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何技术员。”
叶繁茵一进技术科，就瞧见站在她桌子旁的何越。
“吃包子吗？”昨天梅馨包的，为了从叶繁茵嘴里套出来更多栗文泊的消息，叶繁茵也没白吃人家东西，临走的时候给她塞了两条纺织厂的丝巾。
何越冷淡摇头。
“行吧。你找我有事？”不然干嘛一直站她桌子旁边。
“这是我的位置。”何越扯了扯嘴角指着叶繁茵旁边的那张杂物桌道。
叶繁茵：“？？？”
那上面成一摞的书和各种各样的杂物，从她来技术科就一直是这样，叶繁茵一直把这儿当作杂物收集站，还放了几本专业书。
几句话的交流让意识到，不是她对周围的人不关心，是何技术员根本就没来过技术科科室，或许在她来之前来过，但她是从来都没见到过。
摆脱了投诉信上经常提到的孤僻冷傲的嫌疑，叶繁茵轻快地把包丢在椅子上，挽起袖子打算帮他一起搬，她要好好在新同事面前展示一下她热情友爱的好同志形象。
“不用。”何越冷着脸拒绝，“把你的东西拿走就行。”
叶繁茵悻悻地收回手，不愿意，她还不给干呢！好同志的形象果然不好立。
不过她是好人，对周围同志都给予最大的包容，可怜他有正经的工作干不了只能去给人打打下手，不和他一般计较。
叶繁茵轻哼一声，拽起包坐下，“你也先找个凳子坐呗？”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
何越没说话，叶繁茵也不自讨没趣。
准备继续画她的稿纸，把仿生齿轮的申报书写好给魏主任，然后再去车间转一圈。
不管去车间找没找到人，自己都得先把技术提上来不是，不然不好服众。
“小叶。”魏主任拿着一摞报表走过来，“小何也在啊。”
魏主任把报表放到叶繁茵桌子上说道，“厂里的技术向奖金申报，你填一下。”
昨儿下午被气到了，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见叶繁茵仔细填着，魏主任扭头看向还杵在哪的何越。
臭着一张脸，跟被谁欠了一屁股债样。
一个两个都跟欠他们一样。
各个他还都惹不起。
“行了，等会儿他们来了，我让他们把东西都拿走。”
魏主任收起报表又交代了两句，正好有技术科的其他科员进来。
董技术员一进门顺手就要把手里的铁饭盒放到门口的桌子上，一扭头正好撞上何越的目光。
这真是撞到枪口上了，魏主任瞧了眼何越的脸色，率先开口道，“小董，等会儿他们来了，让他们把东西都给我拿走，桌子也给擦了。”
“……嗐，这不是太久没见何技术员了吗？都给忘了这还有个人。小叶技术员估计也不知道吧。”
“没事，等会儿他们来了，我给他们说一声。”董技术员圆脸上扬起和善的笑意。
魏主任沉着脸，以前没感觉这小董怎么说话也阴阳怪气的，“一天天嬉皮笑脸的，过去吧。”
“得嘞，主任。”
......
叶繁茵画了几十张稿子，越来越的心应手，仿生齿轮的齿距，齿尖长度不用尺子都近乎能够维持在一个范围内。
铅笔没了，又削了一根极细的铅笔。
齿轮轴承一体化，对两项元器件的耐磨性要求都是极高的。
更别说把传统齿轮换成仿生鲨鱼齿轮，各项性能都得再上一个台阶，才能满足同时快速转动的需求。
叶繁茵勾着极细的铅笔在齿轮和轴承的交接处再次做出变动。
技术达不到只能把设计复杂化了。
叶繁茵吹掉稿子上的橡皮灰，侧头道，“你准备看到什么时候？”照厂里某些人的标准，她现在就能去厂委办举报何技术员，给他安个什么名头好呢？为人孤僻冷傲，干扰其他同志工作，还是不热心团结群众？
“工笔不错。”不像是刚参加工作的，比工程部的那些还要好上不少，何越想起昨晚上收到的资料，由衷赞赏道。
想来也是个私下努力的。
“那你可说对了，像我这么聪明努力又好学的可不常见。”叶繁茵给何越竖了个大拇指，“有眼光，不追久你偷看我稿子了。”
何越：“……”大可不必。
你那稿子能用不能用还不一定呢。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车间？”
“这是我的事吧，你这么积极？”经过早上一战，叶繁茵清楚的知道何越在技术科的人际关系还不如她呢，如果他是想拉个同伙，那抱歉，她这个人向来特立独行。
见何越不说话，叶繁茵也不准备多说，总让她热脸贴冷屁股算怎么回事。
她瞧着那群人写的举报信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有一处写的不错，不受群众待见的必然就是有问题的，她肯定是没问题的，何技术员可就难说了，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叶繁茵的脸色变得太快，何越瞧不出她到底什么意思，斟酌道，“我大概了解车间每个人的技术，知道有谁能帮你，应该要比你一把抓来的好。”
叶繁茵：“！！！”好兄弟，你怎么不早说。
......
