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都三年了啊!她完全没搭理过你?一句话都没跟你说过?” 管小安一边码货,一边转头望向易伍,满脸诧异。
易伍在收银台端坐着,沮丧地点了点头。
管小安停下手上的活走了过来,神色颇为内疚:“都怪我......那年为了备考,老是黏着你。欢欢是不是觉得,我把你抢走了?”
友情与爱情大概有着些微妙的相似———都带着某种占有欲,也都会因为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下降而心生怨怼。
“肯定不是因为你。” 易伍头摇得像拨浪鼓,语气却异常坚定,“我了解欢欢,她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两个女孩手托着下巴,肩并肩,挤在窄小的小卖部收银台,同时叹了口气。
转眼三年过去,她们成了燎原中学高一的学生。脸庞的青涩稚嫩完全褪去,只留下朝气蓬发的美丽与生机勃勃。
管小安耷拉着肩,双眼无神地咬着汽水吸管:“咱俩同病相怜。我失恋,你失友。张爱玲说,爱情,就是含笑饮毒酒,诚不欺我也。友情是不是也一样?”
易伍摇了摇头:“这好像不是张爱玲说的。”
“我靠!你怎么这么会抓重点?”
易伍愣了一下,这才终于发现新大陆:“失恋?!谁?你吗?”
“你这反应速度真绝了......年级第一到底怎么考的啊?你说还能是谁,肯定是我啊!” 管小安的声音比黄连还苦,“也不算失恋吧,可能......就是我纯纯单相思?”
说完,她抱着头满脸懊悔,“当初,我就不该考来燎原!害你失去朋友.......也害了我自己,什么狗屁暗恋,彻底玩完啦。远远地看着,留个念想多美好啊。走近了,就是幻想破灭。你说,我是不是特傻?”
易伍郑重其事地放下手中的汽水:“不是你傻,是男人根本不值得啊!今天我请客,芳姐麻辣烫,恭喜你终于认清了梁彦的真面目!早就跟你说过,什么绅士修养,彬彬有礼,全是他装出来的!精美包装纸包着一团发霉的垃圾!他啊,压根配不上你!”
管小安低头拉了拉袖口,摸着自己缝得歪歪扭扭的针脚:“你是我朋友,当然向着我说话,但是咱也得客观点不是?论长相论家境论成绩论才艺,我哪样比得上人家?人家是少爷,家里有一堆产业要继承的,我呢?”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吴映之的墙纸海报,“我继承这一整个破破烂烂的小卖部。”
易伍剥了颗糖,塞进管小安嘴里:“那又怎样?你刚也说了是'继承'。家世、样貌、才艺......这些光环都是父母给的。一个人,但凡有点自知之明,怎么好意思因为这些生而就有的东西趾高气扬?”
她顿了顿,眼神越发冷峻,语气里透着少有的鄙夷:“是,梁家就他一个儿子,他出生就赢在了羊水里。可除了会投胎,他还做了什么?靠家庭托举获得一切,再轻飘飘地转头评论别人不配给他提鞋?何不食肉糜!”
管小安很少见易伍这么激动,愣了片刻,随后挠了挠头,语气里透着尴尬:“梁彦说我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啊?”
岂止是听到——全校传得沸沸扬扬,说小卖部西施狂追学生会主席三年,最终惨遭拒绝自取其辱。
梁彦拒绝管小安时说的那些混帐话,最终还是飘到了易伍耳朵里。她听得七窍生烟,差点直接杀到梁彦面前,给他摔个狗啃泥——还好被季宁强行拉住。
此刻,易伍看向管小安,语气忽然柔和下来:“梁彦,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可你就不一样了,管小安,你是金子啊!暂时被土埋了而已,真金都要靠火炼,你一定会发光的!”
管小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闺蜜滤镜也是够厚,不过说得中听,多说点我喜欢!梁彦确实是个草包,姑奶奶我当初也是瞎了眼!”
易伍十分霸气地挥了挥手:“这不怪你!你刚提到张爱玲,她够清醒了吧?该被坑不照样被坑?所以我一直跟你说,千万不要早恋,最好永远也别恋!挑男的,就和粪坑里挑金子一样,看着再好也总要沾点臭!”
“额,你说你这么好看一姑娘,怎么举个这种带味道的比喻,我还在吃东西呢......” 管小安皱起眉头,“易伍,我觉得你吧,好像有点太绝对了.......男人也不见得,全是坏的吧?”
