼发亮。她盯着那诡谲的狼烟,冷笑一声:“萧珩果然按捺不住了。”

“他要借北狄之手屠城,再以‘护驾’之名收拢兵权。”辛夷从阴影中走出,玄铁轻甲上还沾着苗疆的竹叶碎屑。她指尖划过沙盘上的粮仓标记,眸光森冷,“可惜这戏,该换我们来唱。”

军营主帐内,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白芷展开羊皮地图,朱砂笔尖点在烽火台与粮仓之间的隘口:“萧珩既要演戏,我们便送他个满堂彩。”她将三枚铜钱推至辛夷面前,“你带轻骑从此处绕后,放火烧仓。”

“你要独自应对北狄大军?”辛夷猛地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掐碎骨节,“双生蛊尚未稳定,若你——”

“阿夷。”白芷轻笑,指尖抚上她紧蹙的眉峰,“你莫不是忘了,当年是谁在秋狝大典上一箭三雕?”她抽出发间玉簪,轻轻一旋,簪头竟弹出半枚虎符,“十万禁军此刻就埋伏在落鹰峡,只等北狄入瓮。”

帐外突然传来翅膀扑棱声。辛夷掀帘望去,见三盏孔明灯正缓缓升空,素白灯面上墨色并蒂莲纠缠盛放,花蕊处却用金粉勾着细密的舆图纹路——正是粮仓暗道的位置。

“灯油中混了磷粉,遇风即燃。”白芷将火折塞入她掌心,唇瓣擦过她耳垂,“子时三刻,我要见粮仓火光染红半边天。”

辛夷伏在马背上,任由夜风灌满袖袍。三百轻骑的蹄声淹没在呼啸的北风中,如同鬼魅掠过荒原。粮仓轮廓渐近时,她忽然勒紧缰绳,抬手示意全军噤声——仓顶巡逻的守卫竟全是江湖客打扮,腰间清一色悬着断月楼的黑木令牌。

“萧珩连看门狗都舍不得用自己的兵。”她嗤笑,反手抽出背后长弓。浸过火油的箭矢破空而去,精准贯穿仓顶的桐油瓦。烈焰轰然腾起,惊得守卫嘶声大叫:“走水了!快禀报楼——”

话音未落,辛夷已纵马跃过壕沟。长剑出鞘的刹那,她腕间红痕突然灼痛如烙——那是双生蛊在共鸣。

(白芷那边开始了……)

她咬破舌尖逼自己清醒,剑锋横扫过惊慌的守卫。血珠溅上眉骨时,她恍惚听见白芷的声音穿透烽火传来:“阿夷,别回头。”

粮仓深处堆叠的麻袋接连爆燃,火舌舔舐着泼洒的黍米,竟在空中凝成金色的莲苞。辛夷怔忡抬头,见漫天火星中,那盏并蒂莲灯正悬在最高处,花瓣片片绽开,露出灯芯处跳动的虎符虚影——是白芷在为她引路。

“跟着光!”她挥剑劈开烈焰,率军冲向暗道。最后一袋军粮化为灰烬时,北狄大营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萧珩一脚踹翻斥候,玉冠歪斜地嘶吼:“你说粮仓怎么了?!”

“烧、烧光了……是辛夷带人干的……”

“废物!”他劈手夺过亲卫的长枪就要上马,却见一匹快马自烽火台疾驰而来。马上女子素衣染血,袖间二十三根琴弦缠作长鞭,正是本该被困在落鹰峡的白芷。

“摄政王这是要去救火,还是去收尸?”她扬鞭卷住萧珩脖颈,俯身轻笑,“您精心喂养的北狄狼,此刻正在峡谷里啃同伴的骨头呢。”

萧珩目眦欲裂:“你怎知我与北狄——”

“您书房暗格里的盟书,墨香甚是好闻。”白芷甩出一卷染血的羊皮纸,北狄可汗的玺印在火光中清晰可见,“不过您该多谢我,毕竟那些掺了蛊毒的军粮……滋味妙得很。”

远处忽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两人同时转头,见最后一盏并蒂莲灯坠入火海,灯骨断裂的刹那,漫天金粉化作“山河永寂”四个篆字。辛夷策马立于山崖之上,剑尖挑着北狄主帅的头颅,朝白芷举起酒囊。

白芷腕间红痕骤然发烫。她松开长鞭退入黑暗,笑声随风飘来:“这场戏,王爷可还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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