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骂谁憨憨?”原牧炽当即调转枪头,晏霁之高冷昂首,不屑搭理他。
嬴忱璧想,晏霁之看得还是准的,七岁都还没到。
“原小将军,还是换道题吧。”皇帝刚劝,原牧炽就呛回去:“不可能,没得换。”
“还是换道题吧,不然,霍贵妃赢你的那招恐怕就要被认定为是老六教她的了。”魏王赖洋洋下场,原牧炽撸起袖管冷笑:“老子看谁敢污蔑我表弟。”
“你又不是你表弟,你怎知人家污蔑?”魏王语气凉飕飕,原牧炽嗤之以鼻:“笑话,我还能连这点事都不清楚吗,那可是我嫡亲嫡亲的表弟。”
“但你貌似应该还没有和老六见过面吧?”魏王戳破个事实,一些看官险些没忍住笑,原牧炽真想揍他:“那又怎样,我们是一家人,我还能猜不出来吗?”
“明显你猜不出来,不然我们还能质疑你吗?你可以问,随便问,看看咱老六童年时对霍灵渠是个什么德行。”魏王放话:“这两人若是没有走丢,老六保管要闹着父皇取消赐婚改成让霍灵渠嫁他,这种污蔑,他保管也能帮霍灵渠担着。”
原牧炽不屑:“我看是你想仗着我表弟不在就想给他泼脏水吧?”
“你不有个未婚妻吗,你若是能帮你未婚妻担着这种污蔑,老六就能帮霍灵渠担着。”魏王继续大放厥词,原牧炽冷下脸:“把这话收回去!”
魏王不嫌事大:“霍贵妃还能比不上你那个未婚妻?”
原牧炽斜睨眼那位霍贵妃,翻个白眼,态度明明白白的,魏王没再多言,晏霁之表态:“我的流光在我心里肯定是好的,至于霍贵妃,跟我和我家流光没关系。”
皇帝嬴忱璧和霍海啸都想瞪他了,你不多嘴不行啊。
“圣人,霁之刚曾提过三个观点,儿臣想纠正第一点。”嬴忱璧还没圆场,霍灵渠就道:“若您听来还能认同,可否允准不拘儿臣用什么手段来请原小将军换道题。”
太上皇摆摆手让霍贵妃随意,都懒得跟霍贵妃多话了。
纠正?晏霁之怔下恍然,是轻敌不对。
果然,霍灵渠道:“英王世子言,前些天在刑部大牢,陛下会被我关在铁牢里与今夜原小将军输掉比试都是同个原因,轻敌。我以为英王世子看得不准。
轻敌至少有将对方当做对手,但我与他们二位对峙时他们有将我当做对手吗?没有吧,他们是压根儿没把我的抗衡看在眼里才被我反制,圣人以为然否?”
嬴忱璧默然,原牧炽在心里冷哼,没把你的抗衡看在眼里不才是正常嘛。
太上皇语调都透着对此事的疲乏:“贵妃就看着办吧,早些把事情了了。”
霍灵渠颔首谢恩,再威胁:“请原小将军换道题,否则本宫只能动粗了。”
原牧炽当然是照样不把她看在眼里:“天都黑了,还请霍贵妃别做白日梦了。”
霍灵渠抬手从发髻间取下支珍珠簪,赏玩似的看过,举着这支珍珠簪问:“原小将军,你看本宫这支簪子还能在人身上扎出个血窟窿来吧?”
乐邑长公主只觉得这童年小伙伴又要犯病了,这么想的人当然很多,都想劝霍贵妃,你真不用妄想原牧炽还能让着你的!霍太后忍住,霍舒窈也忍住,晏霁之浮现个惊奇的念头,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他看向皇帝,嬴忱璧在随时准备着让霍海啸出战。
原牧炽都不带正眼看一眼的:“你有本事来呀,我要是能被你用这簪子扎出个血窟窿,我就给你换道题,随你想换成什么题都行,我说话算话,绝无虚言。”
“擒贼先擒王,原小将军是战场上厮杀之人,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懂呀,你老大都已经在我手里了,我还对付你作甚?”霍灵渠慢条斯理的说完,晏霁之已然憋乐得不行,擒贼先擒王五个字一出,他就乐起来了,还真是他想的那样!
霍秦川哥俩也是憋笑憋得有点辛苦,霍擎老太爷端着,只是被倒霉的老弟弟拍几下肩膀硬是差点破功了,霍海啸怪异地瞧瞧长辈,意识到情况也是险些笑出来,但,大多数人包括嬴忱璧自己都没听懂,原牧炽放肆嘲笑:“我老大?我都不知道我老大——”
原牧炽被硬生生卡住,就看见霍贵妃拿着簪子指指皇帝,众人:“……”
好一个不拘什么手段!
