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猛地抬头,露出一张舒朗清秀的脸,疲惫的神色一扫而空,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一个箭步就踉跄着跑到了黎清然面前:“你可算是来了!”
黎清然瞥向与房间的整洁干净格格不入的书案,再看男子眼圈周围难掩的倦色,不由得再次问道:“这就是让你烦恼的?”
“对!”男子重重点头:“最主要的是我用不惯古代的笔。”
“没练过?”
萧淮秋理直气壮道:“谁家21世纪社会主义接班人会把毛笔当日常?谁家谁家?”
黎清然对此无言以对。
是的,站在黎清然面前的这名男子就是另一个穿越者,还是一个耐不住寂寞,喜欢到处疯到处玩得兴奋综合症晚期没救了的——穿越者。
一天不发几次牢骚也就不是他了,黎清然虽然与他相处不久,但也习惯了这点,她径直走向书案前坐下,将书案上的所有东西整理排放好,微微垂眸翻阅账簿:“我来吧,其实昨天我就该来了,临时出了点意外。”
萧淮秋也不客气,一副解脱了后舒悦,感激道:“那就交给你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和喝的。”
黎清然正记录着昨日的进账,闻言只“嗯”了一声。
很快,萧淮秋就大碟端小碟地推门而入,丝毫不知“轻”为何字,讨好一般倒上一杯凉茶递给了黎清然。
黎清然写完本页最后一个字后,顺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谢谢。”
“不谢不谢。”萧淮秋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趴在书案上看黎清然记账,他的脚边大碟里放着一小碟枣花酥、一小碟云片糕、一小碟葡萄,还有现代才有的三明治、蛋挞、冰激凌圣代。
萧淮秋第无数次发出一声惊叹,感慨道:“我怎么就不能遇到一个好系统,我那个破系统干什么都要积分。”
“这技能也不是白得的,我想要得到什么,也需要做事。”
“同时也证明了你的学习能力有多强,你只用学一个月,那些厨师跟你可学了三个月。最厉害的人是你!”说着,萧淮秋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不厉害。”黎清然翻着书页,神色清淡,“如果以金字塔比喻,我在这行排最底层。”
萧淮秋目瞪口呆道:“那我算什么,渣渣吗?你十五岁就考上了大学,我十五岁还在为中考不淘汰发愁。相信我,你已经云端的人了。”
黎清然手中的笔顿了下,没有认同,也没有否点,垂着眸把手上的工作做完。萧淮秋也终于有了点眼力见,不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吃个东西也偷偷摸摸小心翼翼起来,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打扰到她。
一个上午过去,黎清然已经把这几月以来所有的账簿整理完毕,顺便还根据这几月以来的情况,对整个酒楼的管理做出微调。
萧淮秋见黎清然忙完,赶紧把食物推到她面前:“快吃吧,重新给你换的,先前的我已经剩不多了。”
“嗯,谢谢。”忙了一个上午的黎清然并没有很疲惫,这点工作量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萧淮秋的好意她也没拒绝,拿起一个三明治补充能量。
萧淮秋随手翻着厚厚记满账的账簿,不停地发出惊叹:“你太厉害了!这么快就完成了。不愧是搞科研的,脑子就是好。唉,我就是来拖后腿的。”
黎清然淡而一笑,对于萧淮秋的后半句话却不认同:“不,这里需要你。在这个世界除了你我没有信任的人。这个地方交给谁做这个幕前老板我都不知该如何去办,你已经为我省了很大一笔心了。”
萧淮秋被黎清然直白的信任感到窃喜,嘿嘿笑道:“真的?!你这么信任我怪不好意思的。不是因为我也是穿越者的缘故吧?”
最后一句萧淮秋的声音染上一丝紧张,黎清然轻抿一口杯中清茶:“我不会因为对方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就去亲近,我只看人。”
萧淮秋脸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一直边说边笑,许久都不停歇。黎清然不明白他这么高兴的点在何处,明明她只是说了事实而已,怎么就乐成这个样子了?
她不懂,起身去身后的书柜前寻书,回来后将书案前的一直写得密密麻麻的薄纸递给他:“照着上面说的安排就行。”
萧淮秋连忙双手接过,诚意满满道:“好,这点事我还是可以的。”
“嗯。”黎清然点了下头,刚准备翻阅拿来的书籍,突然想起什么,又抬起了眸,“你打算怎么完成你的任务?”
