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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番外:苏文(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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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在这一周里和他多聚聚,留下更多难忘的回忆。楚江吟却归心似箭,早早便买好了最早一班回广州的火车票。他心心念念着曾祖父的学术遗作,打算利用这个假期全身心投入到一部专著的修订工作中。他和我商定,开学后就将修订好的专著带到竹吟居,由我审定后再联系出版事宜,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容有丝毫耽搁。于是,考试结束的当天晚上,婉清特意多炒了两个菜,算是为楚江吟送行。晚饭后,两个年轻人依然舍不得分开。他们搬了两把藤椅,坐在院子里,一边吃着婉清切好的西瓜,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天,不知不觉间,夜已深沉,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梦乡之中,唯有庭院里的这一方小天地还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墙上的挂钟柔和地敲了十下。我和婉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婉清起身,缓缓打开西墙的窗户,本想轻声提醒院子里的两个年轻人早些休息。恰在这时,楚江吟那清朗明晰的声音,随着夜晚的微风,不经意间飘进了我们的耳中:“海天,这便是我们家族那段绵延几代、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谁能料到,我的曾祖父,人至中年,竟鬼使神差地爱上了与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冒天下之大不韪,向相伴二十余年的曾祖母提出离婚。曾祖母虽并未为难祖父,但在离婚一年后便憔悴而死。两个儿女因此背井离乡,远渡重洋,一生都没能原谅自己的父亲。更令人唏嘘的是,曾祖母的身影自此如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曾祖父与他的小妻子之间,致使他们的婚姻仅仅维持了三年,便无奈画上了句号。即便如此,曾祖父对那个闯入他生命的女孩的爱却丝毫未减。抗战结束后,听闻她随父亲去了大连,曾祖父竟毅然舍弃了大学教授的尊贵身份,奔赴大连,甘愿成为一名普通的国文老师,即便无法经常见面,也要和她生活在一个城市。然而,命运弄人,一场内战,无情地将两人彻底分开。从此,一道深深的海峡,永远隔绝了他最心爱的女子;一片辽阔无边的太平洋,无情地分隔了他最牵挂的骨肉。曾祖父的身边,最终只剩下那个女子留给他的唯一孩子——我的叔祖父。听我的小堂叔回忆,小时候,曾祖父常常带他到海边漫步。每当一轮皎洁的满月从海平面缓缓升起,曾祖父就会情不自禁地低声吟诵:‘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有时念着念着,泪水便会悄然滑落,打湿他的腮边。直到临终之际,他口中还在不断呼唤着他一生挚爱的女子,以及自己一双儿女的名字。而我父亲也曾提及,祖父和姑祖母尽管平日里对曾祖父表现出强烈的怨恨,可私底下,却常常捧着一本泛黄的旧相册,一坐就是许久,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感。祖父去世前,特意嘱托儿女们,要将一把木制小手枪放入他的棺材陪葬。后来,姑祖母告诉我们,那是祖父三岁时,曾祖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楚江吟突然发出一声哽咽,后面的话便戛然而止了。我和婉清再度对视一眼,同时轻轻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便是楚氏家族那段隐秘而又沉重的往事。而楚江吟竟能毫无保留地将它向海天和盘托出,可见在他心中,早已将海天视作了可以交付内心最深处秘密的至交。我悄悄探头望向庭院,那对情谊深厚的好朋友丝毫没有察觉我们这边的动静。海天紧紧握住楚江吟的手,用宽大温暖的手掌给予楚江吟无声却坚定的安慰。楚江吟痛苦的面容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脸色依旧透着些许苍白。过了一会儿,他再次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海天,有时我会想,故事里的这些人,明明彼此之间都有着深厚的情感,却为何会留下这么多难以弥补的遗憾?我父亲和小堂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彼此就曾感叹过,他们心中的那些结,只要有一个能够解开,这遗憾就不会如此深重。可是,他们竟都没能解开自己的心结,致使两代人都在遗憾中度过了一生。”

楚江吟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声满载着难以言说的忧郁,如影随形,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这份忧郁好似拥有了生命,迅速感染了海天,让他的目光也悄然染上一丝落寞与萧索。月光温柔洒落,在海天轮廓分明的脸庞上镀上一层清冷的银光,使他整个人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愈发庄重而动人。

