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换来的难道是感恩吗?
我最近反思我对她到底有多宽厚,我得出个结论,我竟像个笑话。莫说看儿女的情面,她生的儿女,我都不想要了;她自己都不在意她亲生的儿女,我何必替她在意。”
霍灵渠想抽出手反被握更紧,烦恼反驳:“郭皇后怎会不在意自己的亲生儿女?”
“贵妃可还记得朕猜测过郭氏会耐不住寂寞经不住诱惑而羞辱朕。”嬴忱璧笑意渗人:“朕可没有污蔑她,她做得出,贵妃试想但凡她顾念她的亲骨肉还能红杏出墙?”
皇帝的经验之谈啊,霍灵渠自然信的,蹙眉猜疑:“她当真没有苦衷吗?”
被背叛羞辱可能唯此恨怒恶,可若对羞辱给予原谅宽容后再遭叛离,爆发的恨和狠可就绝非只是翻倍而已,很可能是难以估量的庞大。嬴忱璧近日就在遭受自己宽容的反噬,他揽住贵妃走向美人榻落座,不顾贵妃的抵抗、强硬将贵妃抱在怀里。
“有,她的苦衷就是朕冷落她害她受寂寞。郭氏是什么秉性,朕告诉过贵妃吧?朕还可以告诉贵妃,她眼中的皇帝丈夫就是个软蛋窝囊废,她稍有不如意就会对丈夫嫌恶。
她甚至巴不得我早早驾崩好给她儿子挪位!她怯懦没胆量弑君而已,可若有谁蛊惑她、帮她出谋划策保管她也能做得出来。贵妃看朕可是疯了,我竟然能对她宽容到今日?!”
霍灵渠看皇帝形容真有点像癫狂,真嫌造孽:“那几年前你又为何愿意再包容她?”
“因曾经的杀意。”嬴忱璧闭闭眼,有种难以察觉的悲戚蔓延:“揣测到她可能红杏出墙,她敢做,我断然不能再容她苟活。因此杀意,朕多少有不忍;又想是旁人暗中引诱想害她、她是被带坏的,故而朕总愿意多多宽容。”他倏尔复狠厉:“宽容得让朕像个笑话!”
“从未有过出继嫡长子的先例,陛下若想出继嫡长子,朝堂会闹翻的;况且,陛下若将大皇子出继让他将来如何自处?”霍灵渠糟心劝道:“何苦闹得父子成仇?”
“贵妃可知道有多少人觉得朕该对他们母子愧意甚深?”嬴忱璧讥诮,还在控范围内的情绪好似山脉深处有滚滚燃烧的岩浆在流淌的火山表层:“什么愧?
这些人都眼瞎看不懂郭氏的品性吗?郭氏若不辞位能有他们母子和建威侯府的活路?册封贵妃的宫宴上,贵妃看到过吧,众目睽睽她都忍不住要嫌恶皇帝,何况她私底下时。倘若是太上皇摊到这种皇后,能容她多活半日都嫌多,可我呢?
我宽容她对皇帝四年的嫌恶,我宽容她盼皇帝早早驾崩的赌咒,我还忧心她把皇帝的宽容耗尽后就是死路而费心给她找活路,我给他们保全富贵荣华,我得到了什么?”
嬴忱璧哈哈笑起来,笑意中渗透的凄狠恰似火浆爆发后灭绝草木生息的惨烈:“我还当自己是皇帝吗?甚至于我还拿自己当男人吗?我是在犯贱吧,我还真是个笑话啊!”
霍灵渠凝视他,没看进皇帝心里也似能读出皇帝心里的悲怆,皇帝应该真被伤到了。
“谁不想对自己好?人往往会觉得自己少什么就想要给自己弥补什么。”霍灵渠善意的熨帖就像寒冷退场后苏醒的盎然春意那么暖:“陛下觉得曾经的前未婚妻做贵妃对您是圆满,或许您下意识觉得给原配找条活路、愿她余生安好也是您的圆满。
你嬴忱璧的童年不够圆满,而今你做皇帝,你想弥补自己自然会想要圆满。对我如此,对郭皇后又何尝不是呢?陛下的生母早亡更非你父皇的皇后,你愿意对郭皇后多多宽容大概就是种错位的弥补,能给你慰藉让你心里觉得这般能对你生母有补偿。”
凶猛蹿高的怒意骤然被掐住,嬴忱璧仿佛像在炎炎酷暑里灌下杯凉饮般控住心里的火,他似怔愣得注视贵妃片刻,闭眼拥紧贵妃,叹道:“贵妃让朕抱抱,朕想冷静会儿。”
窗台遗落片斑斓的剪影,窗外铺满夕阳华彩,煊赫炽烈的火烧云荟萃天际变幻着骏马奔腾猛虎咆哮而眨眼间又似螃蟹醉倒了,以浓墨重彩的笔调给日落献上精彩收官。
皇帝就在黄昏尽情释放绚烂时走出关雎宫回到帝王住的皇极宫,不消多久就传遍宫闱,可比本月十五陛下又没踏足椒房殿还要叫阖宫吃惊得多,前朝真有那么忙吗?
