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水流快速往上飞了三十里路,飘尸没了,江水两边的人均停在了此处,这里应当是他们找到的源头,此刻正扩散开寻找可疑之地。
见他落下,墨风上前来,道:“将军怎么也来了?”
韩渊见墨风眉头紧锁,却不着急,似心有盘算,问道:“墨风道长对此有何见解?”
墨风道:”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本是不错的抛尸地,可若按常理,埋了反倒省事,何况此时两军对峙,声势浩大,岂会有人不知?如此顶风作案,意图太奇怪。”
此处江边是一大片沼泽地,边上芦苇丛茂密,周无行路,人迹罕至,若有人意图在此毁尸灭迹,不失一个好选择,可是在这公然抛尸于江水中,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在挑衅,挑衅他与楚先双方,只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二是这个人想要陷害他,让楚先误以为是他在杀人,好尽快对他发动攻击。
这个人想要他死。
墨风又道:“将军见过尸体了?这些百姓所穿的衣服,皆为青州风格。”
韩渊诧异道:“青州?”
青州距离此地可是有三千里路。
墨风点头:“这一点,我也觉得匪夷所思,这些人死状奇怪,面带微笑,身上无伤,像是……被人吸去了魂魄。”
他顿了顿,韩渊道:“继续。”
墨风又道:“韩将军应该知道,前朝神族与邪魔外道为伍,杀人如麻,惯爱用人魂魄炼制一些惨无人道的怪物、或是武器,人之魂灵,乃天地造化之精纯,蕴含着极大的能量,因而乃是一切邪魔外道最爱,而眼前这一切,与前朝颇为相似。”
“我曾遇过一个邪道,那人惯在梦中杀人,将人困在美梦之中,悄悄夺去人的魂魄,遇害之人全然不知,也无痛楚,以致死后嘴角仍带着微笑。”
墨风顿了顿,又道:“那个邪道虽被我所杀,但我不知他何门何派,是否有同门。”
韩渊问道:“你是在何处遇见那个邪道?”
墨风道:“我与师兄加入起义军后,也曾在项将军手下当过差,有一年,随项将军攻打青州,诛杀那邪道时似乎就是在青州。”
韩渊道:“这一切也太巧合了。”
墨风问道:“青州与云州相接,将军可要派人前往?”
韩渊道:“先等等,此事楚先定然会去查,尚轮不到我们。”
墨风道:“将军,既然我们已反,何不趁此机会将青州也占据?青州沿海诸郡多为水军,少为陆军,水军不擅陆战,我们往外攻极为轻易,也免得楚先包围我们。”
韩渊道:“你的行事风格,倒有几分项将军的样子。”
墨风一愣,颔首道:“先下手为强,这是项将军教我的。”
韩渊却摇了摇头,他现在完全没有其他的力量去攻城拔寨,楚先的十万大军叫他头疼,今日事故,反倒可以让人暂歇片刻。
他猜测,过不久白云鹤又该过来了。
果不其然,刚回到营地,白云鹤便从江岸飞了过来。
薛清立即拔剑挡在他身前,指着白云鹤。
韩渊心中叹气,只觉恨铁不成钢,这小子既不敢对楚先还手,又不敢躲,偏偏还喜欢做这些讨打的事。
他道:“你又来干什么?”
白云鹤表情冷淡,轻轻哼了一声,道:“这次,我是代表我方主帅来的。”
薛清呸了一声,道:“不管你是代表谁来的,都休想在此胡作非为,快滚!”
韩渊按下薛清的剑,道:“薛清,你再去看看木生。”
薛清瞬间明白韩渊的意思,有意劝诫他离敌军远些,道:“前辈,这个人……”
韩渊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不必紧张,他伤不了我。”
“是。”薛清比许木生更听话,韩渊这样一说,他立马收了剑,跑了。
白云鹤便走上前来,直到靠近韩渊仅剩两步距离才停下。
他比韩渊要高一些,站太近了,韩渊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着他,只见他一直垂着眼眸,脸色也不太好,似乎极不愿意再看韩渊一眼,声音也沉闷,道:“江上的尸体你见了?”
得知他是奉了楚先的令,韩渊便不生气了,道:“我又不瞎。”
白云鹤道:“都是青州百姓,我二叔与陛下决定一同往青州去了,他们带了五万人,给我留了五万人。”
韩渊道:“你什么意思?等等,楚先走了,你方主帅不就是你了?”
