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父子哪能听不出李阅川话里的意思，这不是在说猫，分明在说他自己！
接下来三人都沉默不语，李阅川也不再偷瞄窗边。
吃完饭李阅川要走，俞老爷子提出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要求。
“小川，去二楼你爸的房间看看吧。”
李阅川顺着楼梯往上看了一眼，而后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看。”
俞永平要送他，他怕暴露季青衍的住址，非说要坐地铁。二伯拗不过亲侄子，无奈放人。
接下来的生活久违地平静又幸福。
李阅川正常出任务，季青衍偶尔去广州处理之前遗留的经济纠纷，工作日两人抽时间在公寓同居，赶上周末就把小霞接回来三人一起出去逛逛。
平安夜当天赶上周五，再加上李阅川中午落地北京，下次任务在周二，中间正好能休一个完整的周末。
前一天蒋玲就问了俩人的安排，得知周末都闲着就让他俩带小霞回季家，季云山有应酬回不来，蒋玲准备自己带仨孩子过洋节。
季青衍和李阅川的关系在季家面前早就不是秘密，被李阅川带着的妹妹也自然而然被接受，虽然还没见过面，但蒋玲偶尔会在电话中问起。
李阅川这边刚把季青衍抱进卧室，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电话是邢军打来的，说下周二那个任务雇主方对细节有重要调整，要求四人小队全部回四海开会。
李阅川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喘着粗气系上皮带，“季哥，我快去快回。”
部署会结束的时间比预期晚了很多，两人商量由季青衍先带小霞回父母家，李阅川结束后直接从四海过去，三人在那边碰头。
回到父母家之后，季青衍跟小霞在二楼的影音室看电影，一楼季云山风风火火推开门，蒋玲诧异放下手中的茶杯，“不是说有应酬，不回来嘛。”
“俞老二要来！”
蒋玲瞪眼站起身，“要来家里？”
季云山的表情绝对算不上轻松，“嗯，没说什么事，就说想来家里坐坐。”
蒋玲比季云山还要凝重，“近些年都是我们主动去老爷子那边走动，俞家人可一次没来过，什么风非得他亲自来吹......”
虽然明知俞永平不可能在家里吃饭，但蒋玲还是吩咐保姆备好十菜两汤，季云山特意把酒库中的好酒摆出来。
两口子头五点就在门口等，大概十分钟之后俞永平的车开进院子。
俞永平与季云山从小认识又年纪相近，两人虽然平时不算十分熟络，但也没什么过节，都是生意场上的千年狐狸，三两句话场面就热闹了。
两人在客厅寒暄几句后，俞永平主动问起季青衍的伤势。
当初季家小孙子大年初一在国外受伤一事正经引起过话题，只不过当时大家接到的消息是季青衍摔死了，过了大概一周才更正为重伤。
后面的情况俞永平没再关注，只记得当时自己对年轻生命的唏嘘。
“青衍这孩子命大，当时死亡通知都准备好了。”提起独子当初的伤势，季云山声音蓦地哀伤。
俞永平家里也是独生子女，年纪只比季青衍小两岁，故而很能体会季云山的心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青衍现在怎么样？”
“一直在复健，还算可以吧。”
“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聊了一会儿家常，俞永平开始步入正题，“云山，你们家那个安保公司，目前经营得怎么样啊？”
季云山心下一惊，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挺平稳的，永平，你的意思是？”
俞永平笑着摆手给季云山宽心，“云山，别误会，我是有个私事儿跟这家安保公司有关，基层人员变动的小事儿，要是方便的话麻烦你帮个忙。”
季云山稍安，忽然想到季青衍正在楼上呢，就想借这个机会把儿子引荐给俞永平，也算讨个人情。
“正好青衍在呢，我把他叫下来，那边一直是他管着，有什么事儿你直接跟他说就行，都是自家孩子，不用客气。”
季青衍不明所以地被叫下来，目光与沙发上的俞永平相撞的瞬间浑身冰凉。
与此同时俞永平也竖目圆瞪，只不过视线越过了季青衍，钉在他身后李阅霞的脸上。
“你是小川的妹妹？”
俞永平笃定自己没认错，但依然觉得荒谬。李阅川的妹妹怎么会在季云山家，到底是谁疯了？
季青衍在身后打手势让小霞回影音室，自己扶着栏杆下楼梯，缓缓走到俞永平面前，“俞叔叔来了呀。”
俞永平连客套都装不下去了，“刚才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小川的妹妹？”
