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的分灵突然出现，打了三人一个措手不及。
祖万杀反手打出一道极其强劲的灵术，锋利的风刃将山道两侧的树木削倒了大片，全部刺向了那两道身影。
道玄粉碎当场，毕方却轻轻一挥手，将这风刃化开，脸上带着龙宫隧道中那熟悉而诡异的笑容，朝着三人袭来。
屋青青拼命用意念唤醒铜镜，却始终沟通不上铜镜的意识了！
她大叫道：“铜镜的意识不见了，我们出不去了！”
祖万杀冷道：“这铜镜只是一个出入口，根本没有什么意识，一直都是毕方在操控整个镜中世界。”
从她见到算命书生开始，祖万杀就在想，铜镜意识为什么要让她们看到这些过去。
铜镜知道姬会然，也了解祖万杀，甚至还清楚白命兰的过去，可铜镜展示的所有场景，都在把过去的痛苦和悲剧指向了祖万杀。一遍遍强调着，祖万杀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一面。想要重换唤醒她过去那种茫然压抑的感受，引诱她重走饮下毒酒自我了解的老路。
她猜到是毕方了，但是没想到毕方会突然出现。
她以为毕方起码会挑一个更有冲击力，更加恶毒的场面。
以她心中的预想，应该是在当年杀死屋渡厄的那间酷刑室里。
屋渡厄本想唤出亡灵煞气抵挡毕方，刚一出手，却发现镜中世界的底色竟然是一片虚无，这里没有三界之分，也没有灵魂存在，她的轮回在这里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当即明白了过来，为什么祖万杀要费尽心力去抢寂灭，因为这种时候，能对付毕方招数的，也只有出自毕方的招数了。
她将心一横，抓着屋青青，又来拽祖万杀：“别硬抗，快跑！”
祖万杀却一把推开了她，脸色从未有过的严峻，低声道：“你带着青青走，别拖累我。”
屋渡厄当然不肯，还要劝阻，毕方却已经到了近前，没急着出手，而是用空灵的声音轻声说：“既然急着走，先送你们一程。”
说罢，手一挥，屋青青的身影瞬间消失了，屋渡厄来不及惊愕，也感觉天地间一阵飘飘然，识海突然消失，再回过神来，她还是在站在这山道上，毕方、祖万杀连同道玄的尸体都不见了。
山林悠然，她身边站着的是一脸惊魂未定的屋青青，与她面面相觑。
她们所处的时空被毕方调换了。
……
祖万杀与毕方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急着先开口。
祖万杀没有问祂把屋渡厄二人弄到哪里去了，那只会暴露自己的感情，让毕方对她们更快的下死手。
毕方兴致盎然地看着祖万杀，“好心”道：“别紧张，我们不是在龙宫刚见过一面？你把为师放心上，为师怎么舍得这么快就杀死你呢，才刚见面，不如我们叙叙旧？”
放心上，如果心魔也算放心上的话。
祖万杀冷笑道：“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你。”
毕方完全没有被她激怒，微微阖眼，道：“上一次差点被你和如无得手了，真是小看了你，所以这次我打算先杀你。”
“接下来。”毕方睁眼看着祖万杀的瞳孔，亲呢微笑道：“我们开始叙旧吧。”
境内的世界时间迅速流转，天空暗了下来，山林在黑暗中消失。
毕方忽然抬手推了一下祖万杀的肩膀，将她推得向后踉跄两步，身边色彩迅速涌动编织，变成了一间刑室，浓重的血腥味围绕着二人。
祖万杀内心深处对这地方有莫大的恐惧，她不肯转头去看，想要逃离此处。
房门却砰地合上了。
毕方饶过她身侧，停在了身后墙面上被锁链穿过锁骨气息奄奄的屋渡厄，语气餍足地评价：“你做的不错，而且人选很好，一般人受不住七日酷刑，若是魔物妖怪，又无法对人有怜悯之心，这个屋渡厄是很好的人选。怎么，你舍不得动手吗？道玄真是你的好师弟呀。”
祖万杀袖子下的手紧攥得青白，冷静道：“道玄不是在帮我，他是在帮你。他被你洗脑太深了。”