“江吟,”思索片刻后,海天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我以前说过,每个人在人生的特定阶段,大概都会遭遇难以解开的心结。只有当自己真正领悟、亲手去解开它时,才能从内心的枷锁中彻底解脱,迎来真正的成长与释怀。而这些心结里,最难勘破的,或许就是情之结。正因为彼此爱得深沉、在乎得深切,才难以挣脱心中的枷锁。”他微微顿了顿,抬眼望向楚江吟,目光满是理解与共情:“你瞧,你的曾祖母将自己的情感与生活毫无保留地系于曾祖父身上,漫长岁月里,她的世界以曾祖父为中心,渐渐成了曾祖父的一抹影子。当曾祖父背离婚姻,她的世界瞬间崩塌,如同失去光源的影子,再也无法凝聚。曾祖父和那个女子,面对曾祖母的离世,内心被愧疚与自责填满。他们的感情在曾祖母离去后,被厚重的阴影笼罩,这阴影既来自对曾祖母的亏欠,也源于这段感情引发的悲剧。他们难以释怀,这段感情也在痛苦与挣扎中走向尽头。即便如此,曾祖父对那心爱女子的思念,和对一双儿女的牵挂,如同无形却坚韧的绳索,紧紧缠绕着他的余生。加之远隔天涯,这份思念与牵挂,最终成了他心中至死都无法解开的结。还有你的祖父和姑祖母,在父母婚姻破裂和母亲早逝的双重打击下,心灵被痛苦彻底占据。他们太眷恋原本完整的家庭,太珍视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以至于在这巨大变故面前,被执念紧紧束缚,无法自拔。这些心结相互交织、彼此缠绕,形成一个巨大的情感漩涡。两代人都在其中苦苦挣扎,被痛苦反复折磨。我们没有置身于那个漩涡,很难真正体会到他们内心的煎熬,所以这些心结,远不是我们想象中,能轻轻松松用一句话就勘破的。江吟,”海天深深地凝视着楚江吟的眼睛,把他的手握得更紧,“别对祖辈太过苛责,在爱恨情仇编织的迷宫里,他们也曾满心无奈地徘徊挣扎,却始终找不到和解与放下的出口,只能在遗憾中度过一生。好在,你的小堂叔没有被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困住,用两封饱含深情的书信,化解了横亘在家族成员之间的坚冰,没有让这份遗憾在第三代、第四代身上延续。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而你整理曾祖父的学术手稿,让它们得以发表出版,这不仅是对过往遗憾的弥补,更是对带着遗憾离世的祖辈们最好的告慰了。”

楚江吟原本忧郁的脸庞刹那间被希望的光芒点亮。他满含感动地望向海天,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宛如静谧的湖面,反射着点点微光。“海天,”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你不知道,你这一番话,给了我多大的安慰与鼓励。人生漫漫,能有你这样一位知我、懂我,于灵魂深处共鸣的朋友,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微微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言辞,可那份按捺不住的好奇,还是促使他把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只是,我心底一直藏着个疑惑,像你这样有着敏锐深刻的洞察力,把世间诸事都看得透彻明晰,胸怀宽广,品质纯善的人,也会有所谓的心结吗?”

海天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那笑容在月色的笼罩下,仿佛被洒上了一层柔光,更显温润:“现在嘛,倒还真没有。至于以后,谁又说得准呢,大概也会碰上些解不开的心结吧。”他微微仰头,目光投向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夜空,思绪似是飘远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我父亲曾说,我这性子,骨子里透着股倔强,对情义二字又看得极重,尤其是对那些在我心里占据重要位置的人,总会生出一种与生俱来的保护欲。即便满心挂怀,却不想给别人增添一丝一毫的麻烦,所有的压力与艰难,都习惯独自默默承受。或许啊,以后在某些特定的情形下,我的心结,就会从这份沉甸甸的情义与保护欲里悄然滋生出来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一阵钝痛自心底蔓延开来。刹那间,钱理群说过的类似话语在我脑海中回响。其实海天所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那是他最为难能可贵的闪光点,可也会在不经意间成为他内心负重的源头。婉清的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显然是受到了强烈的震动。她下意识地往我身旁靠了靠,身子微微颤抖着,眼神中满是担忧与不安。院子中的楚江吟也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像是被一阵冷风吹过,眼中瞬间涌起无尽的疼惜。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迅速反握住海天的手,双手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对方。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又满含着诚恳与深情,一字一句地说道:“海天,很多时候,我真的打从心眼里,希望你能稍微自私那么一点点,在这纷繁复杂的世间,凡事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哪怕只是偶尔,哪怕只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也好。这人世啊,实在是太过险恶,不是你付出了所有的善意,就一定能收获同等的回报。就说咱们身边那些同学,哪一个你不曾真心帮衬过?可结果呢?他们……唉!”说到这里,楚江吟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与失望,他缓缓地摇着头,似乎仍难以释怀,“别说是他们,就连我自己,当初不也是鬼迷心窍,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如今,我总算是从那片可怕的泥沼中挣脱出来,回过头再看他们那样对你,我的心里真是疼得揪成一团。有时候,我真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和他们好好理论一番,把心里的委屈和愤怒都一股脑地倒出来,可又担心这样会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最终反而对你不利。真的,海天,多为自己想想吧,别再什么困难都一个人默默扛着,什么委屈都独自咽下。我们这些爱你的人,都盼着能为你分担一些啊,至于那些根本不值得你付出真心的人,又何必再对他们倾尽所有的真情呢?”

