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儿?”
时透无一郎伸出缠满绷带的手小心翼翼拉住阳雪的羽织,那双薄荷绿的眼睛微微下垂,像是即将被丢弃的小狗般可怜兮兮。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黏人的?阳雪沉默地低下头,与那双印着她身影的眼眸对视。
几日前,时透无一郎从昏迷中醒来,当时正在用灵力为他治疗的阳雪第一时间发现动静,连忙握住他略微抬起的手。
“无一郎,你感觉怎么样?”
阳雪关切地看着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无一郎,伸手放到对方额头试了试温,嗯,没有发烧。
“……”
刚醒过来的时透无一郎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响,才微微侧头注视身边的阳雪。
“……你是谁?”
这个反应,果然还是因为脑部受伤导致失忆了吗。阳雪并不感到意外,她垂眸看着时透无一郎,微微启唇道:“我叫千叶阳雪,你叫时透无一郎。”
“这里是鬼杀队总部,产屋敷宅邸,你还记得时透有一郎吗?”
“时透有一郎……?”
躺在雪白被褥里的少年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脑海中好像出现了银杏叶飘落的画面,但那感觉只在脑海中盘旋一瞬,便消失的无踪无影。
他偏头看向另一边,虚浮飘渺的几乎要消失在空气中的声音响起。
“不记得。”
——
“我检查出来的结果和你判断的一样,应该是撞击到脑部导致的大脑受损。”蝴蝶香奈惠收起手中记录的本子,将它放到桌面后转身面对阳雪神情严肃,“但是不排除还有创伤性记忆丧失的可能性,先观察几天吧。”
“嗯,有一郎还在昏迷吗?”
说起这个,蝴蝶香奈惠也有些无奈。
“他被鬼的攻击砍中手臂后,大量出血加上强烈的恐惧,与其说是没有醒来,不如说是在下意识地逃避。”
蝴蝶香奈惠长叹一口气,作为蝶屋的主人,她看过很多这样的案例。
“短时间内还可以用输液的方式维持生命,但如果长时间这样——”
未尽的话语二人都知道,阳雪沉默半响,转移话题道:“无一郎恢复的很快,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啊啦,那真是一件好事。”蝴蝶香奈惠闻言露出个惊喜地微笑,“带他来看看有一郎吧,说不定能记起什么。”
阳雪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本据说是从海外传来的书籍递给香奈惠。
“这是我去沿海地区巡逻时从商铺买到的书,里面讲了许多疑难杂症,希望你会喜欢。”
“阿雪。”香奈惠深吸一口气,猛地扑上来抱住阳雪,“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
拿到医书的蝴蝶香奈惠十分昂奋,如果不是阳雪在场,她恐怕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翻阅的手。看出香奈惠的迫不及待,阳雪主动提出告辞。
“欸,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蝴蝶香奈惠恋恋不舍地看着阳雪,拉着她的手轻声嘱咐:“斩鬼的时候要小心,蝶屋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告别香奈惠后,阳雪顺着长廊一路向前走去。今日没什么受伤的队员,显得蝶屋格外安静,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地面,晃起大片刺眼的白色。
夏日温暖的风卷着淡淡花香穿廊而过,在踏下台阶的瞬间,大片阳光打在头顶,晃得她不由地眯起眼。
金色的光线中,一只彩色的蝴蝶从她眼前飞过,轻盈地落到伸出的指尖。蝶屋那棵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樱花树下,穿着粉色和服的少女若有所感的回头看来。
看这相貌,应该是蝴蝶姐妹收养的那个孩子吧,她记得好像是叫……栗花落香奈乎。
阳雪朝樱花树走去,刚举起手想要打个招呼,就看香奈乎收起手中的东西,像是下定决心般转身面对她深深鞠躬。
“谢——谢谢——”
说出这两个字似乎是对香奈乎极大的考验,她浑身冒汗,肉眼可见的僵硬。但即使如此,她也双手紧紧握拳,憋得满脸通红再次开口道:“谢谢你,救了姐姐——”
是在说救了蝴蝶香奈惠的事吗?
阳雪目光从香奈乎脑侧的蝴蝶发夹上挪开,回想起忍半是抱怨半是无奈的话:
[香奈乎那孩子一直没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姐姐怎么想的,给了她一枚铜钱让她用铜钱正反决定做出什么反应,真是太随便了吧!]
她没有说话,香奈乎便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动作,烈日炙烤下,几滴汗水顺着她垂下的脸庞滑落,金色的阳光透过叶片细细碎碎地洒在地上,像是金子般闪闪发光。
“香奈乎能说出自己的想法,真的很棒。”
阳雪伸手将她扶起,微笑着摸摸对方头顶。似是没想到她这种反应,被扶起的香奈乎瞪圆了粉紫色瞳孔呆呆地看着阳雪,粉唇微张,发出一声无意义的疑惑。
“欸。”
说完道谢的话语后,香奈乎又回到那副微笑着发呆的样子,对于阳雪的话语也只是做出简单的单字回复,不过对于香奈乎的性格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阳雪没在蝶屋呆太久,从袖中掏出袋巧克力塞到香奈乎手中后,便踏着屋檐边斜射下的阴影快步离去。
站在樱花树下的香奈乎捧着快有两个手掌大的袋子呆呆地低下头,不自觉做出了小口咀嚼的动作。
——
回到产屋敷宅后院时,一位愁眉苦脸的隐端着乌黑药汁叹着气从房间中走出。
“怎么了?”