往前数,最近是十三那日,陛下宿在钟萃宫,此后便好几日都没回后宫安置;哪里想到今儿傍晚陛下已经在关雎宫了都没留,真是前朝忙而非贵妃触怒陛下吗?
雕梁画栋的钟萃宫在漫天夕阳红透里似流金溢彩,令愔夫人在庭前陪两个皇儿看晚霞,听闻此事轻轻叹息,她猜应该是陛下也知道了贵妃偷藏英王世子的衣袍吧。
杭婕妤将用膳时收到消息,扬唇含笑,可惜打探不到贵妃传召那么多大臣想做什么。
椒房殿里,皇后娘娘的十八道珍馐佳肴刚摆好,郭皇后只顾用膳,对此事根本没理会;皇帝十五又没来椒房殿,她都没在意,哪还有闲情搭理皇帝为何黄昏时离开关雎宫。
眼线报,贵妃偷藏情郎的衣袍日日思念,身边人劝她抓住机会,她想不好;跟她娘商量,她爹娘也想不好;令愔夫人和杭婕妤也收到了线报来求证,偏偏问她们意见又都没声;再往后连喻秀仪都知道了,竟然又是只知向她求证不知道发表意见的。
郭皇后被这事闹得心烦意乱,就算霍贵妃软弱好摆弄,霍家和太后能吗?!一个个的,都想看贵妃和霍家倒掉怎么就不知道帮她出头呢;哪怕坚决些表明必须揭发也行啊,非得由她拿主意请她定夺,什么都要由她来拿主意还要她们来做什么,真是烦死她了。
当夜,又有线报呈上,郭皇后展开纸条看过差点想骂他们废物,这些消息就不能筛拣好选重要的报上来吗?!霍桑柔做过娼妓接客被几个男人睡过不是很正常,这都要报上来,这群奴婢是不是全是光吃饭不长脑的啊,这些破事真是烦得她没完没了。
星夜幽深,繁星好似明眸乘坐箭矢映在天际深蓝绸幕,闪烁着的是残留在人间的心事。
盏盏琉璃灯照得檐下亮如白昼让流徙在廊檐前的星辉退避转入草木丛,魏王妃莲步走过映照明亮的廊前迈步进书房,来到丈夫面前,福身施礼含笑问:“王爷,您找妾身?”
“嗯,明日或后日,就最近几日,王妃选个日子去趟宫里把这对手镯送给霍贵妃。”
魏王妃视线看向匣中的金手镯,没有任何特别的,真若说特别就是不应该送对金手镯,她按住心中计较提议:“王爷,送金镯是否礼轻了,不如换对贵重些的玉镯?”
“还是算了,算了吧。”魏王本就想不好到底该让王妃送信还是他亲自面谈,王妃这一打岔闹得他更迟疑又恐信里表示得再清楚也仍然需他亲自走趟,想想还是算了。
魏王妃看得出丈夫最近有心事烦扰,体贴得没追问,提起宫里的新鲜事:“王爷,妾身听闻皇后竟在欺压贵妃,太后和霍家却像不知情似的,未免蹊跷了。”
“嬴忱璧和霍家联手挖坑给郭氏跳罢了,也真是难为嬴忱璧居然能忍这么多年。”魏王玩味笑起来非但没讽刺反而有点感叹:“这份忍功,本王确实不如这弟弟。”
琉璃灯盏烛辉盈彩,静静躺在红绸里的镶碎彩宝石金镯熠熠生辉;待屋中人影相独时,一张纸条自金镯里取出燃烧,转眼间就被火舌吞尽只余残灰留在鎏金香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