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外头的云,明日定是要下雨。”宫女们聚在窗口望着天边,其中一个指着云说。
“你怎么知道的?我瞧不出来。”
“嘿嘿,这是我入宫前从一个伯伯那儿学来,很实用的!”
宫女们唧唧喳喳的交谈着,桃花坐在偌大的床榻前,捧着自己的下巴沉默。
自打进宫以后就只见了皇上一面,皇上也不知道从何得知放妾书的事,叫她安心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
听皇上话里的意思,是没打算放她出宫。
不行不行!她可不要和一个老男人还有一大帮女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会被逼疯的!
桃花蹭的一下站起来,将宫女们吓得说话都止住了,齐齐望着她。
“我要见皇上!”她说。
宫女们禀告上去,太监层层传达消息,终于在太阳快落山之前,得到皇上的回应:“朕今日公事繁忙,施姑娘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不光如此,张公公还带来了一套衣裳,宫女们在桃花面前展开,这是一套宫装,上回入宫的时候见到袁贵妃穿得也是类似,只是纹样花卉更丰富华丽。
“皇上还说了,施姑娘若是想见皇上,须得穿上这身衣裳方才得体。”他用尖细的嗓音说道。
在桃花听来无比的刺耳。
“我能不穿吗?”她干笑着问。
穿上这衣服,不就代表自己成为了后宫的一员吗?这老男人就是诡计多端。
张公公笑眯了眼说:“那兴许皇上不高兴就不见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进了皇宫还当是外头呢,要三请四邀的,如今到了皇宫里头,是皇帝的地盘儿,还能让她说了算?
他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子,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说:“奉劝施姑娘一句话,这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莫不要拎不清楚自个儿的斤两,错过了天大的好事。”
这老太监搁这儿骂她不知足呢,被老皇帝看上是哪门子的好事,她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跟都快半截入黄土的老男人相配什么玩意儿?!
桃花心中愤懑,一旁的宫女见状赶紧上前替她说两句:“张公公放心,奴婢们会把施姑娘捯饬得漂漂亮亮。”
“嗯,她这儿有你们几个贴心人儿照顾,杂家很放心,这衣裳给她们吧。”张公公拿拂尘挥了挥,没再多看桃花一眼,转头带着人离开了。
*
江韫烨披星戴月地赶往静光庵,现在只有袁贵妃能帮他了。
为了能早一日将桃花带出来,离开顾府后他稍作思考便马不停蹄的赶出城。
上好的马儿奔波劳累的直哼哼,但脾气还算好,没有撂蹄子将主人从马背上颠下来,只是抵达静光庵的时候,马儿肉眼可见的颓靡。
其中一个锦衣卫替他牵着马儿,问:“江哥你不是回京城了吗?怎么又突然赶回来了?”
这一日奔波,抵得上三日的行程了吧,这是玩命儿的赶啊。
江韫烨也深感疲倦,眼下只靠着一口气撑着,他摆了摆手用气音问:“袁贵妃歇下了吗?”
“都这个时辰了……”
但不管如何,他只能硬着头皮敲响屋门。
“谁啊?大晚上的贵妃娘娘都歇下了……”前来开门的宫女一见是江韫烨,露出诧异的神色问,“江大人,您不是回京城了吗?”
“我有要紧的事,想请求贵妃娘娘。”江韫烨语气急促地说。
“有什么急事也不能耽误贵妃娘娘歇息啊……”宫女皱眉不悦,毕竟扰了贵妃娘娘安歇才是天大的事。
“我真的有急事,”他顾不得那么多拔高声量,“贵妃娘娘!臣有要事想见娘娘!”
“江大人您!”宫女顿时手忙脚乱,捂嘴不得又关门不得,门已经被他用身子挡住了。
“娘娘……”里头有宫女的声音唤道,没过一会儿,就听到里头说,“江大人进来吧。”
江韫烨欣喜赶紧进去,纱帘挡住了床榻,只能隐约看到当中有人倚在床靠上,刚睡醒的嗓音还有些干问,“江大人,有什么急事要在夜深人静之时将本宫喊醒?”
