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渊见这二人神色都有些不对,不过分辨来看,还是白云鹤的神色看起来更严重些,便道:“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走到门边,警惕地往外看了一眼,见外面没什么守卫,终于安心一些。
白云鹤突然叫道:“韩渊。”
韩渊往外望的动作一顿,旋即割开手指,用血在门上画了一道符,布下一个只这间屋子大的禁制,做完了,才转过身看着白云鹤。
白云鹤走上前,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又同时开口。
韩渊道:“如果……”
白云鹤道:“我……”
两人再次顿住,韩渊走向许木生身旁,道:“你先说。”
白云鹤望向另一边,道:“风熠告诉我,说你的本体经过雷劫,已化神木,找到神木便能救我母亲与我弟弟。”
这又是什么无稽之谈?韩渊道:“我并不知道贺丹青的本体身在何处。”
“我明白。”白云鹤道:“因为韩稚将他藏了起来。”
回过头,又道:“风熠还说,许木生是韩稚的人,是他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监督你的一言一行。”
许木生急道:“我不是!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韩稚!你陷害我!”
韩渊将手搭在许木生肩上作安慰,拍了拍他,将他往自己身边搂了搂,护短之心毫不加掩饰,道:“你听见了,他说不是。”
既然白云鹤已去见过风熠,想必风熠又和他说过一些什么,问道:“风熠都和你说了什么?说来与我听听。”
白云鹤便将风熠所说神木、眼线、韩稚欲复活韩渊等等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讲完了,又将赤云说的话也一字不差地讲了出来。
许木生听到他说可以杀了他们二人去救姬月与花机,看向白云鹤的眼神更加敌视与警惕,死死抓紧了韩渊的衣袖,往韩渊身边靠了又靠。
韩渊细细琢磨着这些信息,道:“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贺丹青逃出韩稚掌控之后,是遇到了楚先,之后便一直待在皇宫之中,贺丹青是在皇宫里真正复活了我,而在皇宫这一段时日,正是木生在照顾我,对吧。”
许木生点点头,道:“是,公子入宫第一日,陛下就派了我去服侍。”
韩渊又问道:“当时的贺丹青已开始修炼巫术,你知不知道?”
许木生摇了摇头,沉默一会,才语气低落道:“公子不太喜人伺候,从来不让我进那间屋子。”他仰起头来,呆呆地望着韩渊,眼眶迅速湿润,拿手擦了两把泪,哽咽道:“可我觉得公子从来也没变什么,公子真的不是公子了吗?”
韩渊无声叹了口气,默默将他拉到身后,继续对白云鹤道:“当时我在皇宫醒来后检查过他的居所,里面很乱,丢满了各种巫术符纸,贺丹青身上也画了符咒,重生前,我曾听见一个声音在和我说话,劝我活下去,我隐约觉得那就是贺丹青,所以我猜测,我是被他主动献祭。”
“这样的法术我前世研究过,但没有成功,若连我都没有成功,世上还会有第二个人明白吗?除非是我师父,因此,我起初怀疑是我师父暗中救我,但我师父既选择避世,又岂会为我出世?更不会害一个无辜之人,所以一定另有隐情,加之当时我在屋中发现了一张疑似画有重生阵法的图纸,原本是揣在怀里打算出宫后慢慢琢磨的,可惜被梁红鸢一鞭子抽碎了。”
白云鹤道:“贺丹青本就不愿为人祭品,为何逃出生天后又要献舍韩渊?你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韩渊道:“正在想。”
白云鹤又道:“若你是韩渊,韩稚终于达成了他的目的,为何他不来见你?”
这一点也是韩渊想不通的,道:“我见过他,在那次地宫之中,就是他灭了那魔物,拿回了花机的魂魄,但那次之后,他又不见了。”
白云鹤急问道:“他认出你了吗?”
相视须臾,韩渊摇了摇头。
白云鹤道:“没认出来?”
韩渊道:“我不清楚。”
或许是韩稚装得很好,在试探他什么,又或是韩稚真的不认识他这副皮囊了,当时他并未如何关注韩稚的反应,所以他不清楚。
但无论韩稚如何,那都只是他与韩稚、与贺丹青之间的私事,轮不到旁人来置喙。
韩渊直言道:“你要寻找神木,恕我无能为力,没法帮你,不过,姬月比你更早认出我,当时你晕倒过去,姬月明知我是韩渊,却仍将你托付给我。”
白云鹤急着要说什么,韩渊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提高了声调,道:“我告诉你,姬月与楚先之争,不是你以为的父母情感不睦,他们之间,是神与人之争,是前朝与今朝之争,是两个种族、两个朝代、两个国家,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白云鹤,除非你能强大到让全部的神与人都不得不听命于你,否则你阻止不了他们之间的战争,你听明白了吗?你救得了姬月这一时,救得了她一世吗?你选择救她,就是选择站在了神族一边,从这一刻起,大黎所有人都要杀你,所有凡人都将视你为洪水猛兽、万恶之敌,你此一生都没有回头路可走!趁涉足未深,及时回头吧。”
白云鹤原本有许多话要说,此刻一句也说不下去,甩手冷冷道:“我不在乎世人如何看我!旁人的看法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只要我的母亲与弟弟!”