从车间仓库出来的路上。
叶繁茵用总务的条子换了五个大苹果，她背了两个，仓库的仿生齿轮她看了，精度不够，材料打磨也不行。
瞧魏主任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厂里的研究小组再怎么样也不会就研究出这么个东西啊！
糙，实在是太糙了点，也就比毛坯好一点。
先不说能不能用，最起码你得能拿得出手吧。
“何技术员，赶紧的，把你的看家本领拿出来亮亮吧。”叶繁茵拽了拽他的包带，“把我的苹果看好了，这可是给我未来大将们的见面礼。”
损伤一个拿你是问。
“仓库的齿轮不行。”何越肯定。
叶繁茵一副你不是废话吗的表情看着他，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几分，“也还成吧。”
魏主任的面子不能不留啊！
何越掂了掂挎包，干脆道，“一车间的钳工舒诚，技工肖游，二车间的焊工林栋，蒋爱国，三车间的机床工人蒋兴华，王淮……”
算是没什么大问题还有点技术的。
瞧着何技术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叶繁茵嬉笑着说，“你来真的啊！真行。”几个车间都摸过来了个遍。
“走走走，赶紧让我去看看我的大将们，他们肯定等不及了。”
——
西厂区，一车间。
叶繁茵来过好几次，魏主任也陪着来过。
他们好说歹说，车间主任是同意调度了，把老师傅派给他们干几天。
可临了，老师傅们不愿意干，这下几人一时间都没了法子。
做轴承的时候是工程部盖章，厂里发话的，是任务，就算态度再强硬的老师傅也不会在这档子口拒绝。
可私下里联系生产，就是实验用具，虽然也算在车间的工程计件里面，但在一群半截子入土的人眼里终究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更别提让一个小丫头片子去安排几个大老爷们儿干活。
要是被人听说了，是会被嗤笑的。
叶繁茵提出的轴承设计新方案，在大多数人眼里也是她歪打正着。
甚至之前还掀起了一小阵谣言，说叶繁茵提出的东西早在叶老爷子没去世之前都准备好了，就是给她站稳脚跟用的。
郭红霞的想法也不是空穴来潮。
最后被厂里给压了下去，在广播里对某些人进行了严厉的批评。
叶繁茵昨天儿去纺织厂出差还不知道这事。
“舒诚有人找，赶紧的。”叶繁茵趴在一车间窗户口捏着鼻子冲里面喊道。
一车间只有少数老旧的机床和几个大型机械切割设备，管的不严，不过当然也不能随便乱进。
叶繁茵喊完转过身准备安生地等会儿，车间钳工不好松手，温度一过再怎么练都不成了，得等会儿舒诚才能出来。
一扭头就看见何技术员面色怪异的看着她，呦，这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第三种表情，稀有。
“放心，舒诚一会就出来。”叶繁茵给何越打包票，“我试过好几次，屡试不爽，次次成功。”
何越一言难尽：“那他们就没发现每次都是你。”这管的未免太松弛随意了。
“没事儿，我每次说的说话方式发音都不一样，他们不知道。”
何越：“……”
“放心好了，肯定会有人传话的。”叶繁茵看着何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他信不信，又给补充了两句。
“欸，叶繁茵？”舒诚擦着手从车间里走出来，疑惑道，“是你找我。”
找他的人是叶繁茵？她找他能有什么事？难到是他伪装自己是她多年老朋友的这件事暴露了？不会吧，他也没有给很多人说。
叶繁茵给何越一个眼神，瞧见了吧！
“舒诚，好久不见啊。”叶繁茵热情的打着招呼，引着他往车间旁边走了几步，“我找你可有急事，你可得帮我！”
何越把包拎在手里跟了上去。
舒诚：“……”这不好说，按他先前的经验，应该不是什么正常事。
他没说答应不答应，只让叶繁茵先说是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叶繁茵笑着问，“怎么样？你也觉得不错吧。”
“几年不见，你突飞猛进啊！不但会提前问话了还能何技术员的金尊玉口开口夸你，厉害！”叶繁茵给舒诚竖了个大拇指。
舒诚，何越：“……”
恕他们耳薄实在没听出来，她到底夸了谁？
舒诚最终还是同意了，不同意没办法，他知道叶繁茵还会再来的。
“不过提前说好，他们同不同意我可不能打包票。”舒诚从叶繁茵手里接过装着苹果的包，没有客气推脱，示意她可以松手了。
“真的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叶繁茵状似惆怅地说道，她记得记忆里的舒诚还是个单纯了小伙子，不好意思要别人的东西，总是给人家白干工，要不是几个人强硬的拉着他去下馆子，他真的是一点回报都得不到。
好啊！长心眼子了好啊。
“吃一堑长一智，我这都吃不知道多少堑才长出来一点的，当然得时刻谨记着。”舒诚抱着苹果露出了一口白牙笑道。
“何技术员，这包明天还你啊。”舒诚走之前说道。
何越点头同意。
不管舒诚拉人成不成功，叶繁茵先松了一口气，实在不行，就自己上，反正也试过了也算是给自己个结果。
要真是劳碌命也没办法，总不能不干。
“走，吃饭去。”叶繁茵大步向前，走的那叫一个的豪迈。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成了什么大事。
技术科。
叶繁茵等着舒诚的消息，着实感受到了何越上午等人的心情。
她现在发现了何技术员好像在技术科还真是没事干，根本就没有人给他派任务。
虽然她也没有，但她之前会自己找啊！
还是瞧见董技术员把任务分发给周围几人，她才惊觉，原来技术科是有分配任务的，好像和废土那机械维修厂没什么两样，不会也是按照工作件数发工资的吧？
艹，一种植物，她真的很想说。
想起来自己夸下的海口，发下来工资就要给奶奶舅舅他们买礼物。
她都没钱，买个毛线啊？
不，不对昨天买的毛线还花了她十几块钱，没工资她连毛线都买不起。
叶繁茵惊魂未定，唯恐自己下个月没工资，想问问何技术员他是怎么处理的。
她刚刚也是跑过去问了其他技术员，有没有什么她能帮忙的。
都被四两拨千斤的拒了回来。
何越跟她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才道：“车间给我发的工资。”他以为叶繁茵再问他，不在技术科干活哪来的工资。
叶繁茵懂了。
“那……”我也去干两天？
“车间说不需要我了。”
叶繁茵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被堵了回来。
她狠狠的将铅笔摔在桌子上，不成功便成仁。
看来这仿生齿轮的活必须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