“臣想借贵妃令牌一用!”他拱手跪地,十分恭敬地说道。
“借令牌?”袁贵妃侧过头,“你莫不是被挡在皇宫外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
“正是。”
她嗤笑一声说:“江大人,我允你下山去找你的小妾已是恩赐,但你想借本宫腰牌进宫……可是忘恩负义之举。”
若非不得以,他才不会问袁贵妃借腰牌,“娘娘若是能帮臣一回,臣愿为娘娘肝脑涂地!”江韫烨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一个头。
“江大人有什么可为本宫所用的?倘若本宫将腰牌借与你用,到时候惹了皇怒可怎么办,江大人该不会不知道本宫这次来静光庵是为了求子吧?”她轻蔑地笑说,“江大人还是另找出路吧,本宫这里只有断崖峭壁,行不通。”
“娘娘!”江韫烨还想再说,但帐内的人摆了摆手说,“与其在本宫这里磨破嘴皮子,不如去求求其他人,莫要在这儿跪着了,你即便磕破脑袋跪死在本宫面前,本宫也绝不会点头。”
这话说得很明白,就是白费时辰。
另找他人……除了贵妃娘娘有令牌外,还有谁能……
他猛地眼前一亮,高喊道:“多谢娘娘!”起身阔步离开客房。
屋内的宫女都被他这一会儿执拗一会儿开窍的样子搞蒙了,袁贵妃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复又躺下。
“江哥,贵妃那儿怎么样了?”守门的锦衣卫听不到里头在说什么,见人出来赶紧问。
江韫烨摇了摇头又疾步走了。
“哎江哥……你这是去哪儿?”二人纳闷,这事儿没办成,他去哪儿啊?
夜风冰凉,从江韫烨身边穿了过去,他身上穿得单薄,但已经顾不得添衣了。
静安师太的厢房漆黑一片,他深吸两口气压抑住不安的心,伸手敲了敲说:“静安师太!我有一事想找您!眼下只有您能帮我了!”
安静了片刻,屋内仍没有灯亮,他心中忐忑不已,抬手还想敲。
“这位大人深夜在我门前作甚?”身后传来的正是静安师太的声音。
江韫烨转身看到站在院中的人,内心的惶恐不安转而变成惊喜:“师太!”
静安师太被他这副高兴的模样弄得不知所措,迈上台阶问:“大人深夜未眠,可是心中有烦事?”
“正是!师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深夜来此是有一事想求您!”江韫烨掀袍欲跪下,静安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人。
“大人使不得,男儿膝下有黄金,有什么事大可以商量。”静安拉着他的衣袖说。
江韫烨站直身子,郑重说:“师太,我想借用您的令牌一用。”
静安闻言愣了一下,良久才言:“外头风大,去屋里头说吧。”
进到屋内,静安沏好热茶递到他跟前,声音温柔地说:“方才触到你身上的衣料很是冰凉,喝完这杯茶暖暖身子,再和我说发生了何事。”
江韫烨点头感激,仰头抿了口茶水,茶叶泡得恰到好处,仿佛消散了些他眉目间的疲累。
“那日袁贵妃和师太在房中闲聊,晚辈在外头都听到了,但晚辈只是想借令牌一用,别无他意。”他知道这番话定会惹得师太不悦,但现下顾不得那么多了。
师太听完很是平静,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你既没有广而告之,说明你的嘴严,主动提及借令牌的事,怕不是不得已。”
“是,家妾被皇上带入皇宫,晚辈心不安。”静安师太毕竟是周昌帝的母亲,江韫烨不由得暗看她的神色。
静安听罢叹了口气,起身入内,过了好一阵才出来。
她跪坐回矮桌前,将令牌摆在桌上推向他,“他这性子竟然还是这般,这令牌你拿走,这封书信也带上,说不定可以有帮到你的地方。”
宣纸压在令牌底下,江韫烨欣然道:“多谢师太!晚辈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他本已经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却没想到师太这般好说话。
静安微笑着颔首说:“快去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江韫烨起身将令牌和宣纸塞在衣襟里,拱手恭敬地道了声谢后就离开。
*
天将明时,天色不见日光,只听得外头轰隆一声,淅淅沥沥的小雨便落下来了。
这雨势越下越大,宫殿内四处点满了蜡烛来照明。