季青衍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声线平稳，“是李阅川的妹妹。李阅川是我公司的员工，自己带着妹妹在北京上班不容易，偶尔会把孩子带去基地玩儿，我们谁有空就帮着带一带。”
眉心不易察觉地快速皱起又放开，俞永平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季青衍过来坐，紧接着自顾自感叹：“世界太小了，我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真是太巧太巧，我今天来想说的就是小川的事儿。”
季青衍恭敬给俞永平添茶，“俞叔叔，您说。”
“小川这孩子跟我们家有些渊源，我大哥给安排了新工作，但是这孩子犟，我们当家长的也说不听。”
“我们当家长的”这几个字就差明说李阅川是自家子侄，季云山在此刻之前毫不知情，当下一愣，下意识以常理推断李阅川是俞老大或者俞老二的私生子。
俞永平明晃晃搬出“我大哥”，只要不捅破天，全中国没几人能拦，何况是如此不值一提的小事。
季家父子闻言对视，双方眼底的情绪皆复杂又为难。
如果李阅川是普通员工，那这件事太简单了，不过就是N+1的赔偿。
但问题是李阅川不是普通员工，他是季青衍拼了性命才追到手的宝贝。
这一点季云山清楚不已且记忆深刻，仅次于季青衍差点在他怀里咽气。
三人之间不过一米的距离，气氛却安静得反常，父子同时的迟疑让俞永平额角猛跳，就在他斟酌下一句话应该怎么说时，敲门声响起。
蒋玲拉开门，李阅川热络地打招呼，“蒋姨，我来晚了。”
诡异的静默霎时弥漫整个空间，在场所有人似乎都听见了自己脑电波飞速流转的刺耳声响。
李阅川仿佛见鬼了一样盯着俞永平，“你怎么在这儿？”
茫然与愤怒相互交缠，从俞永平的嗓子眼冲出来，“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李阅川胸膛急速起伏，望向季青衍的眼神中是刻骨的绝望。
季青衍立马反应过来李阅川想错了，他眼睛一转抢在李阅川之前开口，“小川，俞叔叔来家里跟我爸谈事情，小霞在楼上看电影呢，你俩吃完饭再走吧。”
李阅川确实想错了，潜意识中挥之不去的担忧使他在他进门见到俞永平的第一眼就认为是他和季青衍的事儿被俞家发现了。
好在季青衍机灵，他顺着季青衍的意思说：“麻烦季总帮照顾小霞，我俩不吃饭了，这就走。”
俞永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这几秒内他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和理智，他眼神空洞望向门口，低声道：“走吧，我送你俩。”
三人走后，季云山一巴掌扇在季青衍脸上，“你到底干什么了！！”
李阅川自然不可能让俞永平把自己和小霞送回季青衍的公寓，只好报出四海基地的地址。俞永平闻言冷笑，“妹妹住你的单位宿舍？”
“嗯”
“你们那儿大部分都是男的吧？”
“嗯”
“小姑娘是不是不方便啊？”
李阅川偏头看向车窗外，俞永平一狠心，把车停在路边，“小川，你下来，我有事要问你。”
李阅川从副驾下车后直接拉开后排车门，“小霞，下车。”然后拉着妹妹就走，摆明不想谈。
俞永平从后面扣住李阅川的肩膀，低吼：“你站住！！”
“小霞，你先去那里等。”李阅川指向路边一个便利店，小霞赶紧跑进去。
妹妹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内之后，李阅川才开口：“说吧。”
“你跟季家那个瘸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许这么说他！！！”
这一刻俞永平终于认清眼前的年轻人不是自己的弟弟，自己弟弟又倔又闷，是个胆子还没鸡大的书呆子，绝不会出现如此狠厉的神情。
眼前这个人不是被时间定格住的俞永海，他是另外的生命。
“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老板和员工”
“你放屁！你对他妈比对我都亲！我说你怎么当保安上瘾呢！！”
李阅川忽然笑了，“我和他是什么关系，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阅川长得很像俞永海，这是任谁都得承认的事实，要不然也不会一眼就被俞永平发现。
但实际上他只有在面无表情时才像俞永海，一旦面部出现表情还是能够明显分辨出父子间的差异。
换言之，血缘并没有传递灵魂，李阅川和俞永海终究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