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全却固执地认为此必能戳痛霍骁,不断提及过去有关贺兰姑娘的一些事情,许多事极为隐私,也不知他从何处得知,一股脑往外说,听得战场之上众人齐齐竖起了耳朵,心思各异,有讥笑、有不屑、也有愤怒,但唯独当事人霍骁却是一脸冷静,仿若未闻。
战场中的火仍在熊熊燃烧,白云鹤、花机、霍骁三人在半空中打斗,花机的修为尚不能凌风飞行,脚下踩着一把刀,手中提着另一把刀,一边御刀一边对抗,身形实是笨拙,白云鹤一手握紧剑,另一只手断裂后剧痛不已,更不能掐诀施法,将花机拉退,每每为救花机,只能用身体挡在面前,这一挡的空隙,霍骁便持枪向姬月去了。
白云鹤又只能挡上去,喊道:“花机,快回去!”又见数道火光包围向霍骁,道:“母亲别担心,此处交给我,只管快快收了这火,以免伤及无辜。”
铛铛扛住霍骁两枪,又道:“二叔,冰墙已不能支撑多久,尽早退兵吧!”
太长时间的消耗,观战台上的霍兰已是疲惫不堪,满脸热汗、面色发白,她终究不过是个小孩,纵然维持冰墙的多数灵力是诸位将军传输给她,可她的身体却不足以支撑如此强大、持久的灵力转动,此刻已近强弩之末,只是见到霍骁还未拿下敌人,心想绝不能认输认怂,便一直咬牙坚持。
经此提醒,霍骁算到霍兰最多再撑一炷香,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冷冷道:“既然你们非要执迷不悟,休怪本将不留情面!”
手上忽然发狠,连向白云鹤打去,白云鹤见他终于出手向自己,心想这才好,便三两招中接霍骁一招,一直引着他退,想将他引出战场,哪知退后不远,霍骁突然一个回马枪,转身刺向身后,白云鹤瞪大了眼睛,心道不好,便听见花机一声大叫。
原是花机发现白云鹤节节败退,上前相助,哪知仅仅靠近便被霍骁发觉,中了一枪。
这一枪虽未刺中花机,却刺中了花机的刀,刀身剧烈震动,花机只觉右手从掌心到肩头全麻,大叫一声,刀落入火海中,很快被烈火淹没。
太阳真火可吞噬万物,此刀更不例外,身为此刀之主,花机立时便察觉到自己的刀受损毁坏,这是伴他长大的宝刀,是他极喜爱的武器,心中当即一阵悲凉,要跳下火海抢救,方才低头,背后又被霍骁重重敲了一下,当即身形不稳,跌落火海。
大火吞没了他,金色的火焰缠上衣袍、皮肤,迅速在他身上蔓延,他在火海中翻滚,惨叫连连,却是无济于事。
白云鹤听闻他的惨叫,立即一剑挥出,卷起大风,将火海吹出一道空地,只见花机趴在地上滚来滚去,身上的火被风一吹,像是被吹散了,他终于停下一歇,却没有力气爬起,疼得慢慢将身子蜷缩起来。
不过一瞬的功夫,花机已被烧的浑身焦黑,面目全非。白云鹤正要扑上去救他,霍骁却已向姬月去了,他拦住霍骁,风一停,花机身上的金火不知从哪蹿出,又立马死灰复燃。
“花机!!”白云鹤连挥出两剑,一剑砍向霍骁,逼退霍骁,一剑挥向花机,持续的大风再次卷去花机身上的火,他急忙跳下去,想将花机带走,还未触碰到花机,突然脚下一阵晃动,花机身下的土地犹如一根擎天大柱从地面冲出数十丈远,将花机高高托起,随之一道声音远远传来:“不要碰他!”
正是韩渊的声音。
韩渊人不能过去,可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个巫师,与人打架根本不必非要近身搏斗,远处斗法才是他最熟练、最厉害的方式。
他瞧着花机身上的火,仿佛极为熟悉,喊道:“他身上沾有火种,碰了他,火种便会沾到你的身上!回来!”