毕方无辜道：“他只是发现了真理而已。说起来，这个屋渡厄也有意思，一只被当成畜生训练的渡，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自我意识，是什么让她萌生了第一个自由的念头呢？”
祖万杀做好了心理准备，回头看去。
即使室内光线昏暗，也能看出挂在墙上的人的扭曲轮廓，经受了重重酷刑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浑身覆盖着多次干涸又流淌而出的血迹，脸上七窍流血，看不出人模样。
毕方啧啧道：“道微，其实三个徒弟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因为你最狠，最嗔，杀死你的收益也最大，我一直对你很满意。”
祖万杀直接揭穿了祂，“那是因为我最好骗。”
毕方噗嗤笑了出来，端庄闲适地转过身，侧脸看她，“你还记得为师教导你制造鬼王时说的话吗？”
“不记得。”祖万杀不想和她聊下去，随便对方说什么，她都要一口堵死。
毕方只好自顾自说起来，祂抬起一只手，在自己肩膀的高度凭空抚摸了两下，帮她回忆道：“我当时这样摸着你的头告诉你，人的灵魂说重也重，说轻，轻飘飘地就可以飞到天上去了。只有用很残酷的手段让一个人徘徊在生死边缘，她才能感受到生死的边界，永远停留在那道边界上执掌轮回。”
祖万杀的瞳孔在昏暗的刑室内战栗。
毕方话锋一转，指着墙上呼吸微弱的屋渡厄道：“就像这样，你伤害她的方式太沉重了，沉重到她的灵魂飞不起来。按照你们说的话，叫什么来着……”
毕方眨了眨右眼，好像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就是不得超生啊。”
祖万杀浑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动了一瞬，随即瞬发暴起，冒着青筋的手臂提着龙源，瞬间斩向了毕方！
“哗啦——”
对方的头颅瞬间滚落在地。
却不是毕方！
被怒火冲头的祖万杀猛然发觉自己在一片战场上，不远处是用毒术杀敌的白命兰。
毕方化作了鸟形，在她周身盘旋，嬉笑。
“有什么可生气的？难道现在才发现你太蠢了，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了你制造鬼王的真相，你却才从我的提醒中发觉吗？”
闭嘴！！！
祖万杀只有这一个念头，杀了毕方！
她的双眼不自觉地被激成了血红，不管不顾地朝着四周阴魂不散的毕方挥剑！
毕方好像这时候才发现白命兰一般，想起了什么，道：“小白太聪明了，聪明的人往往克制得住贪念，好在我给她的那本书册她真的用了。”
祖万杀怒道：“是你害死了姬会然！”
毕方沉默片刻，奇怪道：“你要是这么觉得，也没什么错，只是按照这种说法，孟应尘不也是你害死的吗？亲手害死朋友的感觉不好吧，她可真无辜。”
毕方带着盘旋四周的笑意朝着后方的城墙山飞去，停在了皱眉看向失控的祖万杀的孟应尘和屋渡厄中间。
这一幕再次刺痛了祖万杀。
这镜中世界能改变因果！
当年害得她臭名昭著的失控，都是因为毕方在这里激怒自己！
“不行，不能让她改变因果，不然过去的一切都会坍塌！”
不只是会坍塌，甚至祖万杀可能会被牵引着伤害更多人！
但毕方却不给她应对的反应时间，而是用鲜红的鸟喙朝着身边的孟应尘眼珠啄了下去！
“住手！”
祖万杀惊恐大喊，踏着脚下的尸体纵身飞去了城墙上，天地间的场景却再次变化了，这次是在一条街道上。
毕方幻化成路人的模样，对她露出熟悉而独特的笑容，鸟面的表情出现在一个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贩路人脸上。
整条街的人齐齐扭头朝她看来。
她身边最近的老奶奶突然说话了，用毕方细腔调的声音骂道：“你就是个祸害！”
说着从篮子里掏出一柄锥子，朝她狠狠刺了过来。
