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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番外:苏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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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有一直追随他的学生傅泾波予以照料。前年傅泾波来到中国,我曾与他相见。他告诉我,晚年的司徒雷登校长也曾反思自己任大驶期间的言行。临终前,他嘱托傅泾波将其骨灰安放在燕园他妻子身旁,傅泾波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沟通这件事。只可惜啊,原本上头都已经批准了这一请求,却遭到北大一群玛猎主意老太太的反对,原因竟然只是‘他是某人点名批评过的人’。她们联名上书抵制,致使此事至今未能落实。唉!”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偌大的燕园,竟容不下一个司徒雷登!”

我终于结束了自己这长长的讲述。海天的双眼始终凝视着我,显然已深深沉浸于我的讲述之中。待我话音落下,他仍伫立原地,眉头轻锁,眼神中透着凝重与思索,面容亦有几分动容。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头,双眸之中闪烁着复杂而深邃的光芒。“苏老师,”他缓缓开口,“我明白了,那篇文章不过是特定历史环境下的产物,放在当时的形势中,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司徒雷登校长在外胶领域确实是失败的。但他担任大驶仅仅只有两年时间,而在此之前的四十八年,他始终在中国投身教育事业,也因此赢得了众人的尊敬。可以说,他在中国的这五十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为中国社会做着有益的建设性工作,直至被任命为大驶,他生活的重心以及命运才悄然改变。我们不能因为某人的几句话,就把他的功绩和情感全部抹杀掉,而应该给他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司徒雷登校长回美国去了,可是在那个时代,亲眼见证他的努力、功劳和人品的人并不在少数,为什么这么多年,却没见谁为他说过一句公道话呢?”

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闷与痛楚如潮水般猛地涌起,在胸腔里疯狂翻搅,还杂糅着丝丝悲愤与怅惘。“海天,”我开口说道,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沧桑感,“你应该能明白,在那个特殊时代,面对那样的形势,还有几个人敢为司徒雷登校长说话?在人人自危的环境里,保全自己是本能反应。毕竟人首先得努力活下去。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会站出来发出正义之声,只是没被太多人知晓罢了。就像我的父母,在那段动荡岁月中就曾为司徒雷登校长仗义执言,并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的声音突然有了一丝颤抖。往昔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碎片,此刻像锋利的刀刃,在我心尖上慢慢割扯。海天很快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他快步走上前,扶住我的肩膀,既急切又带着几分自责地说:“苏老师,您……您别讲了。都怪我,勾起了您这些伤心事。我……我还是送您回竹吟居吧!”

我缓缓摆了摆手:“这事儿不怪你。这些回忆,在我心里积压太久了。我和你师母一直都不愿提起,它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深埋在心底最深处,却又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如今,是到了把它搬起来的时候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试图在这汹涌的情绪洪流中找到一丝镇定。待到情绪平静下来后,我开始缓缓地讲起了那段沉痛的过往:

“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是那段动荡岁月刚刚开启的第一年。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出的馊主意,北大竟召开了一场披叛司徒雷登校长的大会,还要求全体教职员工必须参加。我和我的父母,还有你的师母,都一同参与了那次大会。会场上四处挂满了刻意丑化司徒雷登校长的漫画,以及写满侮辱性口号的标雨。那些不堪的画面和恶意的言辞,让人看了既恶心又愤怒。会议开始后,先是一位年轻的女教师用一种夸张高亢的声音朗读了那篇几乎家喻户晓的文章。随后,便是形形色色的人物轮番登场,揭露司徒雷登校长所谓的‘罪行’。让我们感到惊讶又气愤的是,这些人当中,居然有相当一部分是前燕京大学的老师以及他们的家属。在他们的描述里,司徒雷登校长俨然成了一个虚伪狡诈、假仁假义的小人。他曾经为学校付出的无数心血,对每一位师生所给予的真挚热忱的关怀与帮助,都被歪曲成了别有用心、带有强烈伪装色彩的小恩小惠,其背后均隐藏着险恶而不可告人的目的。甚至有些人还信口雌黄,指责他贪乌学校的办学经费、思想堕落俯朽、生活奢靡放荡,并且编造出一大堆荒诞离奇、毫无根据的‘事实’来支撑他们的污蔑。我心中的怒火一点点地蹿升起来,而且越烧越旺,大有燎原之势。再看看坐在我身旁的父亲,他的脸色早已变得铁青,胸膛也在剧烈地起伏着,好像里面蕴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那股压力量已经到达了临界点。我立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说实话,父亲对于当时社会上存在的诸多不合理现象早就心存不满,只是为了我的前途和全家人的安宁,一直以来都谨小慎微地隐忍着。可如今在这样的场合下,我明显地感觉到他已经快要忍耐不住了。果然,当一位前司徒雷登校长秘书的遗孀在台上情绪激昂地慷慨陈词,编造出司徒雷登校长在他的妻子艾琳去世之后,一边假装深情款款,每天都会前往妻子的墓地虔诚祈祷,一边却又在暗地里与女学生暧昧不明的谎言时,父亲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闭嘴!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去诋毁他!永远都没有!’

