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了!”
我撕下一块衣摆,捆紧他喷血的臂膀。
将人背上后背往山下疾冲。
方诸长明这才醒过神来,挥动刀棍,击退追上来的杀手。
(五)
厉剑寒伤得很重。
我们冲进医馆,老大夫见了都惊得倒抽凉气。
这人身上刀伤剑伤层层叠压。
暗器留下的血洞,密密麻麻布满了他的胸背。
心口还有一道贯穿伤。
只要再偏半寸,当场就能让他毙命。
但真正要他命的,是他体内乱窜的寒气。
他强催《寒玉功》过度,经脉彻底暴走,此刻寒气在五脏六腑间流窜。
即便外伤痊愈,内功反噬也撑不过十天。
我扣着他冰凉的手腕。
怎么也想不通,这个明明冷得像块冰的人,怎么会独闯魔教分坛救人。
他昏迷中还保持着护人的姿势。
护在背上的小姑娘连根发丝都没乱,他自己却浑身没块好肉。
我盯着他惨白的面孔。
喉咙突然堵得厉害。
难道就因为我随口说了一句喜欢锦绣。
他便豁出命也要救她?
长明递来的《玄阳经》沉甸甸压在手上。
老大夫说若十日内不稳住经脉,人就救不回来了。
我跟长明几人每天轮流给他渡入真气。
可厉剑寒并不配合,连昏睡中都在绷着脊背抗拒。
直到第七日我福至心灵,俯在他耳边告诉他,我只把锦绣当成义妹。
今后也不会跟神医谷结亲。
他紧绷的肩胛才慢慢卸了力。
主动牵引起真气游走周天。
第十日破晓,他面上泛起了一层血色,腕脉搏动也逐渐有力了。
我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去。
而这些天守着厉剑寒,我也想通了很多事。
上辈子他确实亲手杀了我。
但眼前这个昏沉中还在呢喃唤我的人,到底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我不该把前世跟厉剑寒的账,全算在这个无辜的人头上。
更何况……
这一世的厉剑寒即便在昏迷中也会攥住我的袖角,冰凉手指总无意识往我手心探。
这般不加掩饰的贪恋让我不得不相信。
这一世的厉剑寒,是真的将我放在了心上。
或许,这就是天道好轮回。
前世我受尽冤屈惨死。
今生便换他来尝这剜心的痛楚滋味。
虽然想起前世仍会心口绞痛。
可看他蜷在榻上疼得发抖的样子,
我到底不忍心再冷眼离开。
我想,至少,至少我能试着,像对待普通同门那样。
在他伤重虚弱时,顺手帮他递汤药、换纱布。
不再像避瘟神一样回避他了。
因此,厉剑寒睁眼时,我正好端着药碗送到他眼前。
他捧着瓷碗怔怔看我。
像是不敢相信我会守在他床边。
我别开脸避开他颤动的目光。
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师父再三嘱咐我要看顾你们,你要是死在这儿,我拿什么脸面回去见师父?”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给师兄……添麻烦了。”
大概是不习惯我这般训斥腔调,他客套话都说得木讷。
我却懒得与他客套。
直接扯开他渗血的衣襟。
指着他身上刚换好又洇开血渍的纱布。
“知道麻烦,还敢单挑魔教分坛?”
我指尖戳在绷带边缘,底下隐约可见狰狞可怖的伤口,“看见这道口子没?再偏半寸,直接捅穿心脉!”
“还有你那寒玉功——连续强破两重境界?是真气逆行的滋味没尝够还是怎的?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们轮流给你输真气,这会儿都该给你过头七了!”
我越说越气,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劈头盖脸砸在他脸上。
两辈子,这人都是这副死性子。
寒玉功的隐患我提醒过他不下八百遍,他每次每次都当耳旁风。有时我真疑心在他眼里我究竟算不算师兄。
我说的话在他心里就真的一点分量都没有。
厉剑寒盯着迟瑾气得发抖的手指。
耳尖忽然泛出点血色。
迟瑾……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么多话了。
久到自己都记不清上一次听他说这般长句是何时了。
“以后……”他喉结轻滚,声音软了下来,“再也不敢了,师兄。”
我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尖。
胸口突然泛开绵绵密密的刺痛。
上一世的他,但凡肯像这样听我一次劝。
但凡一次。
我的下场何至于落得那般凄惨。
“歇着吧。”我甩下床帐,“有事也别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