众看官们忍住,霍太后舒心地端起酒盏饮酒,太上皇见此情形,疲乏都被扫空了,不只是看个乐的人们谁会不再正视,一招制敌还都是全然出人意料的招数,谁再小瞧霍贵妃就是个傻的,没看见,原牧炽身手好又如何,霍贵妃就是稳稳压制着他呀。
晏霁之忽然想明白,霍灵渠对原牧炽没有男女情愫而只是小孩过家家的喜欢,不只是因她还不懂男女情爱,更是因为原牧炽撑不住她,反而她能掌握住原牧炽。
对班丞相,眼下最棘手的大概是他发现以霍贵妃的本事可能她仅凭自己就能登上凤座,还是大臣们在她的智慧面前忽略掉她的过往,哎呀,头疼,头大疼了。
皇帝嬴忱璧迎着他们的视线不可思议地看向霍贵妃,霍灵渠斜靠着椅背反打量眼皇帝,一派瞧他想反抗不像个男人的嫌弃架势:“你…还想跟我动动手?”
魏王险些绷不住要笑喷了。
乐邑长公主垂眸微涩,霍灵渠是真金贵呀,打小养出来的金贵,纵使过往不清白,她照样觉得已是皇帝的前未婚夫该捧着她宠着她顺着她,不是仰赖霍家和太后才有的耀武扬威,是她的金贵已深入骨髓,已非清白身对她根本没影响。
霍擎拄着拐杖站起来走流程:“贵妃,您这还成何体统,还不快向陛下请罪。”
“我请示过了,圣人允了的。”霍灵渠抬出太上皇。
“那也没得这么胡闹的。”霍擎板脸。
霍灵渠自然找太上皇做主:“圣人,您刚刚允了,您可不能出尔反尔呀。”
太上皇未置可否:“将来,霍家是海啸当家还是灵渠你做主还真是未可知了。”
霍灵渠不同意:“圣人言之差异,我和我大哥自是一条心。”
嬴忱璧想喝杯酒压压惊还是忍住了,太上皇言道:“昨夜,寡人还说,灵渠若是男儿身,是个做枭雄的料,是寡人看差了,不必前缀,灵渠就是个做枭雄的料。”
霍灵渠闻言自当借势:“看来儿臣今夜做得还不错,让圣人您认可了。”
“那么,灵渠你看来,寡人当年为何是册立你姑母为继后?”太上皇问。
你还想让我说我姑母心思不深么,霍灵渠转变道:“庄太妃轻敌。”
这个问题,正面回答其实怎么答都会落下话柄,毕竟当年圣人在霍庄二人之间犹豫过几年是人尽皆知的事,霍灵渠若夸赞她姑母相当于贬低庄太妃也就无异于影射圣人眼光不好。这看似简单的一问其实陷阱很大,庄太妃扬眉,确实没想到她能避过。
太上皇挑错:“庄妃可从未压倒过霍家,她可能还会轻敌吗?”
臣子们看没什么避讳,那他们就淡定看着吧;庄太妃是不在意,就看霍贵妃侃侃。
“圣人误会了,我指庄太妃轻敌不是对霍家,不管是深宫中还是臣民的内宅中,女人跟女人争永远都是落在了下乘,庄太妃是高手,她争的当然是圣人的偏向。”
霍灵渠顺理成章道:“圣人的偏向自然是落在圣人身上,授康十年,圣人您大封后宫时庄氏得封淑妃,从一品的淑德贤三妃,淑妃居首位,她能获封淑妃,自然是她争赢了,都赢过一回了,争继后位却是败了,还能不是她轻敌吗?”
太上皇还挺温和的:“那么庄妃又何至于会轻敌呢?”
众目睽睽,庄太妃也好整以暇地看着,聪明人都懂得这一问的坑可大了,甚至是怎么答都答不好,毕竟有圣人曾在霍庄二人之间犹豫过几年,你就不能指摘庄太妃不好。
嬴忱璧想帮霍贵妃避过时,霍灵渠给答案了:“温献皇后已逝。”
霍擎微怔,晏霁之听来莫名有种古怪,嬴忱璧:“……”他就不该想多事是吧。
但对许多观众包括庄太妃在内,懂得拿温献皇后来挡,霍贵妃确实是聪明人。
“温献皇后在授康十四年薨逝,当时任皇后都还尚在。”太上皇再挑个错:“寡人在授康二十一年初册立继后,时隔六年多还能有影响吗?”