“这一声怒喝,瞬间让喧闹的会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父亲全然不顾旁人的诧异,大踏步登上主席台,母亲也毫不犹豫地跟上去。我刚想和他们一同前往,却被父亲一道严厉的目光止住了脚步。

“父亲稳稳地站在主席台上,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还没说一句话,那磅礴的气势却已经镇住了全场。他的面庞冷峻,正气凛然,可那声音却沉稳得如同深潭之水,缓缓流淌而出:“诸位,自二十年代末起,我便踏入燕大校园求学,此后于燕大与北大执教,悠悠数十载,亲身见证了燕大的蓬勃兴起与无上荣光,更目睹了司徒雷登校长为这所学府倾洒的每一滴心血。我能够负责任地说,没有司徒雷登校长,就不会有曾经那个令人骄傲、人才辈出的燕大,同样也不会有如今底蕴深厚、朝气蓬勃的北大。这燕园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哪一处没有凝聚着他的心血?咱们这些燕大的师生,有谁没得到过他的关怀与照顾?如果说这些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恩小惠,那么在一片荒芜中建立起如此美丽的燕园是小恩小惠吗?仅仅创办三十三年,注册学生还不到一万人,却为中国培育了一大批出类拔萃的人才是小恩小惠吗?为每一个燕大人的成长和发展倾尽心血是小恩小惠吗?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竭尽全力保护学校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位师生是小恩小惠吗?当然,我承认,他在当外胶官的两年里,是做了一些错误的决定,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和损失。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他在外胶上的失败,就否定他是一位了不起的校长!不能因为他外胶方面的过错,就无视他对中国教育做出的巨大贡献,以及他对中国这片土地的深情厚爱!而你!”父亲猛地伸出手指,直指讲台上早已乱了阵脚的遗孀,那伸直的手臂与手指,恰似寒夜中闪着凛冽寒光的利刃,竟令对方面容失色,肌肉不受控地抽搐起来。接着,父亲的手指又坚定地指向那些曾受老校长庇佑,如今却倒戈相向、以谣言诽谤恩人的前燕大教师:“你!你!还有你!你们都曾经感受过老校长的关爱,体会过他给予的温暖,可现在却反咬一口,用荒诞不经的谣言和恶毒的话语毫无根据地指责、诽谤他。我问问你们,难道你们自己真的相信那些说出口的话吗?你们说出那些违背良心的话时,心里难道不发慌吗?灵魂难道不颤抖吗?你们就不怕已经在九泉之下的老校长死不瞑目,不怕自己会遭到报应吗?人啊,总要有一点良心和底线的。要是失去了这些,那和没有人性的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随后,父亲突然转身面向台下的所有老师,表情严肃而庄重,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同志们,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这里和大家讲话了。我也清楚说出这番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我还是决定把它说出来,只为了还老校长一个公道,为了不辜负我们‘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的校训,更是为了以后能做一个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人,而不是一只摇尾乞怜、没有骨气的狗!他们可以抓走我,但却带不走我今天说的这些话,更带不走老校长在这片土地上创造的伟大功绩和播撒下的无尽爱意。他也许再也回不到这片他日夜思念的燕园了,但是他在这里留下的每一个足迹,都会被这片土地永远铭记!‘

“父亲的话音终了,那番震撼全场的话语,却依旧在空气中回荡。整整一分钟,会场里一片死寂。然后,会议的主持人,历史系的一位中年教师开口了:‘老苏,你今日这一席话,无异于自断后路,没人能再保得住你了。跟我们走吧。’语毕,他的目光又转向母亲,声音略微顿了顿:‘你,怎么说?如果现在做决定,还来得及。’他的言辞含糊,但谁都听懂了他的意思。母亲缓慢而坚定地挽住了父亲的手臂,只说了一句话:‘我支持我丈夫的每一句话,包括每一个标点。’