易伍沉思片刻,认真地回答道:“也不能说是坏吧,还是男女需求从根源上不匹配造成的。就像这学期的生物课,老师提到基因是自私的,为了复制和传播,会驱动生物体的很多行为。男人脑袋里想的,是多播撒基因出去,最大程度地增加后代数量开枝散叶。可女人就不一样了,为了延续基因而生育,女人付出的成本和承担的风险都比男人高太多太多。这注定了女人不能以量取胜,只能靠质。”
管小安托着下巴听呆了。
“然而很可悲,放眼全球,生产资料从上到下都被男人牢牢把持。为了保证后代能从男人那里拿到充足的亲代投资,女人当然更倾向于稳定的一夫一妻制婚姻结构,可这一点和男人延续基因的本能是冲突的。一生一代一双人,可能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所以我不相信爱情。世上真有爱情存在吗?无非是一个人恰好看中另一个人身上某些利他的属性罢了。”
管小安彻底听傻了:“妈诶,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真是高中生吗?感觉怎么像是已经几百岁了一样......”
可易伍说到兴头上,越来越激动:“唯一能破这局的,就是女人也去抢占生产资料!只要我们不从男人手上乞求资源,自然也就不用看他们的眼色!这次的物理联赛,我们俩必须好好准备,赛场上见高低!让梁彦看看,他有什么好狂的?!”
管小安听完,抱头痛苦哀嚎:“你还是放过我吧姑奶奶,我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和你一样,这么热爱学习,一提到做题比赛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易伍没管她的哭嚎,直接把手上的卷子甩到她面前:“休息时间到了,先把这三套题刷完!我开始掐表啦。”
管小安翻了个大白眼,突然灵机一动,满脸八卦调笑着看了过来:“你说不相信爱情,也不信任男人。那......季宁呢?他,不也是男人?你觉得,他怎么样?”
易伍的脸,在听到哥哥的名字后,蹭地红了好几个度。计时器的滴答声像是心跳的节拍,她沉默着低头咬吸管,声音微弱:“什么......什么怎么样?我哥......他,他自然是不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管小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当初你一口一个哥叫着,还真把我骗了,以为你们有亲戚关系,至少也得是个表啊堂啊什么的。搞了半天你们不过是从小认识?那不就是书里写的青梅竹马么?”
“你别乱讲!什么青梅竹马!” 易伍像被踩住尾巴又羞又恼,只能立即使出挠痒痒大法,让管小安一口一个姑奶奶求着饶。
“你挠我也没用!有本事你反驳我啊!你对他,真的一点心思也没动过?”
易伍被这个问题笔直击中心脏,过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回答:“我们是兄妹。这个关系,比爱情可稳固太多了!保持下去,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兄妹?” 管小安哑然失笑,看破不说破地大声唱了起来,“一时进一时退,保持安全范围。就让我们虚伪,有感情,别浪费,不能相爱的一对,亲爱像两兄妹.......话说,季宁同学怎么这些时都没见着了啊?”
易伍垂下眼眸:“他忙啊,好多演唱会找他做嘉宾,电视台也请他录节目,还有大大小小的应酬.......”
提到这个话题,管小安没忍住原地起跳:“妈呀,你都不知道我多激动啊!我身边居然真的出了个大明星!我小学同学最近都上□□找我,说知道我和季宁在一个学校,让我一定逮住他要签名照啊。他啥时候能给我?”
易伍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次放假,他有好几天没回我消息了。”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台滑盖手机,“差点忘了,手机还是放你这,拜托了。”
管小安小心翼翼地接过:“你放心,我还是给你锁抽屉里......啧啧,你哥对你,那真是没话讲。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新,他就给你买什么。诺基亚N95,我的梦中情机啊!要我说,送你也是暴殄天物,都没办法带回家。”
“我妈,你又不是不知道。” 易伍苦笑了一声。
“你和你妈,还是和以前一样?”
易伍重重地叹了口气:“嗯。这三年,我总有种感觉,好像我珍惜的一切,都在渐渐抛弃我。”
“呸呸呸乱讲!还有我陪着你啊。” 管小安一把握住了易伍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易伍摸到了她大拇指上的疤,不悦地皱起了眉:“别的先不说,去垃圾桶捡男人照片这种事,以后可不能做了。”
“嘿嘿,知道知道。” 管小安摸了摸后脑勺,“不过话说回来,当年你的照片到底去哪了,到现在也还是个谜。”
话音刚落,小卖部的门帘突然被掀起,感应铃响起“欢迎光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