阳雪凝眉看着对方手里明显一点没少的药,难道说无一郎不愿意喝药吗,但之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啊!生柱大人你回来了!”
隐露出得救了的眼神,他端着药,有些为难地说:“时透大人不知道去哪里了,放在他房间里的药也一直没喝,我刚准备去把它换掉。”
“辛苦了。”阳雪微微颔首,“我应该知道他在哪里。”
在隐‘不愧是柱’的眼神中,阳雪走到无人处,脚尖轻点便跳上房顶。隐遍寻不到的时透无一郎正坐在屋脊上,抬头看着天边缓缓飘过的云朵,即使身边来了一人也没能吸引他的注意。
“无一郎,要记得按时喝药。”
阳雪走到他身边随意坐下,单手撑脸看着远方夕阳橙色的余晖,洁白的云朵恰巧飘过二人头顶天空,落下一片让人舒适的阴影。
时透无一郎没说话,半响后,才侧过头没什么表情地说:“是你。”
他如迷雾般飘渺的记忆里,好像有这人的存在。不知想到什么,时透无一郎突然支起身子向阳雪靠近,极为认真的注视对方那双金色的瞳孔。
对方毫不躲避的瞳孔中映照着他的模样,他伸出手,算得上是冒昧的将指尖落到阳雪眼下。
金色的,很熟悉的颜色,与此同时,脑海中似乎有一道温柔的女声轻声说着:不要怕,没事了。
温热的呼吸打在彼此的脸庞,阳雪有些不适的往后挪了挪,刚想开口,一道凄厉的叫声先她一步响起:“啊啊啊你个臭小鬼在干什么——!!!”
森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从远处疾冲而来,精准的叨住时透无一郎还带有婴儿肥的侧脸狠狠往外扯去。
“好痛,你到底在干什么。”
时透无一郎抓住森的脖子将它扯下,单手捂住肿起的脸面无表情地反问。
“你还问!!!你给我跟阿雪保持距离!!!”
即使被捏住命运的后脖颈森也毫不示弱,它不断扑腾,成功从时透无一郎手中挣脱,又瞄准对方另一侧脸颊就要叨去——
反应过来的阳雪哭笑不得的将森拦住,抱在怀里轻柔顺毛。
“森,他还是个孩子。”
所以作为成熟的鎹鸦就不要和一个失忆的孩子计较了哦。阳雪对森眨眨眼,气鼓鼓的鎹鸦从鼻孔喷出两口气,扭头不愿去看那个糟心小子。
“姐姐,脸好痛。”
目睹一切的时透无一郎微微侧头,少年白皙脸颊上突兀浮现的红肿显得极为吓人,他眼尾下垂,平静无波的声音愣是透出一股委屈。
“好像出血了。”
“真的吗,我看看。”
阳雪闻言立马停下对森的顺毛动作,就着这个姿势俯身捧起无一郎的脸。果然,对方脸上红肿的伤口处渗出些微血丝,索性伤口不深,估计几日后便能消肿。
“无一郎,和我下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阳雪拉住时透无一郎的手起身,干脆利落地将他打横抱起。视角突然的转换让无一郎有些惊讶的略微睁大眼,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皙脖颈。
“哒。”
转瞬的风声后,硬底皮靴落到地面发出极轻的脆响。即使怀里抱着一个人也毫不影响阳雪轻盈的动作,她就着这个姿势大步往无一郎病房走去,将他放置到床铺上。
拉开床边柜子的抽屉,阳雪从中拿出用塑料袋装好的棉签和碘伏。时透无一郎歪头看着她的动作,在阳雪靠近时主动仰头将受伤的侧脸露出。
冰凉的液体触碰到伤口时激起尖锐刺痛,时透无一郎垂下的眼睫微微颤抖,但仍乖巧地保持不动任由阳雪在他脸上涂抹。
“好了。”
阳雪直起身,将用过的棉签扔入专门的垃圾桶。恰巧此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隐端着重新煮好的药行礼后走入房间,在阳雪的示意下将药放到桌面。
“请一定要记得趁热喝。”
坐在床边发呆的无一郎闻言转过头,视线飘渺的在隐身上停留一瞬便挪开,他跳下床,端起药一饮而尽。
这次居然这么听话吗?隐有些惊讶的接过空碗,阳雪看出他的想法主动开口解释道:“无一郎记性不好,最好是看着他喝药。”
“原来如此,生柱大人您很了解时透先生呢。”
“还好,之前我们认识,他其实是个性格很好的孩子,在失忆前很好相处。”
“哦哦!请务必您多说一些。”
森站在窗外,隔着层玻璃气势汹汹的盯着屋内的几人。似是察觉到它的视线,盯着地板发呆的无一郎侧头看来,如云雾般的眸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后,他嘴角上扬,露出个略带挑衅的微笑。
可恶!总有一天它要让阿雪知道这个臭小鬼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