白云鹤道:“是。”
闻之,韩渊终于由衷地舒心一笑,瞬间觉得身体都轻快了起来,打趣道:“你告诉我这些是做什么?莫非是要带着你的五万人来投诚?我本不愿与你兵戎相向,若是你肯来投诚我,无需投名状,我定通知全军,鞭炮齐鸣、夹道欢迎你。”
白云鹤瞪着韩渊:“你想太多,我父亲不打你,你就不怕,他走了,我带着人打过来?”
韩渊笑道:“纵使你们十万之众,我也最多忌惮忌惮霍骁一人,他人如其名,骁勇善战,无人不忌惮,可是你?你打过仗吗?”
白云鹤道:“你不要装作一副自己就是韩渊的样子,你骗得了他们,骗不了我!”
韩渊不欲再和他争论这个问题,他打量着白云鹤的脸,犹记得,昨夜楚先那一掌打在了白云鹤右脸上,此刻看去,白云鹤的右脸还是肿的。
“脸怎么样?”韩渊伸出手,想为他治疗一下,刚摸上去,白云鹤立马便弹开了,人也后退了一步,瞪了他一眼,又立即避开眼神,撇过脸,仿佛谁惹恼了他,不知犯得什么倔。
韩渊不计较,问道:“脸这么肿?你们军中都没药的么?”
白云鹤道:“不关你事。”
韩渊正色道:“别动,让我看看。”
他再次摸上白云鹤的脸,白云鹤便真的听话没躲,他的手摸到白云鹤嘴角,白云鹤下意识往后躲,皱了皱眉,嘶了一声,又匆匆忍住,神情有些为难,眼神也闪躲向一边去。
楚先可真不是个东西!韩渊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又道:“战前通敌是大罪,若非你是大公子,恐怕早人头落地了。”
白云鹤神色黯淡,不知想起什么,冷哼一声,固执道:“我又不怕死。”大不了就把这条命还了,又能怎样!
“可有人怕你死。”韩渊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完,见白云鹤双眸几乎瞬间亮了起来,才恍然发觉自己这句话有些过分亲近。
被白云鹤注视着,韩渊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痒痒地,说不上来,假意咳嗽两声掩了过去,运起灵力为他治疗。
很快,白云鹤脸上的肿消了下去,这点伤治疗起来很快,何况白云鹤自身灵力那么强大,若是想要好,怎会一夜过去还是肿的?
原来如此,他是故意的,故意留着伤来见自己。
想到这,韩渊觉得有些想笑,可转念一想,又笑不出来了。
许是自小困于深宫,母亲幽禁,父亲薄凉,不曾被什么人关心过,是以白云鹤很喜欢被人关心,只要一点小恩小惠,便能换得他无比信任。
比如霍骁,哪怕霍骁在极北之地驻守十年,十年不见,白云鹤对霍骁仍是亲密地叫着二叔,坚信霍骁说的一切,遇难所求者第一便是霍骁,求霍骁时也软得下语气来。
白云鹤本性好强,好强则要面子,怕被拒绝,而他能对霍骁软得下语气,定是因为相信霍骁不会拒绝他,不会让他窘迫。
比如自己,初见他时,白云鹤冷冰冰、无礼数,宁愿滥用续神丹也绝不向他开口求助,如今对他却也和对霍骁无分别。
只可惜白云鹤这样真心待他,他却不一定还得起这般真心了。
韩渊道:“幸好还有霍骁。”
白云鹤问道:“什么意思?”
韩渊道:“他对你很好。”
白云鹤眨了眨眼,道:“父亲称帝后,一直不曾想起我们母子,不愿意接我们母子回宫,是二叔一力劝说,晓之情理,他最后才不得不答应,也是二叔亲自来接我们,入宫之后,二叔也时常来看我,二叔他待我很好、非常好,只是后来我母亲被关了起来,二叔也被派往了极北之地,之后再无人会入宫来探望我了,不过他还是常常给我写信,我也给他写。”
说起这些来,白云鹤总是滔滔不绝,韩渊点点头,道:“说正事吧,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白云鹤道:“你不去救你朋友,是因为你放心不下他们,你怕你一走,我父亲便打过来,对不对?”
虽然此人没打过仗,但也着实不笨,韩渊点头,不置可否。
白云鹤又道:“如今是我做主,你不必再担心你一走便有人来打,我下令让他们绝不渡江,我也愿意助你救出你朋友。”
顿了顿,他又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换你不再造反,收兵归降。”
似乎怕韩渊不答应,他又为韩渊分析了一番利弊,道:“此时你还尚未与大黎开战,一切都还能挽回,你回头,什么事都没有,救出你朋友之后好好生活,你也不想让你朋友再陷入到战火中,对么?”
年轻人果然想得简单,只可惜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什么都能拿来置换?人命,永远只能以人命来还。
韩渊摇摇头,道:“你错了,起义没有回头路,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