祖万杀眼皮不动，随手将她斩杀。倒地的老人又变回了惊恐厌恶的表情。手中也根本没有什么尖锥，篮子里滚落出一堆土豆。
下一刻同样的声音出现在了她的前方，买菜的青年朝他狂奔而来，高举着手中的菜刀。边跑边笑，说道：“你还没发现吗？你是一个行走的如定果，你到哪里，哪里就会死人。”
祖万杀杀了青年，温热的血液溅落在她怒火不断攀升的脸上。
身边跑过的小孩哈哈大笑：“为什么如定果会找上你？为什么病月苦星总想拉拢你，因为你天生带着死亡的天命。”
远处的女人尖叫呼喊：“你只会给人带来痛苦，可你却没有病月苦星的自觉，你看不清自己，总想自欺欺人把自己活出个人样。”
身后的老人哭嚎：“可你越是装模作样，就越会伤害爱你的人，一直以来，所有爱你的人都是把你当成一个人，可你不是人。你也不是神，你是个怪物。于是所有人都离你而去了。”
捧着糕点的少女绕到她身后软糯糯地问：“为什么不想死呢？你杀了这么多人，死掉也是理所当然、大快人心的事啊。”
祖万杀从愤怒羞恼中一次次挥剑，浑身满是血水，慢慢转变成了一脸麻木。
她对毕方道：“大快人心的死法有很多，拽上你这条鸟命岂不是锦上添花？”
一个个倒下的尸体躺在街道上，毕方从他们的身体中抽离出来，重新聚合成鸟，落在了满是惊愕和失望赶来的屋渡厄肩上。
毕方梳理着自己的羽毛，道：“你杀不了我，白命兰早就不再相信你了，她已经发现了你是个怪物的本质。”
祖万杀看着失望的屋渡厄，一瞬间她抬不起手中的剑了。
毕方的尾羽掀动，四周忽然燃起了一场大火。屋渡厄的面容在她眼中迅速变化成了祖治千的模样，他带着无法遏制的恐惧，指着自己怒斥道：“祖万杀！你给我把剑放下！你想杀了我不成？”
祖万杀看了看祖家四处横陈的尸体，所有人死法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毕方把那条街道上被自己杀死的人和祖家嫁接在了一起！
祂要让自己自灭全家！
祖万杀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冷笑，对着四周的大火高声道：“你以为我在乎祖家吗？你要是想这么刺激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祖治千目眦尽裂，看一个没有人性的疯子一样看着祖万杀：“你说什么疯话？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我就不该相信那白胡子妖道的话，你根本不是神，你就是天降魔物！”
他拔出佩剑对祖万杀刺来，被祖万杀侧身一躲，反手削开了他的头颅。
在他倒下的高大身影后，祖万杀到了躲在远处瞠目结舌、看不懂发生了什么的漆夫人和白命兰。
漆夫人对白命兰道：“我可还什么都没做呢！祖万杀比我还着急啊……”
白命兰困惑地看着祖万杀，欲言又止。
大火迅速吞噬了整个世界，血腥滚烫的晚风变成了带着山林清新的微风吹在了她的脸上。
祖万杀再次回到了与毕方遭遇的山道上，身边是愕然看着祖万杀又凭空出现的屋渡厄和屋青青。
屋渡厄立即抱紧了惊魂未定的祖万杀，生怕她再一次从自己眼前消失。
“发生什么了？刚才你忽然不见了！”屋青青焦急道。
祖万杀反应过来，立即推开屋渡厄：“你们快想办法出去！这个镜子被毕方动了手脚，可以改变过去的因果！”
屋渡厄眉头拧得很深，道：“你不是说过去是不能被轻易改变的吗？”
祖万杀道：“过去不能被合理的改变发展方向，但过去会被扰乱！毕方根本不在乎所有人的下场！你快带青青离开！找到最初的祖家百日宴！”
屋青青拽着纠结不甘的屋渡厄，沉声劝道：“走吧，我们也帮不上忙！至少别添乱。”
屋渡厄眼神不愿意从祖万杀身上移开，语气低落道：“我知道，但是……”
“既然难舍难分，不如一起？”
毕方的脸突然出现在祖万杀肩膀上，歪着头，轻轻微笑着看着屋渡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