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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番外:苏文(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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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门外语之人简直是万里挑一。加之你妈生得貌美,性格又豪爽大方,当时不少男孩子都为其倾心。说来也怪,我俩那时交往颇多,可或许正因太过熟稔,我竟未曾有过心动之感,只觉你妈是位难得的挚友,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直至我俩一同考入北大。大一那年,西语系举办了一场舞会,校内众多师生皆来参与,你爷爷奶奶也带着我一起去看热闹。那时擅长交际舞的学生为数不多,而你妈虽身着朴素的学生装,然而那灵动曼妙的舞姿却仍惊艳全场。我便是在那场舞会上,对你妈莫名地怦然心动……”

“哟,老头子!”婉清突然打断我的话,“你早先儿可不是这么跟我念叨的,那会儿你说,打我搬进竹吟居,咱俩这才慢慢儿地有了感情,咋今儿个改了章程啦?

我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抹窘态:“唉,当时追你的男生数不胜数,其中不乏长相英俊帅气、才华横溢之人。我深知自己相貌平平,毫无出众之处,又怎敢轻易向你表露心意呢?”随后,我转头看向海天,继续说道:“不过,那时追你妈的人虽多,但她却未曾对任何一个人动心,也因此得了个‘冷美人’的称号。事实证明,你妈的眼光确实厉害。五七年时,你外公外婆也和你苏州的外祖一样,不幸卷入那场风波,离她而去。那些曾经围绕在你妈身边的男生,瞬间跑得无影无踪。你妈没了父母依靠,又断了经济来源,连基本的温饱都成了问题,身体也因此被拖垮,营养不良的病根就是在那时候落下的。我焦急万分,却又无能为力。我不敢将你妈的困境告诉你的爷爷奶奶,因为我清楚在当时严酷的社会环境下,向你妈这样‘家庭有问题’的人施以援手,必然要承担巨大的风险。这也是当时没有人敢去帮你妈一把的原因。我可以不惧风险,却不忍心让你的爷爷奶奶受到牵连。我只能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全都给了她,可也只是杯水车薪。后来你妈实在挺不下去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偷偷把你太爷爷留给我的那块珍贵的怀表卖掉,把钱全都给了她。”

海天高大的身躯突然颤抖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疼惜与痛楚。我迅速捕捉到这一细微变化,不由轻声叹息:“海天,如今你该懂了,当我得知你卖掉手表时,为何那般心疼。因为我深深体会过卖掉自己心爱的物品时那种不舍与心痛的感觉。更何况,这块怀表是你太爷爷留给我的,对我更是意义非凡。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妈被饥饿折磨至死啊!没想到,这件事最终还是被嗯爷爷发觉。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你爷爷如此强硬地对抗,无论他怎样逼问,我都咬紧牙关,绝不吐露怀表的去向。你爷爷盛怒之下,甚至起了动用家法的念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你妈敲响了竹吟居的门。她将事情的全部经过如实相告,并把我给她的钱完整地归还回来。原来,数次因饥饿而昏厥,每每被胃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她,对这笔救命钱却分文未动。让我惊讶而感动的是,你爷爷在了解真相后,不但没有责怪我,反而顶着巨大的风险将你妈接进竹吟居。自此,我和你妈之间,才开始有了后续的故事。”

听完我的讲述之后,屋子里静得出奇,只能听见暖炉中炉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海天深邃的眼眸中交织着感动与敬佩,嘴唇微微颤动,似有千言万语却一时凝噎。婉清则愣愣地出神,仿若沉浸在回忆的漩涡之中难以自拔。良久,她才发出一声长叹,目光中带着一丝怅惘,又透着历经风雨后的释然,唇边露出一抹略带苦涩却又饱含深情的微笑。然后,她轻轻摇了摇头,带着些许娇嗔说道:“你呀,也真是够傻的,非得等到我进了竹吟居,才把那些话都说出来。,之前怎么就不明白,我拒绝了那么多人,其实就等着……”话说到一半,她像是突然惊醒,声音戛然而止,目光不经意间触碰到海天那满是好奇与探究的眼神,顿时双颊飞起一抹红晕,眼神慌乱地左躲右闪。她急忙抬起手,佯装整理耳边的发丝,随后目光定在海天身上,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故意提高了声调说道:“海天,你搁那儿傻站着干吗呢?咋的?今儿个法语和西班牙语都不打算学啦?”