“主持人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挥手叫来了几个学生,架住了我的父母,向门口走去。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只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血液如潮水般直往头顶冲去。我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几乎要被这股狂怒与绝望吞噬。几乎是下意识地,我像一头发狂的小狮子,不假思索便要往台上冲。你师母和我的学生如晋立刻冲过来,死命地抱住了我。到现在,我仿佛都能感受到如晋的手臂如同铁箍一般勒在我身上。我拼命挣扎着,却突然听到父亲的一声暴喝,从主席台上传来,却在我耳边真真切切地炸响:‘苏文,闭嘴!道不同不相为谋,从现在起,我不想听到你任何一句话!’

“我刹那间愣住了,脑子好似被浆糊糊住,一时间竟没能悟透父亲言语中的深意。正迷茫间,如晋凑近我耳畔,急促又轻声地说道:“苏老师,您要是也掉进去了,伯父伯母可就彻底没指望了。您万不可截断他们仅存的那点生机,更别辜负了二老这最后的苦心呐。’这话如一声惊雷,猛地在我心中炸响,我瞬间回过神来,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心里一阵酸涩,泪水不受控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滑落。我只能无助地望着父母被人强行架走,那远去的背影好似一把锐利的钩子,将我的心扯得生疼。在你师母和如晋的搀扶下,我失魂落魄地走回了竹吟居,心中除了寒冷,就是凄凉与绝望。

“接下来的几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身体仿佛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每日只是守在竹吟居,满心焦灼地等待如晋带来消息。也不知如晋使了何种法子,竟成功联络上看守我父母的一名学生,每日向其探询老两口的状况。每次来到竹吟居,他都告诉我父母‘还好’,但我瞧见他那愈发凝重的神情,便知道他并未如实相告。可我不敢去追问,不敢去打破那层或许能自我安慰的薄纱,只能在煎熬中默默吞咽这份疑虑与痛苦。直到一周后,如晋脚步踉跄地迈入竹吟居,眼眶通红,颤抖着递来一个纸包,哽咽着说:“苏老师,伯父伯母他们……已经过世了,死因目前还不清楚,遗体都火化了。我以家属身份领了骨灰,怕竹吟居被搜查,先放在我家里了。’

“那一瞬间,我只觉天旋地转,世界仿佛崩塌成了一片废墟。我颤抖着打开那个纸包,里面是一张被残忍剪成两半的全家福。那是父亲无比珍视、一直夹在钱夹里随身携带的唯一一张全家福啊。如今,照片上我和婉清的影像却被无情地裁去。如晋泣不成声地告诉我:‘这是他们从伯父身上搜到的。伯父就拿着这张照片,痛心疾首地斥责您,说您忘恩负义,和他们早已分道扬镳。为了表明心迹,竟然亲手剪断这仅有的全家合影,让他们伤透了心。伯母也在一旁附和,他们这才相信您已与家庭彻底决裂,估计会……放您一马。’

“我的心瞬间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悲恸与震惊之中。原来,父母对这一天早有准备!他们坦然面对可能到来的厄运,却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为我挣得了一线生机。悲痛如汹涌的海啸将我彻底淹没,我想放声大哭,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之后的漫长岁月里,无数个深夜,我独自在黑暗中饮泣,泪水浸湿了枕头,却始终没能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后来,我试着用胶水把那残缺的全家福勉强粘起,然而那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却一直刺痛着我的双眼。当那段动荡的岁月终于结束,我赶忙找照相馆的师傅修复照片。如今,照片上的裂痕已然消失不见,可它却化作一道深深的伤口,永远地留在我的心间,在每一个寂静的时刻,都在心底隐隐作痛。”

我用颤抖的声音讲完了这些压在心底许久的往事,只觉满心的酸楚与疼痛如汹涌的潮水,一波一波地在胸膛里剧烈翻涌,喉咙像是被一团浓重的哀伤哽住,那些呼之欲出的悲号与呜咽被死死地禁锢其中,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找寻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只能任由这无尽的苦痛在体内肆意冲撞,把灵魂搅得支离破碎。海天静静地听着,眼眶中泪光闪烁,却倔强地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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