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妩娘,这时候早就不在抄手游廊中看雨了。
雁婺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低温和失血过多而导致幻觉,因为她分明看到妩娘站在廊下冲她扬起一个笑容,随后迅速摇了摇头,自顾自敛裙抬脚,低头转进了半敞开的屋内。
她低而柔的声音晃悠悠从里头荡出来,目标却不是擅闯民宅的雁婺,而是针锋相对院外那个一直“苦口婆心”的男人:“不必再说了,您请回吧。”
为了稳住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妩娘想了想,又叹息似的补充了一句:“你我各自有难处,我早都不介意那些事情了。只是身子不爽利,雨声又心烦…”
“等雨停了,你再来吧。”
男人不说话了。
雁婺低着头极力稳住自己的心神,眼观鼻鼻观心,耳中传来一阵行走脚步声。
雨好像停了。
她不敢抬头感受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屏住一口气稍微斜了一点头,目光定焦在一双绣着荷花的宫鞋上。
妩娘应该是还没穿惯这种上等人的审美产物,加之雨天道路湿滑,走起路来便是深一脚浅一脚。
雨停的同时天也黑下来了,透过斑驳的草缝,雁婺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素昧平生的娘子,她究竟是何居心,才会把雨笠莎衣油纸伞一股脑都往她身上堆,甚至不惜自己瞬间就打湿了全部衣襟?
妩娘看着雁婺,却又好像不是再看着她,眼神飘渺,神态却是放松而平和的。
“你看起来很需要帮助,”她说着,又主动将人从泥土中扶出来,将雨具细致妥帖地盖在雁婺冰冷残缺的身体上:“进来避一会风雨吧,好么?”
没问缘由,不问归途,不再重复撕开那些永不愈合的疮痕伤疤,倾斜的油纸伞带来了短暂又温暖的一方小小空间。
雁婺忽然很想落泪。
正在这时,变故忽生!
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阵争吵声音,那些南城来的男人们在城内横行霸道,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东西。
对方人数众多,从北至南一路排查下来,很快就来到了雁婺目前所躲避的这处小院落附近。
“有人在没有,开门!”
“快快快!进去看看!”
“公务搜查,让开!”
“兄弟们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忽然开始戒严起来了?”屋子外的原先守着的男人竟然还没有离开,一头雾水地去拉那些看起来就来者不善的士兵。
正巧,他随手拉住的就是里面最獐头鼠目的小个子男人,只是这个人此时面目狰狞,眉间黑气环绕,看起来比平时更恶三分:“嘿,不是我说关你什么事儿啊,老哥,别添乱了,走吧您就。”
他毫不留情地推了男人一把,这一推,刚好就露出男人之前恰巧挡住的小院门。
獐头鼠目的男人于是就笑了,稀薄的眉毛挑的高高的:“瞧,这边还有一家不是,快来人!”
仅仅与他们几步之遥的雁婺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这群人肯定就是之前埋伏到地道口的那些人!
冷不防瞧见她如此惊慌失措,妩娘却并没有被她感染到一起慌张,而是握了握她的手,在把自己体温传递过去的同时告诉她,不要害怕,这里还有她。
妩娘给雁婺手里塞进去一杯热水,在她颤抖着手接过并喝下第一口清水时,妩娘快步上前,狠狠关上了开着一丝小缝的大院门。
外边扎堆的男人本要硬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妩娘并不惯着他们,冷冷说了一句:“分赃不均就滚到别处闹,别在我院子门前撒野。”
几个人寻思明白她究竟是啥意思了,梗着脖子就要往门上撞。
妩娘见状,突然爆发,一脚发狠踢的院门哐哐作响:“我说不开门就不开门!”
“吴家三!你就这么任人欺负自己的娘子吗?哈哈哈,当初信了你鬼话的我可当真是个笑话!”
男人最怕妩娘提到这一往事,毕竟他残留的道德观念和现实的切实压迫都不允许他看着妩娘就此抑郁而终,他还得哄着她好双修提升自己修为,于是一咬牙一狠心,猛得冲上前挡住所有蠢蠢欲动的豺狼虎豹:“这儿不用查了,我以我的性命担保,她这儿绝对没问题!”
后来的事,雁婺就记不太清了,只隐约记得最后一口热水下肚时,男人就劝着他们一大群人走了。
再醒来时,这场难得的大暴雨已经彻底停了。
妩娘依然待在那段不短不长的游廊上,静静看着雨后天边出现的一轮虚假虹光。
身上干净清爽,还换了一身利于行走的便装,身体得到了修养,雁婺的思维也明显清晰很多,她清咳一声,纳闷地想妩娘为何要这样尽心尽力的帮自己,搞不好这可就是杀头的大事!
妩娘见着她从软榻上起身,便很是惊喜地笑起来:“您醒啦?”
“乡野一别九年,不料再见时我们竟都狼狈成了这副模样。”
“我已经被养废,彻底逃不开了,恩人,你就大踏步前跑吧,带着我的那一份。”
她指了指院子角落一个栽种荷花的大水缸:“从这里走隐蔽的小路,最终可以跑到城门相接口,也就是大人物们来往停留时换乘的车架轿辇附近。”
她笑起来时,像田间地头盛开的那种小野花,和同伴们挨挤在一起,绽放得旺盛而强大。
“您就从那儿回到太阳底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