韩渊道:“姬月无比清楚她如此作为的下场,所以她不想你牵扯进此无妄之灾中,人各有命,这就是她的命,你何必无谓强求?如果你真在乎她,就听她的话,跟我走。”
白云鹤道:“我不信命!就算真有天命,我也偏要强求,谁都拦不住我!”
韩渊静静地注视着白云鹤,半晌,才冷冷问道:“如今知道我是韩渊,要杀了我救你母亲吗?”
闻声,许木生就要从他身后跳出来,被他又按了回去。
许木生道:“公子小心!”
韩渊剑指在前,道:“要打架,随时奉陪,但我还是那句话,他是个孩子,你有什么恩怨,只管向我一人来。”
白云鹤脸上的表情一愣,突然将手中的剑往脚下一插,这一下似乎比方才更生气,长剑直没入地下数寸,地板从中间一路裂到了墙角。他快步走到韩渊面前,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韩渊是知道白云鹤痛恨自己的,从前是不相信自己就是韩渊,如今相信了,怎么可能不来找自己寻仇?何况此时姬月正需神木救命,更没理由放过自己。
见韩渊没说话,白云鹤急道:“你以为我要杀你?”
他脸上刚消下去的红色立马又涨了起来,道:“我并非是来找你吵架,也不是要杀你,我刚刚明明是想好好和你说话,不知道为什么……”
见韩渊神色冷峻,懊恼地叹了口气,扭过头去,深吸了几口气,使自己情绪完全平复才重新注视着韩渊,语气与神情都柔和下来,半晌,才低声道:“从前是我错了,我根本不必要执着你究竟是贺丹青还是韩渊,我只要知道你是你,你是贺丹青自然最好,即便你真的是韩渊,那我认识的韩渊绝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当年若是你,绝不会伤害我的母亲,既如此,那便是传言有假、我有误会。”
随着他的话,韩渊冷峻的神色如春日积雪化开,眉头舒展,瞳孔都不自觉放大了一些。
白云鹤此人也许会说谎,但从来是将情绪写在脸上,韩渊很清楚这一点,这一刻,韩渊在他脸上看到了透露着无比诚恳之色的一双眼,里头仿佛有一团火焰呼之欲出,竟让他感到一股没来由的灼烧的热。
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好像他们似曾相识。
“公子你怎么了!”许木生突然尖叫,拽了韩渊一个趔趄,韩渊回过神来,只见许木生与白云鹤二人都扑向他,一人拽住他一只手臂,许木生运起法术到他体内,白云鹤当即抓住许木生甩向另一边,一只手将韩渊整个人揽住,许木生大叫险些摔倒,韩渊见两人脸色都很急切,刚要阻止,忽然感到鼻间一股暖流涌下,俯身拿手去接,两滴鲜红的血落到掌心,紧接着血流如注,很快便流得手掌接不住,漏到地面,溅开一片。
白云鹤丢开许木生,另一只手立即钳住韩渊的下巴,道:“把头抬起来。”
韩渊被迫仰着头,喉间也是一片腥甜,被白云鹤推着坐到床上,耳边又听见许木生急切的声音:“放开我家公子!!”
发现许木生没扑过来,便知道一定是白云鹤拦住了他,白云鹤拿手帕为他擦着血,神色焦急道:“怎么回事?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韩渊拿开钳制住自己下巴的手,接过染血的手帕捏住鼻子,弯腰吐出一口血水,抬手制止白云鹤试图再次扶他下巴的手,看向另一边被拦住不得靠近他而疯狂砸结界的许木生道:“让他过来。”
白云鹤道:“你先仰着头。”
韩渊又吐出一口血水,道:“恐怕不行,快放他过来。”
许木生咆哮道:“我要救公子!我要救公子!你放开我!啊啊啊!!放开我!!!”
白云鹤道:“你闭嘴!”又对韩渊道:“这个人宫里长大,哪学来什么法术?来历不明,不得不提防!”
韩渊蓦地抓住白云鹤手,将他往下一扯,扯到自己眼前来,道:“信我,放他过来。”
白云鹤不情愿的解开结界,许木生立即扑了过来,双手抓住韩渊的手,叫道:“公子!!”马上要哭出来。