“我得救他!”白云鹤跃上半空,焦急地向姬月喊道:“母亲!”
姬月吸收火焰的速度更快,在白云鹤出声前,已施法,正慢慢吸去花机身上之火种,见状,白云鹤才稍稍安心,接着挥动大风向花机,霍骁却突然闪过,手持一把赤色宝剑挥向姬月,白云鹤早已分身乏术,见姬月势微,花机遇难,心中已焦灼万分,此刻霍骁来攻,只觉得霍骁趁人之危,怒从心起,将灵力注入剑中,一剑刺了上去。
双剑相交,交势之处狂风大作,白云鹤大喝道:“不要逼我!!”
霍骁眉间闪过一抹黑色,突然收剑撤退,白云鹤以为他要重新收势来攻,冷冷挡在姬月面前,却见霍骁越退越远,正往观战台飞去。这是终于要退兵了么?却不知为何,白云鹤心中只感到一阵后怕。
他不敢分心,死死盯着霍骁,突然,一杆红色的枪从身侧刺出,闯入他余光之中,鲜血随着枪势飞溅,他猛然惊醒。
霍骁的兵器换了!
是了,霍骁一直就只想杀他母亲,怎么会突然转向他出手!
他猛地回头,红缨枪带出的血扑在他脸上,仿佛被人狠狠泼了一盆水,脸颊不禁传来微痛,鲜血粘在他的睫毛上,黏腻的血液拉扯成薄膜,将他的视线裹成红色,他瞪大眼睛,血膜裂开,只见这杆混元红缨枪从姬月身后穿出,在她心口留下一个巨大的血洞。
姬月伏在地上,口中呕出大量的血,身上的气开始不受控制地乱窜,方才吸收的火势外泄出去,她的神力正在迅速变得弱小,一同她的生命,渐渐变得微弱。
仿佛自己也中了此致命一击,白云鹤心口传来剧痛,突如其来的剧痛从心口蔓延向全身,冲进脑海里,将他所有的思绪都盖过,他仿佛傻了一样愣住,险些从空中跌了下去,不知谁捞了他一下,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在空中摇摇晃晃站稳,心中痛苦、愤怒、怨恨,寸寸加强,仰天长啸,浑身的灵力如烈火剧烈燃烧,乱窜的灵力形成风旋从他脚下诞生,将战场所有的火势卷了起来。
曾以为失去母亲已心若死灰,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他再也不能失去母亲,他再也不能容忍自己重蹈覆辙!!
他嘶喊着,大叫“母亲!”扑向姬月。
即将扑上,一道神力忽然从姬月身后飞出将她包裹,向后拉去,正是风熠。同时,地面升起数座土山,将他的路尽皆拦断。
韩渊大声道:“别靠近她!白云鹤!你给我冷静下来!!”
现在的白云鹤身上旋风卷着整个战场的火势,俨然一个人形炼狱,他走到哪这火便会烧到哪,若是真这般发疯,冲出战场去,到时不受控制的他,将会造下多少罪孽?
那将是万死不能谢之罪,万世难以偿之孽!
韩渊心中泛起一阵恶寒,这就是风熠想要做的么?逼白云鹤发疯,使他犯错害人害世,到时候天下容不下白云鹤,清醒过来的白云鹤,定也容不下自己。
若世上真有六道轮回,若轮回真主宰世人命运,这样的做法,岂不是要将白云鹤逼到万世堕入畜生道的结果?
原来他们是这个阴谋!!
韩渊双手不禁发抖,跳上半空几次靠近那火旋风包裹的白云鹤都被烈火逼退,只能喊叫白云鹤冷静,只是白云鹤此时哪里还听得进什么话?他满脑子都只有他母亲,他无法接受再一次无能为力的命运,如今谁挡在他面前,他就要谁死!