我的心中猛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共鸣,那情绪如汹涌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怀中的婉清早已湿了眼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顺着脸颊悄然滑落。楚江吟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中了我们内心最柔软的角落,将我们一直以来想说却未曾说出口的心声,毫无保留地倾诉了出来。而他能对海天说出这样掏心掏肺的话,足见他已将海天视作生死与共的至交,彼此间的情谊已超脱了普通朋友的范畴,深入到灵魂深处。

海天微微一怔,眼中随即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感动,那光芒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他轻轻抽出自己的双手,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份真挚的情谊。随后,他把椅子向着楚江吟的方向缓缓靠了靠,与他并肩坐在一起,肩与肩之间的距离,仿佛在这一刻缩短到了极致。紧接着,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揽过楚江吟的肩膀,动作中带着一种老友间的亲昵与信赖。“江吟,放心吧,”他目光如炬,坚定地凝视着远方,神色从容而淡定,声音低沉醇厚,仿佛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可不是那种毫无原则的滥好人。我曾说过,只有对那些在我心底占据着重要位置的人,我才会生出这般强烈的保护欲。至于其他人,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之徒,也就是能帮一把便帮一把。毕竟,谁的人生没有个难处呢?这些举手之劳,于我而言不过是顺手之事,并不会耗费我太多的精力。行善不求回报是我们章家世代传承的祖训。正如古人云‘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什么报答。归根结底,大多数人内心深处都是存有良知和底线的,只是常常被名利与欲望的迷雾所遮蔽,一时迷失了方向而已。只要他们不触碰我的底线,不伤害我所在乎的人,那些无关紧要的小摩擦,根本无法在我心中掀起一丝涟漪,又怎么会让我感到委屈或是受到伤害呢?其实无论现实多么冰冷残酷,我始终坚信,人性中那熠熠生辉的良知之光,终有一日会穿透层层黑暗,为这个世界带来黎明破晓的曙光。秉持着这份坚定的信念,对于他们暂时的迷茫与昏聩,我也就多了几分体谅与宽容。至于那些我深爱着的、无比珍视的人,像我的两对父母,我的恩师,还有你这样的挚友,以及未来或许会走进我生命的人生伴侣,他们人数虽不多,却构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拼图。我对他们的保护欲,是与生俱来的,早已深深融入到我的骨髓和血液之中。为了他们,我甘愿付出一切心血,承担所有的艰难险阻,这已然成为了我的一种本能,即便想要改变,也无从下手。更何况,我根本不想改变,因为他们——值得!”

“海天!”一声饱含着千言万语的低呼从楚江吟喉咙里滚出,声音里满是无法言说的动容与感激,“我……我曾那般糊涂,对你做出了那样过分的事,但你,却用‘值得’这两个重若千钧的字,给予了我人生中至高无上的肯定。能被你章海天用这两个字认可,这是我这辈子所能得到的,最无上的褒奖。”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无比坚定,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许下一生的承诺,“这份千金不换的情谊,我愿倾尽所有来守护、来回报。此生此世,矢志不渝,定不相负!”

海天眼中满是动容与欣慰,他微微仰头,望向那被月光染成银白的夜空,似是在对着浩瀚星空诉说,又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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