说起萧淮秋的任务,黎清然每每想起都觉得他挺惨的,同样是穿越者,她没有任何任务,而萧淮秋却要掀翻东陵不合理政策,保百姓平安。
这个任务很大很空泛,没有明确的概念,虽说有很多空子可以钻,但要彻底完成也很难。
萧淮秋却是无所谓的样子,像是摆烂了一般,摊手道:“走一步算一步喽,我也不知道。”
黎清然极轻地叹了口气,将那份同情掩入心底,建议道:“你可以去参加科举,考个功名,入朝为官。”
萧淮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离谱的事,差点就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高考多少分吗?”
黎清然诧异,好端端的怎么提起高考了?刚想发问,萧淮秋就自问自答道:“我学了十几年,高考差点就去蓝翔开挖掘机了。你现在让我脑袋空空去考这个比高考还变态的科举!你倒也不用这么看得起我吧。”
说到最后一句萧淮秋明显蔫了,黎清然也意识到自己的说法不对,低咳一声:“抱歉。”
的确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萧淮秋道:“你去还差不多。我这辈子注定与考试无缘。”
黎清然反问:“你见过哪个古代女子参加科举?”
萧淮秋不以为然:“那就创个先例,废掉这条制度。这不是架空朝代吗,我们又是手握系统的穿越者,是天命之子。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哪有这么容易。黎清然笑笑,没有回答。
无论哪个朝代,即便是现如今已经到达21世纪,重男轻女的观念也没有彻底消失,这个世界上的顶端人才依旧是以男子居多,对女子依旧存在不少偏见。黎清然在进实验室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说她是在异想天开,少有的人虽没有明说,但也是在劝她换一条路。
他们都说科研这条路不适合女性。即使她从小到大的成绩都是第一,即使她一路跳级,即使她拿各种奖项无数。在她说出梦想的那一刻,却没有人认为她可以走上去。
这个世界对女性的偏见她再清楚不过,她都尚且如此,又何况封建古代深处后宅的女子。
但萧淮秋无心的一句话,还是在黎清然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种子无声无息的被土壤包裹,等待着破土而出发芽的那一天。
……
后面几天,黎清然按部就班,隐藏好踪迹后便几乎整日都在燃情堂处理业务,萧淮秋在这方面帮不上一点忙,为了不打扰黎清然只能出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账房的门被推开,萧淮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在书案旁席地而坐。
他看着黎清然熟练地用毛笔在纸张上写字,是标准的楷体,规范整齐。黎清然也没有因被他盯着而受到打扰,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直到萧淮秋突然说话。
“你猜我刚看到了谁?”
黎清然没有理会,连笔都没停一下。
萧淮秋反而勾了勾嘴角:“前几日的事闹那么大我当然知道,若不是你先一步出面,我肯定就出去了。噢对,还有那个长得还不错的男生。”
黎清然手中的动作微顿,又继续写。萧淮秋捕捉到了她的动作,嘴角的笑意更深,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刚才我在二楼走廊转时看到他了。而且我还听说,他日日都来。”
刚好收尾的动作停住,毛笔在纸张上映出一道浓墨的黑点,尤为显眼突出,也让本页的整体观感失去了干净整洁的舒适感,染上瑕疵。
黎清然在这种事情上并没有强迫症,也不会有撕了重写的行动,她手腕微抬,让毛笔笔尖离开纸面,偏过了头,等待萧淮秋明显不怀好意的下文。
萧淮秋眼里的八卦之火太过浓烈,黎清然甚至不需要任何表示他就自顾自地开了口:“我看他一直在往楼上望,是在找谁啊?”
黎清然淡淡地移开视线,无视他热情期待的目光,将身前的物品收拾好摆放整齐后,平淡的声音才轻轻响起:“找谁都与你我无关。”
“是……吗?”萧怀秋拖长了调子,“你和小男友吵架了?”
黎清然诧异地看他一眼:“什么男朋友?”
“不是吗?你跟我都没有这么亲近,他不是你男朋友还是什么?”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他。”
“骗人!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黎清然不想再争论这种莫须有的问题,为了让自己的耳朵清净一会儿,她起身离开了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