成列的土山被白云鹤使剑挥碎成尘土,战场之上很快尽是灰尘废物,这些尘土沾了火,火势极速蔓延,紧接着,在空中轰然爆炸。
韩渊见火势攀沿上灰尘便预知其将爆炸的后果,急急落回城墙,咬破手指,在脚下画下一道阵法,以血驱使。
爆炸前一刻的战场之上,白云鹤四面突然腾起四座土山,四山相挤,将白云鹤压入地底深处。
旋即爆炸声响彻剧烈,大火如浪气翻滚,火种四散,仿若天落星雨,尽向丰都城挥洒而来。
众人大惊失色,皆匆忙喊道:“神君!”
风熠一手抓着姬月,一手持羽扇大挥,原来的风墙立时壮大数倍,将爆炸的火种连同方才的尽皆卷回风墙外,其他人仍是不安,皆往风熠身后靠了又靠。
韩渊只觉喉间又腥又甜,一口血从腹中涌上口中,满嘴都是血腥味,巫术的反噬越来越严重了,只是这一刻,万万不能叫人知道,便咬紧牙关,又吞了回去,吞回的血却呛入气管,这下再也不能忍受,连咳了多下,他都用袖子捂着,不曾叫血露于人前,幸而这几日他浑身穿着尽是玄色赤色,因此即便是染了血,也难以令人察觉。
不敢多停留,咳过前几次的难受,韩渊深吸几口气,忍住不适,从地上爬起,匆匆翻身跳下城墙,寻到最近的一处泥土松软处,施法一召,地面破开一个大洞,有个人狼狈地被泥土从地下推上来,正是白云鹤。
他按住挣扎的白云鹤,伸手抓上他受伤的那条手臂,白云鹤毫无感觉,他想:看来却是是断了,要快接上才好。
白云鹤见到韩渊,明白是韩渊将他强行从战场拉了回来,此刻他顾不上任何人的情谊面子,只想要找他母亲,怒推开韩渊便要走。
韩渊反手抓住他,道:“你的手断了!”
白云鹤极不配合,一掌打向韩渊,韩渊与他过了两招,不由得生了怒气,厉声道:“你母亲自有人救!我先替你接上手臂!”
白云鹤怒道:“让开!!”一掌击中韩渊左肩,韩渊踉跄了两步,他转身便走。
韩渊咬了咬牙,心说:“你自找的”,当即拿出掌心早画下的定身咒,一掌击中白云鹤后背,定身咒落下,白云鹤便不能再动了,立在原地僵直了身体,韩渊扶住白云鹤去看他脸,却见他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浑身上下,只有眼球可以转动,瞪着韩渊,怒怨交杂。
韩渊道:“别挣扎了,没几个人可以破我的定身咒。”
站在白云鹤眼前,熟练地解开白云鹤的衣带,见了伤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白云鹤臂膀之处的皮肉外有一圈撕裂的伤口,这和刀砍剑伤不同,是完全靠拉扯撕裂所致,见着撕裂处成丝的血肉,仿佛便能感受到撕裂那一刻的痛楚,令人浑身不适。
好在,白云鹤的手臂未与身体完全撕裂,手臂处的肌肉尚连在一处,但是皮肤、骨头、经脉皆已是完全断开,鲜血亦在涌出。
韩渊先是替他封住穴位止血,再将骨头复位,又从身上撕下好几条布将白云鹤的伤包起,接着拿过白云鹤的乾坤袋,从里面掏出瓶瓶罐罐的药,止血的、固本培元的、能加速伤口愈合的,通通都给白云鹤喂了一颗。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白云鹤的眼神,白云鹤奋力调动体内的灵力冲击他的定身咒,始终无济于事,神色由一开始愤怒、恼怒,到这一刻,只剩下猩红。
恨他么?不,比起说恨,白云鹤这双眼睛里更多的却是害怕,害怕他强行将他带走,害怕自己不受自己掌控,害怕这一走,后悔终生。
微微一叹,韩渊到底不忍,道:“无论如何,你想要留在这里,我便不强迫你离开,我绝不强求你任何决定,你要留下,我留下来陪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