“妈,您先接着往下讲!”海天目光中满是期待,嘴角泛起一抹抑制不住的好奇,“我觉得这可比上课精彩多了。”

“咋的?对你老爸老妈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那么八卦啊!”婉清微微别过头,脸颊还带着未散尽的红晕,“别整天总想那用不着的,有那时间多学几个单词好不好?”

“哪里是八卦?只是窥见爱情最美的样子,不想错过这份美好罢了。”海天眼神中尽是向往,嘴角挂着浅笑,微微摇了摇头,满怀感慨地说,“以前在苏州,聆听父母讲述他们的故事,那时我便认定那是爱情至美的典范。如今来到这里,看到您和我老爸举手投足间满是恩爱,又听了这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更觉得你们就是爱情最好的诠释。还有奶奶在那场风波中,在爷爷即将被带走时毫不犹豫挽住爷爷手臂的动作和那番简短却字字千钧的话语,更是奏响了爱情最壮丽的诗篇。所以,我觉得爱情的美好或许有着万千姿态,然而有一点却确凿无疑,那就是灵魂只有达到相同的高度,才能相望、相知、相守。我的父母,您和老爸,还有爷爷奶奶,都是如此。”

我静静地听着海天这一番话,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未曾料到,这孩子竟对爱情有着如此深刻且独到的理解,言语间那份对爱情真谛的洞察,远超他的年龄所限。看着他眼神中闪烁的光芒,我突然意识到,身边长辈们这些或温暖、或壮烈的爱情故事,已经在他的心田种下了关于爱情的理想种子。这些美好的情感范例,如同明亮的灯塔,为他照亮了爱情的航道,也在无形之中抬高了他对爱情的标准。他必然会怀着宁缺毋滥的态度,执着地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心灵之伴侣,不被世俗的纷扰所动摇,直至找到那个能与他灵魂深度交融的人。而当这份爱情降临,他也定会用自己全部的真诚与热情去呵护和坚守这份爱,哪怕付出再高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婉清脸颊上的红晕再次加深,双手不自觉地抚了抚衣角,神情中竟带着几分少女般的羞涩。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而深沉,显然是被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柔软。但很快,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在她眼中闪过,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里交织着母亲对孩子特有的牵挂。最终,她像是下定决心打破这份凝重,轻轻碰了碰海天的胳膊,嘴角上扬起一个略带打趣的弧度,语气中满是促狭:“哎哟,海天呐,真没想到,你这小小年纪,对爱情的理解还挺深刻!咋的,是不是心里头已经有想法了,想带个女孩回来,在我们面前也演绎一番你心中爱情最美的样子?”

“妈!”海天的脸上立刻泛起一层窘迫的潮红。他撇了撇嘴,眼神中满是无奈与抗议。可思忖片刻后,他还是乖乖地回到饭桌上,翻开笔记,一本正经却又难掩无奈地说了句:“咱们还是抓紧时间上课吧。”

我和婉清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婉清的脸上挂着计谋得逞后难以掩饰的得意,她挺直了腰背,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始授课,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瞪,目光直勾勾地射向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的我,双手叉腰,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人,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影响我们上课。要不是你在这儿捣乱,说不定我们这节课都上完一大半了。”

“不是,”我满脸无辜地开口辩解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明明是你们……”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眼角的余光就瞥见海天正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我,目光里似乎也在附和着婉清,无声地诉说着让我离开的请求。看着他们母子俩这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我只好自认倒霉,灰溜溜地离开“课堂”,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中。

从那一天起,竹吟居这满溢中国古典情韵的小院,便被一声声叽里咕噜的洋文所填满。海天和婉清不仅在上下午各一节的“外语课”上侃侃而谈,就连平常的对话也都变成了法语和西班牙语的你来我往。从清晨的相互问候,到商量每日菜谱、询问彼此健康状况,乃至各种日常琐事的交流,甚至在饭桌上谈天说地时,汉语都渐渐没了踪影。尤其是一日三餐之际,这对母子在饭桌上叽里呱啦地说得热火朝天、兴致盎然,法语的优雅韵律与西语的明快节奏交相错落。我却如坠云雾,呆坐一旁干瞪眼,连他们讲的是法语还是西班牙语都分辨不清,更别提插上一句话了。无奈之下,我只得默默埋头于碗箸之间,任由那听不懂的言语在耳畔萦绕,心间悄然泛起一丝多余者的落寞与怅惘。

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在饭桌上发出了强烈抗议:“我说,你们二位能不能偶尔也讲讲汉语?哪怕是说几句英语也好啊。最起码也让我听懂两句?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成天到晚叽里咕噜地讲着外国话,反倒把我晾在一边,让我像个听不懂话的‘老外’似的,这像话吗?你们能不能顾及一下我的感受?”