“圣人,儿臣给您打个比方,譬如在一个池塘内,小鱼被大鱼吃,大鱼被老鹰吃,由此维系着池塘内的平衡,但当有一天,老鹰不在了,大鱼在没有威胁之后急剧膨胀,没多久就将小鱼全部吃尽,而大鱼也因赖以生存的食物没有了之后无法存活。”
霍灵渠隐喻道:“致使大鱼灭亡的根本难道是小鱼被吃尽后大鱼没食物了吗?不是的,是老鹰不在了,大鱼没了威胁,池塘内没有平衡了。”
景福殿内安静下来,至少霍贵妃的比喻很对,平衡二字更是圭臬,大到朝堂小到内宅,不知多少人都在奉行平衡二字。霍擎感喟笑,霍太后自豪而笑,晏霁之也想笑,这因由难猜吗?不难的,没看透而已,他竟是才懂,庄太妃的自大其实贯穿始终。
庄太妃则是对此影射嗤之以鼻都不想让霍灵渠再说下去了,要阻拦不想反被太上皇阻止:“小孩家有看法就让她畅所欲言吧,小孩家,做不得数,庄妃不必放在心上。”
庄太妃拢在袖中的手下意识握成拳:“是,圣人。”
“所以,灵渠觉得?”太上皇要个准话,霍灵渠毫不含糊:“温献皇后薨逝就是庄太妃溃败之始。”引得晋王要跳起来被晋王妃死死拽住,庄太妃看着霍灵渠反倒又冷静地笑了,太上皇喊霍擎:“国丈觉得你孙女的看法如何?”
霍擎在众人注视下站起来:“圣人,按贵妃的思路,老臣以为是任皇后薨逝。”
太上皇看向霍贵妃,许多人了然,圣人想看他们祖孙打打擂台,晏霁之忖度,太上皇是想探个底吧,毕竟圣人自己的感觉肯定也是因任皇后薨逝之故。
“圣人,不冲突的。”霍灵渠解释道:“大家不是都称庄太妃是圣人后宫争宠第一人么,她不会把任皇后当做威胁的,就像她不会把我姑母当做威胁一样,她看不上,当然只有温献皇后才会被她视作威胁,故,温献皇后薨逝是庄太妃溃败之始。
可温献皇后薨逝与任皇后薨逝相距才两年,太近了,您因温献皇后薨逝悲痛好久,您刚走出挚爱去世的悲痛,原配媳妇又快不行了,那很显然,在任皇后生前,庄太妃根本没机会让您不满,我祖父关注的肯定是圣人您的态度,那自然猜是因任皇后薨逝之故。”
“不、满?”太上皇咂摸着,似乎他自己都觉得这俩字很新奇。
“对!”霍灵渠坚定有力道:“任皇后薨逝是圣人您对庄太妃不满之始。”
众人面面相觑,庄太妃很平静,就看霍贵妃能说出来些什么,鞠太妃都恢复过来了。
太上皇似乎还挺好说话:“灵渠啊,这若是你胡乱猜的,还是把话收回去吧。”
“儿臣没有瞎猜,十多年前,庄淑妃与霍德妃争夺圣人您的继后位不是人尽皆知吗?”霍灵渠笑:“我姑母自进宫起就没掩饰过她想做皇后,庄淑妃没有掩饰过吗?
任皇后生前,庄氏在圣人面前一直都是不争不抢只要能陪伴着圣人她就心满意足了吧,怎么任皇后一死她就跳出来什么都想要,这不是摆明了之前二十来年她只是在伪装,您堂堂至尊被瞒骗二十年若是还没有火,您这个天下至尊就白做了。”
满殿寂静,庄太妃哪怕自觉能向圣人消除霍灵渠泼来的脏水都忍不住心绪翻涌,晋王都没有想再冒头反驳,太上皇沉默过后问:“灵渠还有见解吗?”
“儿臣觉得庄氏当年的淑妃位都是她靠温献皇后赚来的,倘若没有温献皇后,庄太妃在授康十年之前就走上过巅峰,她拿不到淑妃位,而她越挣扎就只会让她越早出局。”
霍灵渠摇头:“庄太妃太自大,若非她始终都压不过温献皇后,她不得不谨小慎微地过十几年,彻底变成在圣人面前的有用之人,她在深宫中也只会是昙花一现。”
至此,轻敌的喻指再清晰不过,庄氏若没有熬过将近二十年而是在年轻时就得过盛宠,她在最得宠之后照样会不再把圣人的心意看在眼中,她会想当然自觉她已是最得宠的嫔妃了难道还会失宠吗?说难听点,这不是轻敌,她就是连君王都没当回事儿。
霍擎喝杯酒,嬴忱璧想庄太妃比杭修媛强点,太上皇问:“那么,灵渠可否想过,寡人和你姑母百年之后,皇帝可能容得下一个能做枭雄的贵妃、乃至是皇后吗?”
竟是没有驳斥?!
没有驳斥就相当于默认了,莫非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