桃花为了见皇帝一面还是妥协了,任由宫女们将她身上那套藕粉的衣裙脱下换上锦衣,还被拉到梳妆台前,梳了个高耸华丽的发髻,配上一堆的金银钗式,颇有种老了几岁的感觉。
一双脚也被迫挤入宫妃穿得绣花鞋里,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
张公公早就带人来等候在宫殿门口,摆着轿子等人好了,由宫女们搀扶着上了轿子。
“施姑娘今日这打扮,真跟个天仙儿似的,皇上一定喜欢。”他的夸赞反而让桃花觉得不舒服,但人在屋檐下,即便反胃也只能忍着恶心尴尬的笑了笑当做回应。
太监们抬起轿子往雨中走,身上没有可以挡雨的东西,雨水打在轿顶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从她暂住的地方抬到皇上办公的宫殿,约莫用了两刻钟的时辰,人力的轿子坐着并不舒服,上下一颠一颠的,即便长座上垫了棉,但还是会觉得屁股疼。
“施姑娘到。”张公公命人停轿,宫女伸手搀着人出来,一身宫装很是费劲,衣摆险些绊住脚摔倒。
一番折腾好容易才进去。
皇帝放下手中毛笔,笑脸盈盈的看着走出变扭的桃花进来。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她的身上,仿佛在欣赏什么,“好,好看。”
周昌帝颔首满意道。
桃花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说:“皇上,您叫公公不由分说的用轿子将民女抬进宫里却不闻不问的,民女生性洒脱,在宫里实在闷得很,想回去了。”
“回去?”周昌帝挑眉说,“施姑娘如今被江家放妾,天地之大没有容身之处,朕这皇宫才是你的家。”
好个不要脸的老男人。
她勉强一笑说:“不知皇上在哪儿听到的信息,夫君他并没有想放妾的意思。”
“倘若他真的将你放在心尖上不肯放妾,为何迟迟不进宫来找你?”他大言不惭的说道,仿佛刻意不允江韫烨入宫的命令不是他传下去似的。
“夫君在静光庵忙于守卫呢,皇上不是也清楚吗?”桃花皮笑肉不笑道。
周昌帝冷笑一声说:“你可知男人的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唯有荣华富贵才是真,你倘若答应朕入皇宫,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朕可以给你,但倘若你执迷不悟,坚持守在江韫烨的身边,他很快便会和顾家小女成婚,日后夫妻恩爱,可还有你这外院的妾室什么事?”
桃花忍不住在心中腹诽,那你这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鬼知道你对下一个美人是不是也这么说。
未见她回应,他私以为是动摇了心神,接着诱导:“只要你愿意,我即刻写下圣旨,册封你为宣妃。”
一下子封妃位对于寻常女人而言是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事,没几个能挡得住这诱惑。
话音刚落,张公公推门而入,神色惊诧地仰头说:“皇上!江大人闯进宫来了!”
桃花欣喜的扭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雨幕中走来,带着一身的寒气,浑身上下无一处是干的。
“你如何闯进来的!守在紫禁城口的侍卫难道都是酒囊饭袋?!”周昌帝怒道。
江韫烨却掀袍利索一跪,从袖中掏出令牌说:“臣借静安师太令牌一用。”
张公公赶紧将令牌递上去,周昌帝接过一瞧,确实货真价实。
但这更令他恼怒,“你竟然敢打扰静安师太!你该当何罪!”
“臣别无他发入宫,还请皇上恕罪,”发丝上的雨滴打在地板上,用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宣纸说,“这封信是静安师太让臣交给皇上,还请皇上过目。”
张公公立刻迈下台阶又将纸递了上去,他将纸收在胸口,即便风雨交加的赶来也没有打湿一点。
周昌帝接过打开,上头的簪花小字格外熟悉,笔墨之间的言语仿佛像静安在耳畔循循诱善。
墨完,言毕。
他将宣纸放在案上,半垂眼眸迟迟未言,内心的情愫翻涌袭来,沉默良久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桃花赶紧一把拉着他起身,不等皇帝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