婉清不屑地把嘴一撇:“拉倒吧!沉浸式教学你懂不懂?学外语要的就是这种纯外语的氛围。在我们西语系,甭管学哪门语种,入学刚满一个月,老师和学生在课堂上就不准冒一个中文词儿出来,这是系里不成文但大家都一直严格遵守的规矩。咱海天这情况,单独听课,连个一起学的伴儿都没有,我要是再不想法子营造点氛围,孩子这外语还怎么进步?怎么提高?而且,哪个当妈的没享受过教自家孩子咿呀学语的那份快乐?我这也算是教孩子说话了。倒是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说汉语,破坏这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学习气氛,现在还好意思在这儿提抗议。没让你也跟着一起学法语、西班牙语,就算是便宜你了。你就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忍上几天吧!”

海天的眉宇间倒是染上了几分不忍:“妈!咱俩也真是,这段时间就顾着学外语了,的确把爸冷落了许久。”说着,他把目光投向我,满脸都是歉意:“爸,要不这样,晚饭后我陪您去书房,咱们好好聊聊古汉语,聊上两个小时。只是这段时间我满脑子都是法语和西班牙语,说话时没准会不小心蹦出几个外语单词来……”

婉清正在喝汤,听到这话,瞬间忍俊不禁,一口汤卡在嗓子眼里,差点没喷出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海天急忙赶过去,用手轻拍着婉清的后背,脸上满是焦急与关切,一连串叽里咕噜的话就从嘴里下意识地冒了出来,至于说的是法语还是西班牙语,恐怕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见此情景,我既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行了行了,你就跟着你妈好好‘学语’吧,不然,她又该在我跟前念叨个没完没了,我这耳根子怕是再也难得清净喽。”

说罢,我靠在椅背上,看着海天依旧在那儿手忙脚乱地围着婉清打转,一会儿递纸巾,一会儿帮忙顺气,时不时地偷瞄我一眼,那眼神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带着几分羞怯与忐忑,嘴里的外文却还在滔滔不绝地冒个不停。看着这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也不知是哪一刻,心间那原本浓重的无奈与郁闷竟如同春日里的残雪,不知不觉地消融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融融的温馨感,缓缓地在心底蔓延开来,好似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抚过心田,留下一串串幸福的涟漪。

不过,婉清“教孩子咿呀学语”的快乐也没享受多久。几天后,她就忍不住跟我嘀咕:“我说老头子,咱海天真是传说中那种‘学啥啥会,学啥啥精’的天才啊!这才几天啊,第一学年那四本厚书,嘿,全都给吃透了!两门外语啊!那单词记得又多又牢固,语法也整得门儿清,一点儿都不带弄混的。我有一回半开玩笑地跟他说:‘海天呐,你那拍照式记忆是不是厉害到不光能把东西像拍照似的存进脑袋,还能自动给它们归类整理得规规矩矩的?’本是句打趣的话,哪成想这孩子还一本正经地点头承认了。这一下可把我惊到了,乖乖,这也太神了吧!现在啊,人家已经抱着本字典,开始啃《悲惨世界》和《堂吉诃德》的原版书了,问我的那些问题,一个比一个有深度,都快把我给问住了。原先你说寒假一过,他就能流畅地读原版名著,我还当你太乐观了。这下可好,照这速度,等不到开学,这两部名著一拿下,别的名著估计也不在话下了。我敢断定,下学期他要是去西语系蹭课,甭管是法语还是西班牙语专业,甭管是哪个年级开设的哪一门课程,对他来说那都跟砍瓜切菜似的,绝对不在话下!”

一月中旬,北京下了一场鹅毛大雪。雪花覆盖了燕园的每一个角落。未名湖的湖面已然封冻,厚厚的白雪将其妆点得平坦而宽阔,仿佛一块巨大的羊脂美玉。博雅塔巍峨矗立在湖畔,雪落塔间,勾勒出塔身的古朴线条,与周围的玉树琼枝相互映衬,尽显庄严肃穆。湖心岛上积雪皑皑,石舫像是被大自然用雪精心雕琢过一般,半掩在雪下,透着几分神秘的古意。那座古典的凉亭,飞檐上翘的弧度被雪温柔地填满,亭柱上的朱红在白雪的映衬下更加鲜艳夺目,仿佛是岁月沉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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